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芩比预定的时间早三个小时抵达,所以也不期望有人会在机场接机,她自行租了车,直接驶往拍片现场。
为了某种不愿去分析的因素,采芩从来不曾过问黎亚德拍片的事,也不曾去探过班。
事实上,她连他拍的电影都不曾欣赏过,要不是她现在的情绪太过沸腾,她也绝对不会打破这个惯例。
采芩照著地图,毫无困难地找到拍摄现场,那是一栋即将在两个月后炸毁的饭店大楼。
她在门口遭到警卫们的阻挡,即使在表明身分后,对方仍然以怀疑的眼光看著她,显然在疑惑为何像黎亚德那样性感的情场浪子,会有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妻子。
这也难怪,她身上穿著一条甚至称不上有牌子的牛仔裤,配上一件拍卖时抢购而来、只花了很少金钱的白衬衫,加上白布鞋,长发随意地扎成一条麻花辫,一张素脸被太阳眼镜遮去了大半,从头到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大概在街上随便拉一个女人都比她的打扮来得称头吧。采芩心里挖苦地想。
老天,她真是痛恨这种眼光,它几乎和女人嫉妒的目光一样令人难以忍受。
采芩不耐烦地等待警卫打电话请示,总算在经过几分钟的等待后,她终于获准进入大楼。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黎亚德的工作情形,经过清场的游泳池畔只剩下一些必要的工作人员,她一眼就看见黎亚德那美艳过人又能干的“贴身助理”克劳蒂亚站在一旁,而且正朝她挥手。
采芩只是微微地点头,一点也没有走过去的打算,她停在入口处。像所有的人一样,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场中的焦点人物身上,黎亚德就像是个聚光体,强力地凝聚著所有人的视线。
他站在跳水板上,身著一件蓝色的三角泳裤,身材颀长而优美,他拥有一流的曲线,每一块肌肉都像经过雕塑一般,找不出多余的脂肪。
只见他举起手,以一个完美的跳水动作切入水中,溅起微小的水花,他以海豚般优雅的姿态游过水面,镜头随著他前进。
一名像是由“阁楼”画报中走出来的劲爆美女,一身火热的红色比基尼,性感地朝著池边走来。
黎亚德双臂用力一划,抵达池边,两手攀住把手,动作俐落地上了池畔,他将头发上的水珠甩掉,伸手接过女郎递来的毛巾擦拭头发,一连串动作只能用力与美来形容。
女郎妖娆的曲线以极诱人的姿态紧挨著他健硕的身体,双手热情地抚上他结实宽厚的胸膛,挑逗地画著圈圈。
黎亚德将毛巾随意一甩,强势地勾住她的小蛮腰,让她丰满紧绷的双峰贴著他的胸膛,头一低,霸道地吻住那早已微启的红唇。
女郎满足地娇喘一声,整个人无力地攀挂在他身上,黎亚德的手爱抚过女郎的背脊,顺著曲线停在她的俏臀。只见女郎双手捧住他的脸,热情地吻著他,呻吟的娇喘不断逸出她的檀口。
黎亚德的手沿著女郎的大腿曲线往上移到她的胸部,轻巧地解开那层薄薄小小的布,几乎没有遮掩作用的泳装自女郎胸前滑落,他的唇跟著下移,吻住她浑圆的乳房……
一阵冰冷的恶心感在采芩的胃部翻搅,她闭上眼睛,吞下涌上喉头的苦涩,虽然明知道是作戏,她的胃仍忍不住抽搐。
她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僵硬地转身走出拍片现场,让冷冷的空气冻结她体内那股亟欲冲出的作呕感。
“怎么了,甜心,你不舒服吗?这么快就要走了?”
采芩呻吟了一声。哦,好极了,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场战争,不幸的是,她和克劳蒂亚的每一次会面,都是一场暗地里的较劲。
她缓缓地,几乎是不情愿地转过身,面对黎亚德的美丽助理,今天的她穿著白衬衫和深蓝色的长裤,鬈曲如云的秀发披散在眉后,整个人看起来性感得像一团火。
一个如影随形、踩都踩不死的情敌,再加上成千上万挥之不去的痴狂女影迷,呵,多么光明的未来啊。采芩讽刺地想。
“我只是肚子饿了,我在飞机上什么都没吃。”采芩展露一个适度的笑容,情绪进入紧绷的备战状态。
“是吗?”克劳蒂亚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容。“那么我陪你去吧,里面的气氛实在‘炽热’得让人受不了,要是再不走,我怕自己也忍不住会燃烧呢!”
