四月,春雨绵绵,连下了几天的雨,仍没有停止的迹象。
莫艾撑着伞,走出一栋大楼。
晚上九点,帮一个国中生上完家教,她准备回学校宿舍。
看着雨有愈来愈大的趋势,她加快步伐。
忽然间前面出现了一个障碍物,阻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高雨伞,想看清这个挡在前面的青仔欉是谁,一见,脸色忍不住沉了下来,挪移脚步,想绕过去。
「妳还要跟我玩捉迷藏玩多久?」冷菘风很不满的拽住她的手臂。
下学期都开学几个月了,莫艾每次见到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躲,要不就是冷淡得不理不睬,比对待陌生人还不如,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她生气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可没有这个空闲跟你玩捉迷藏,冷学长,不好意思,我赶着要回宿舍赶报告,劳驾让一让。」莫艾非常客气的说,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抬眼看他。
一听她那种疏离的口气,冷菘风忍不住上火。「妳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出来,不要用那种死人语气跟我说话。」
她瞄了瞄被他握得有点发疼的手臂。
「冷学长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怎么会对你不满呢,你别想太多了,真的很抱歉,我还有很多作业要写,你可不可以放手?」
一辆车从对面驶过来,刺眼的车灯让她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同时也眨去心里那份沉重的无奈。
她忆起三个多月前,他出院后来她家找她,两人见面的情景--
一见面,他就骄傲的仰起下巴,一脸恩赐的用鼻孔瞪着她。
「莫艾,我有一件事要告诉妳,妳听好了,我只说一遍,绝不说第二遍,没听清楚可是妳的损失哦。」
看他那副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模样,她只恨不得给他一拳,不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不料他说出来的竟是--「我喜欢妳,妳就当我正式的女朋友吧。」
轰地一声,她当场傻住,虽然她早就隐隐察觉到他对她的感情,但当他亲口说出来,却比想象中的还要令她震撼。
「你在开什么鬼玩笑?」这是她第一个反应,即使她明知他说的有百分之九十九是真心的。
「谁在开玩笑了,这种事我会拿来开玩笑吗?」瞄了瞄她,看她一脸震惊的模样,他当她是惊喜过度,俯下脸就想吻她。
她呆呆的看着他的脸孔离她愈来愈近,当他的唇贴上了她的时,她才宛如被烫到一样,惊跳起来,退离他三步。
「你要干么?」
「当然是吻妳,难不成妳以为我要咬妳呀?」他没好气的睨她,好好的气氛被她这样一说,好似他要非礼她一样,果然不是普通的迟钝。
「谁准你吻我?!」她娇斥。
冷菘风莫名其妙的瞪她。「妳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呀?我刚不是跟妳说了我喜欢妳?」
「你说喜欢我,我就要让你吻吗?这是谁规定的?」她反问。
被她这么一问他一时语塞,片刻才挤出一句话。「男朋友吻女朋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真想掐死她算了,这个一点都不解风情的女人。
莫艾皱眉,想起那天在病房外发生的事,她看得出冷菘风是真心的,但他们两人根本就不可能,他们的恋情还没有开始,就已注定要结束,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它发生呢?