采芩困难但成功地压下心中的怒火,回以同等甜蜜的声音,“真是抱歉,‘亲爱的’,我真的有些累了,想回住处舒服地躺在床上用餐,趁亚德还没下戏之前,好好休息一下。你……不会介意吧?”
“哦,当然不会了。”克劳蒂亚格格地笑道,然后像往常一样,优雅地说出致命的暗示,“我很清楚亚德的胃口有多大,想要满足他,确实需要惊人的体力。”
也像往常一样,她的话轻易击垮了采芩的防备,她的心一缩,脸上却浮起一朵灿烂的笑容。
“亚德的确是个不知餍足的男人,不过我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你说是吗?”说完,她踩著优雅的步伐转身离去。
虽然人是离开了拍片现场,但烙印在她脑中的是方才那两具热烈交缠的身体,而狠狠刺在她心上的是克劳蒂亚那像刀一般锋利的尖锐语句。
※ ※ ※
温热带著淡淡香气的水对采芩似乎没有太大的抚慰作用,她全身的肌肉仍因翻腾的情绪而紧绷。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坚持不去片场探班,甚至不看他所拍的任何一部电影是为什么了!
她不该去的,她真的不该看的……
泪水串串滚落脸颊,采芩的头无力地垂靠在浴缸边缘,轻声地哭了起来,即使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眼,却模糊不了她脑中鲜明深刻的画面。
恐惧、嫉妒、猜疑和不安等种种情绪混合成令人痛苦的无形鞭笞。
亚德是用吻她的方式吻著那个女人吗?他是用燃烧她的方式同样地燃起那个女人的热情吗?而他的回应是单纯的作戏,还是火热的欲望?
哦,天哪!她不该在乎,更不该感到心痛,那只是演戏,他的热情和欲望都只是演戏而已,那些一个比一个美艳性感的女人都只是拍戏的对象,只是……
只是她无法不去在乎,无法停止心痛,一如她无法停止呼吸。她双眼紧闭,痛苦的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直到那股窒息般的痛苦几乎令她昏厥。
“芩芩?”
浴室的门突然被拉开,黎亚德庞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住,只见如云的发丝飘散在水面上,她面朝下,整个身子浸在水中,一阵恐惧闪过他的脸孔,他几个大步冲上前!
“芩芩!”
采芩听到他焦急的声音透过水面传来,下一秒钟,她的身子被一双有力的手倏地提出水面,接下来她猛地呛口气,剧烈咳嗽。
黎亚德一手拍著她的背,一手取来毛巾,不甚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水珠。采芩睁开眼睛,用力地咳出呛入她鼻中的水。
“我的老天!你在做什么?自杀吗?”
“当然不是。”她微颤地举起手,将湿发拨往耳后。“我只是在练习憋气。”
黎亚德甩开手中的毛巾,手指不稳地爬过头发,一时无法缓和强烈的心悸,刚刚他还以为……他猛地咬紧牙,深吸一口气,片刻后才缓缓地吐出,然后强迫自己放松,并仔细端详她的脸。
她微红的双眼是由于浸水还是哭过的痕迹?她眼中闪烁的是残余的泪光,还是水气?他伸手碰触她的脸,感觉她细致的肌肤在他手下紧绷。
“怎么了,甜心?”
他就蹲在她眼前,用先前凝视著那个女人的视线凝望著她,用那两片被热吻过的双唇询问著她。
那女郎的吻和气息……一如他所表现出来的甜美醉人吗?采芩绝望的想知道,但一如许许多多她问不出口的疑问一样,最后都沉入心底的最深处。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了。”采芩唇一抿,强迫自己平静回答。
黎亚德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封闭,他的眼神一黯,愠怒逐渐在腹中燃起。
“你大老远开车到片场,停留不到五分钟又匆匆离开,只是因为你‘有点’累了吗?”
采芩垂下眼睑,耸耸肩。“不然还会有什么原因?”
“比方说……你受不了看到那一幕戏?”黎亚德试探地问道。
采芩在心中叫道:是,她是受不了,她嫉妒得快要发狂了!烧灼在她体内的妒火令她痛楚得想尖叫。
她微颤地吐了口气,轻声笑道:“亚德,我很清楚那只是演戏。”
黎亚德的目光缓慢地巡视她被热气染红的娇躯,最后落在她因紧握浴缸边缘而泛白的手指。
“是吗?你真的清楚吗?”他以极低沉的声音轻柔地反问,但他的温柔只是甜蜜的假象。“那么为何你从来不曾来探过班?甚至拒绝看我演的电影?”
他探索的目光几乎穿透她的心扉,采芩紧紧闭上眼睛,想压回突然涌上眼眶的泪水。该死的!他为什么要逼她?
“为什么?芩芩。”
“因为我讨厌拍片现场的混乱,也对电影毫无兴趣。”她防卫地回道,无法克制自己潜意识里抗拒的本能。
为什么每次他试著接近她时,她就逃得更远?黎亚德的语气因愤怒而变得尖锐,“你是对所有的电影都‘毫无兴趣’,还是单纯的针对我?”
“你想太多了。说实在的,我唯一能容忍的电影大概只有鬼片和卡通片了,要是哪天你打算演鬼片,我保证一定捧你的场。”采芩故作轻松地说道。
该死的!他真痛恨她对他演戏,这是真实的生活,不是舞台,而他是她真正的丈夫!
他猛地攫住她的脸,脸上紧绷著压抑的愤怒,目光凌厉地瞪视著她。“不要挑在这时候表现你的幽默感,采芩,我不喜欢你把话题转开,我要知道是什么事困扰著你。”
“没有什么事困扰我!”她坚定地否认。要瞒过他像鹰一般锐利的探索眼神对她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但她拒绝将自己脆弱的心赤裸裸地摊在他面前。
“不!一定有某件事困扰著你,所以你……”亚德紧盯著她道。
“亚德!”采芩迅速地打断他,拒绝谈论这个令人沮丧又痛苦的话题。“真的没什么是你能做的。”
该死的!黎亚德在心中啐道,她为什么总是不肯说实话?他真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直到她说出真相为止。
他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沙哑地恳求道:“请你告诉我,芩芩,如果你不说,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该死的!我痛恨那种束手无策的感觉,更痛恨被你排除在心门之外。”
“那么你呢?亚德。”采芩轻声问道:“我在你的心门之内吗?我了解你所有的一切吗?”
两人的视线胶著,急切地想看入彼此的灵魂深处。
“芩芩,我从来不曾、也不会欺骗你,只要你开口,我会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事。”
是的,只要她开口……采芩苦涩地址了扯嘴角,克制不住地在心底嘲笑起自己。
是啊,只要她开口问,而这也是问题症结所在,为什么他从来不主动提起,总是要她开口?
是因为他明知道她开不了口吗?他明知道她没有勇气开口问他为什么娶她,问他和克劳蒂亚之间,问他……
哦,是的,他早就看透了她的脆弱和恐惧,她亦恐惧自己将会得到的答案,恐惧自己无法承受的事实,而这些他明明都知道。
泪水滑下她的腮,她难过地用力推开他的手,迅速起身捞过浴袍,背对著他穿上,将衣带在腰前牢牢地打了一个结。
在她觉得不再那么赤裸裸地毫无防备之后,她勇敢地回过身,试著将悲哀转为愤怒,一种让人不那么痛苦的情绪。
“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亚德,我在你眼中只是个毫无才华的蹩脚演员吗?”
黎亚德怔了片刻,随即明白了。“不是的,芩芩,我……”
采芩根本不理会他的解释,像连珠炮似的愤怒指控道:“你从来都不曾信任我的能力,不是吗?亚德,所以你才会利用关系让我获得‘奥菲莉亚’的演出机会,让我像个傻瓜一样欣喜若狂,满心以为自己的才华受到赏识,你知不知道你是以最差的方式羞辱了我?”
亚德伸出手想握住她的,却被她愤怒挥开,他懊恼地叹口气,试著耐心解释道:“甜心,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演艺圈除了实力,还要有机会和运气,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有实力就一定会成名吧,看看那些红透半边天的明星,有哪几个是真正有实力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采芩激动地低吼。“我不需要靠别人或者是你来得到机会和运气,你明白吗?黎亚德,不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我一点都不希罕,请你下次不要再自作聪明。”
自作聪明?黎亚德的眼眸因愤怒变得更绿了。“可恶!你这个顽固的女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替你争取这个机会花了多少力气?欠了个人情不说,还得和那个白痴女人演戏!”
“我没有求你这么做!”她毫不领情地喊道。
“那是因为你该死的太天真!”黎亚德尖酸地驳斥。“你真的以为凭努力就能成功吗?告诉你,演艺事业靠的是关系、人脉和运气,至于才华,那只是其中的一小环!演艺圈多的是像你这种有才能却没有背景、没有机会、更不懂人情世故,一辈子只能跑龙套的人。”
他语气中的嘲讽令采芩涨红了脸,自尊心强烈受损。“是,我是平庸,就算一辈子跑龙套,也不劳你大明星的驾,牺牲自己来替我制造机会!”