「我又没说要当你的女朋友。」对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她有一丝的欣喜,可随着那喜悦而来的却是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
只因为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滋生了情愫。
门第的落差宛如一道巨大的鸿沟,是他们谁也无法跨得过去的,这份感情在一萌芽的时候,就注定只能成为日后的追忆。
她接着说:「欸,冷菘风,你别再捉弄我了,你又高又帅又多金,简直就是白马王子的化身,你该配的是高贵温柔的公主,我们两个是不可能走在一块的,别再说这种话了,你走吧,别再来烦我,我还有事要做,没空招呼你。」
语毕,她毫不留情的转身,关上大门,将他锁在屋外,也悄悄的把对他的感情锁进心底的角落。
他不会知道在她关上大门时,她的脚步有多么的沉重,而她的鼻头又有多么的酸涩。
之后,他不死心的来找了她几次,她都冷漠以待。
下学期开学后,她辞掉咖啡馆的吧台工作,另找了两份家教。
在学校时,只要他一出现她就闪人,尽量避免和他接触,希望藉此能让他死心,然而他却不肯放弃,一再的追着她跑。
「妳今天如果不说个明白,我不会让妳离开的。」冷菘风不只是拽住她的手臂,更进一步的将她拉向自己。
「你要我说什么呢?」她没辙的叹气,发现没有撑伞的他,头发以及那张跋扈俊帅的脸庞都被雨水打湿了,身上的衣服也濡湿着,不知道他在外面等她多久,她心口忍不住微微的抽疼,高举着手,将伞遮到他的头顶。
「妳为什么要躲我?」在他身体复元后,他原以为只要自己跟她告白,他们之间一切都会很顺利的,然而令他错愕的是,她竟然避他如蛇蝎,甚至还将他的告白当成是儿戏。
「好吧,既然你一直不明白,那我老实告诉你,」莫艾正色看着他,「我不喜欢你,请你不要再来烦我了。」说出这种话并不难,但是她有种好像自己亲手拿着一根针猛戳着自己心脏的感觉。
他闻言愣愣的震住,彷佛她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虽然有不少女生很迷你,但不代表每个女孩子都会喜欢你呀,人各有好,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型的男人。」彷佛有狂风吹来,她紧紧的握住伞柄,紧到指节都泛白了,然而实际上此刻除了恼人的雨丝,并没有风。
「妳喜欢哪一型的?」他怔怔的问。
「斯文、温柔,最好还带有点忧虑气质。」她刻意说出跟他相反的类型。
冷菘风艰涩的开口,「妳……有喜欢的人了?」
「还没有遇上,但绝不会是你。冷菘风,我想你可能是看太多美丽的女孩,所以才会一时对我这种平凡不起眼的人感到好奇,我想再过一段时间你的新鲜感就会退掉了,到时候就算我求你说喜欢我,你可能都不屑于说出口。」
「妳当我是笨蛋呀!我会弄不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一时新鲜好奇吗?」他醇厚悦耳的嗓音微微沙哑,激动的说:「在我捡到妳遗落的准考证,整整看了上面的照片两个月时,我就该死的喜欢上妳了。」
他不由分说的覆下冰凉的唇瓣,印上她的。
她呆若木鸡般的让他吻住。
须臾,他即离开她柔软的蜜唇,她漠然的神态宛如一盆冰水泼向他。
「我没有办法变成妳喜欢的类型,但我不会放弃的。上车,我送妳回去。」他将她塞进他的车里。
莫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他刚才说的话让她的心漾起阵阵涟漪,他适才的吻,让那涟漪变成波涛,来来回回的冲击着她的心绪。
她的眸底泛起丝丝水光。
她有一股冲动,想狠狠抱住他,想不顾一切,轰轰烈烈的和他相爱一场,管他什么家世的落差,管他家是多么的富有,管他们两个人未来有没有可能。
她暗自决定,在回宿舍的这段路上,如果他再说一次喜欢她,她就为他抛开一切的顾虑。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然的开着车。
因为他没有读心术,无法知道此时此刻,只要再说一次「我喜欢妳」,莫艾就会投向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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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馨今晚第五次放下手中的书,望向对面书桌看着石头发呆的莫艾。
她已经看那颗石头看了一个晚上了,寒馨怀疑如果自己再不出声的话,莫艾可能会看着那颗石头直到天亮。
「咳,莫艾,那颗石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妳看得那么专注。」她是曾在那块石头上见到一幕奇异的画面,不过她想那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罢了,因为后来她再看了几次,石头上不曾再出现过任何异样。