“很好,算我多管闲事,我会牢牢记住下一次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黎亚德愤怒地狂飙而去,当浴室门在他身后用力地被甩上时,采芩无力地滑坐在地板上,痛苦地将脸埋入手掌中。
※ ※ ※
黎亚德打开小灯,穿过起居室来到卧室门口,犹豫了片刻,才推开微掩的房门走进去。
他静静地来到床边,从房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中,注视著熟睡中的妻子。
那美丽的脸庞是那么的孤单、脆弱,而且忧伤,仿佛将她竭力隐藏的心事和哀伤都毫无保留地宣泄在梦中。
老天,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
这一年多来他的事业如日中天,排得满档的行程让他忙碌到几乎连睡眠的时间都没有,更遑论好好陪她了。
他到底算什么丈夫?居然放任自己的妻子愈来愈苍白,愈来愈清瘦。
刹那间,对她的恼怒已经消失无踪,他开始对自己感到愤怒,他不该失去冷静的,不该让她再一次从问题的症结中逃开。
黎亚德用力吸了一口气,想平缓他心中无情的痛楚。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是他太常离家拍片,花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事业上?还是那些长久以来就明显存在,却一直未被说破的问题?
她为什么总是不肯开口?不肯告诉他该怎么做……
她在睡梦中不安的呻吟,黎亚德伸出手,轻轻触摸她滑嫩的脸,他不再试著分析原因,只想治疗痛楚。
“芩芩。”他柔声的呼唤,等待她缓缓地睁开眼睛。
“亚德?”
“是我,甜心。”他温柔地拨开覆在她颊边的凌乱发丝。“我真的很抱歉,如果我知道说情会令你这么难过,我绝不会这么做,天知道我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伤害你。”
他带著魔力的嗓音像最温柔的和风吹拂过她满是伤痕的心,他爱怜的目光抚慰著她受创的情绪,而这些却只让她感到更深沉的悲哀。
他总是这样不经意地伤害她,然后又不经意地轻易抚去她的悲伤。而她总是无助地融化在他深情的眼眸里,一次又一次忘记伤痛,直到它积聚到多得令她再也无法忽视。
“你愿意原谅我吗?甜心。”
他们的目光交缠著,他眼中升起的火热欲望令她浑身一颤,体内开始蠢动著对他的需要,她逃避地转开视线。
“不要叫我甜心。”她语气微弱,可怜兮兮地回道:“我讨厌你这么叫我。”
提起那种他可以用来匿称所有女人的称呼,她宁可他叫她的名字,起码这让她确定现在他想的是她,叫的是她,而不是电影或现实生活中的某个女人。
黎亚德疑问地挑起眉,但没有多问地抱起她走向起居室,一张原本不存在,而今却满是烛光、鲜花、美酒和食物的桌子前。
“你一定饿了吧,我敢打赌你晚上什么也没吃。”他既温柔又怜惜地说道。
“可是我不饿。”
“可是我饿了。”他低下头,轻啄著她的嘴唇,在她的抗议声中将她放在椅子上。
“而且……”他的眼神一变,带著邪恶的欲望诱惑著她。“你会需要体力的。”满意地看著她脸上浮起的红云,他道:“这才是原本我计画的相聚晚餐。”
拿起冰桶里的香槟,他熟练地打开,倒了一杯金澄冰凉的酒递给她。
采芩不确定地望著杯中微泛著气泡的酒。“亚德,你明知道我的酒量不好。”
“哦,可是我却爱极了你酒醉的模样呢,我的小芩芩。”他性感沙哑地诱惑道,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将酒杯推到她唇边。“来嘛,为我喝一口,还是……你要我喂你?”他的指尖轻轻碰触她的大腿,一路挑逗而上。
采芩想抗议,但是所能发出的只有半是轻哼、半是呜咽的声音。
“嗯,我喜欢后者,有趣多了。”黎亚德倾身耳语道。他的嘴唇像火一样地燃烧著她的耳朵。
“不要这样……亚德,我们必须谈谈。”
“哦,我们会谈的,在我适度的表达歉意之后。”他沿著她优雅的颈子吻下去,当他的手触及她的底裤时,她发出无助的喘息。
他温柔的爱抚让她的身体迫不及待地想奉献出自己。
“亚德……我饿了……真的,我想……吃东西……”采芩几乎喘不过气来。
黎亚德发出低沉的笑声,终于仁慈地收回手。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在他刻意的诱惑下,采芩似乎吃下了一卡车的食物,就连她的脑袋里也好似冒著香槟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