「嗯?」抬起眼,莫艾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看着一颗石头就这样发起呆来,其实也不是发呆,而是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和冷菘风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从那天雨夜之后,冷菘风已经有好几天没出现在她面前,她想他大概真的是对她死心了吧。
咀嚼着心中泛起的酸涩,她明白那是一种失落,恋爱都没谈,她竟然就先品尝到失恋的滋味,她觉得好可笑。
「那颗石头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寒馨再问了她一次。
「这颗石头……」望着手掌心大小的石头,莫艾沉吟了下才道:「寒馨,妳相信人的灵魂会出窍投寄到一只鸟的身上吗?」
她的话问得很离奇,寒馨思忖须臾,心念一动的问:「是不是跟放寒假前一直跟着妳的那只八哥鸟有关?」
开学后,她问过莫艾那只八哥鸟的事,但莫艾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牠飞走了,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她也没有多问。
「嗯,妳还记得妳曾经说过牠有点像一个人吗?」
寒冬点头。「我说牠像冷菘风,」她轻蹙眉心,「妳不会是想告诉我,牠真的就是冷菘风变的吧?」
「妳真的好聪明哦,寒馨,不愧有才女之称。」莫艾赞许的道。
「这是怎么回事?莫艾,妳说清楚一点。」她被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
莫艾将事情择要的告诉寒馨。
「当时我去追那个偷鸟贼时,顺手把这块石头扔了过去,这颗石头砸到偷鸟贼,却也砸昏了八哥鸟,接着没多久冷菘风的灵魂就回到他的身体里了。」
那天她赶到医院探望冷菘风未果,回来的路上,在宿舍外面就看到这颗当时被她拿来丢掷偷鸟贼的石头,由于它的颜色是很特别的赭红色,所以她一眼看到就认了出来,便顺手再捡回来,一直留到现在。
「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听完她的陈述,寒馨一脸的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很难相信。」莫艾托着下巴,垂眸又瞅视着石头。
石头上竟浮现冷菘风那张轩昂跋扈的俊颜,她苦笑的轻轻摇了摇头,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的想他,只要稍微跟他有牵涉的东西,她很自然的就会把他的影像投注在其上。
寒馨看着她,犹疑须臾问:「莫艾,看起来妳应该不讨厌冷菘风了,那为什么妳这一阵子却又拚命的躲着他呢?」
她反问:「寒馨,妳觉得我跟他有可能吗?」
「只要你们彼此喜欢,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可能?」寒馨不解的道。
「妳知道冷菘风的家世吧?」
寒馨蓦然省悟,「妳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拒绝他?」
莫艾把当时她赶到医院时遭遇到的情况告诉她。
「那样的家庭怎么可能容得下我,我也很有自知之明,没打算要高攀他们。既然我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又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呢。」
「冷菘风知道妳的想法吗?」
她摇头。「我没告诉过他。」
「我觉得冷菘风不会在乎家世这种事的。」
「我知道,但问题在于他的家人在乎,我不希望他因此和家人闹得不愉快,如果我们勉强在一起,是绝对得不到他家人的祝福,那样对我和他都是一种莫大的负担,在这样的压力下,我们的感情恐怕也没办法支撑太久。」
日本皇太子妃雅子嫁入皇室,现在又怎么样呢?她得到忧郁症:而黛安娜王妃以一个幼儿园的老师身份嫁给英国皇储,最后的下场是香消玉殒;还有丹麦的二王子也和平民出身的王妃离婚了,这些都是相爱容易相处难的活生生例子呀。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轻易的就放弃一段感情,妳甚至连为它努力过都没有。」世界上人口几十亿,但真正能让人动心的人只有少数几个,也或许一生才那么一次,寒馨无法赞同莫艾这么逃避的面对自己的感情。
「根本不用试,我知道我不可能改变得了他的家人,我和他的世界差太多了。」
她语重心长的说:「莫艾,我只是怕妳日后会后悔而已。」
莫艾无语的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石头,无声的自问,如果她接受冷菘风的感情,她就不会后悔吗?
说不定最后她得到的不只是后悔,而是失去尊严和自我价值。
她从来不奢求富裕的生活,她想要的只是能过安稳的日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