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永夜的联系中断后,丝妲莉陷进度秒如年的焦虑中。各种不安的想象在脑中肆虐,心中为一股强烈的疑虑所盘踞。
果真如永夜公主料中的,永昼召她前来,是为了对她不利,才会对亲妹妹被绑架的事视若无睹。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恨不得冲到永昼面前质问,却碍于两人的身份悬殊,每每犹疑。
那天,不知是她几度求见永昼和旭烈被拒绝,加上打听到原已回星联要塞的旭烈接到海盗出没的消息,率领舰队离开要塞,这将她最后的一丝忍耐度也给磨损殆尽,决定要找永昼说清楚。
永昼所住的房间临着一座花园,虽然不时有兵士巡守,但守卫不算很严密。大概是星联要塞固若金汤,敌人想潜进几乎没有可能,所以内部的戒备除了指挥部较为严密,个人住所并没有配备多余人员防守。
丝妲莉趁着夜深人寂时,潜进永昼的房间。令她讶异的是,这里连个伺侯的女官都没有。带着满腹的狐疑,她藉着起居间里挑战夜灯照明摸向永昼的睡房,床上空无一人。
她到哪去了?
丝妲莉正想不通时,一阵穿衣的沙沙声响传来,她机警的避到寝室和起居间接邻的墙后窥视,永昼穿戴整齐的从浴室里走出。
这么晚了,她想上哪去?
当这个意念飞快掠过丝妲莉脑中的同时,永昼朝镶嵌在墙面的穿衣镜走过去。她并没有如丝妲莉料想的站在镜子前整理仪容,反而走进镜里,很快整个人就消失了踪影。
丝妲莉愕然的站起身,不知该如何解释眼见的诡异情景,她走到镜子前,下意识的摸索镜面。
人当然不可能消失在镜子里,唯一的可能就是镜子有机关。在她不死心的探查下,终于在镜子右下方的雕花中找到玄机,随着她指头灵巧的一按,镜面往右方旋转,露出一个可容人弯身进入的洞口。
太不可思议了。永昼公主打算利用这不知通到哪里的密道做什么?在浮现这个怀疑时,也加深丝妲莉想要一探究竟的决心。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认为查出这个秘密对自己并没有损失。
她毫不迟疑的走进去,狭窄的通道时空气流通,一缕属于永昼的香水味隐约可闻。
这座要塞是星联以小行星为基础建立,上头配备着重力系统,以及强大的动力引擎可做移动。整座要塞看起来就像是艘巨型太空母舰,里头有着可供五万名军事人员作息的硬体设备。只是丝妲莉万万料想不到它的地下还建有隐密的通道。
她感到走道以和缓的坡度往下延伸。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透出幽微的光线,一种奇怪腔调的谈话声音飘进她耳朵。这不是提比亚斯星域通用的官方语言,而是目前已罕少被人使用的北斯兰蛮族语言。
这个意念一进入丝妲莉脑中,她立即僵在当场,心脏不正常地鼓鼓跃动,意识到自己正接近一桩极为深沉的黑暗阴谋。
她握住手中的戒指抵着心房,无声地呼唤着永夜。
公主,你在哪里?是否听得见丝妲莉的呼唤?
她持续在心中唤了好几次,仍等不到永夜的回应,不禁沮丧得几乎失去行动能力。
此时此地,她不但需要永夜告诉她怎么做,更需要知道她还好好活着,让她有动力坚持下去。
丝妲莉虽然受过军事训练,却从未参与过任何军事活动。她唯一的工作就是保护永夜,而现在她连这点都做不到。另一方面她也有种被人抛弃的受伤感觉,永夜曾向她保证,只要她呼唤她,她就会回应。然而,自从上次失去联系后,永夜就不曾回到她身边。
公主出事了吗?恐惧袭上她心头,丝妲莉得努力克制内心不断升起的疑虑和沮丧,才有勇气走出下一步。
现在想这些都还太早。她告诉自己。永夜说不定只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无法回应她。丝妲莉决定走下去,她的外祖母是来自北斯兰的难民,幼年时她曾从外祖母那里学会北斯兰语,或许派得上用场。
她在地面上葡匐前进,一边竖起耳朵倾听,断断续续的交谈传进她耳中,但直到她接近泄漏出光亮的那道门,才约略领会了那些谈话,尤其在透过门缝看清里头的人时,不禁冷汗涔涔,脸上血色尽失。
脸朝她这方向留着落腮胡的男子,脸孔瘦削但不露骨,一双灰眸犀利得教人不寒而栗,脑袋上顶着一根根竖立的蓝色短发。光凭他这张脸,就值五亿南比特币。丝妲莉认出他是遭星联通缉的星际海盗头目酷必隆。
永昼公主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突然的领悟令丝妲莉有一种作呕的冲动,全身冒起寒颤来。不可能,她不愿也不敢相信呀!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使得诸多疑虑都有了答案。
公主号何以会遇袭?永昼公主又为何对亲妹妹被人绑架的事不做任何回应,都有了解答。她得紧咬住牙,才能制止体内愤怒的惊喘发出来。
“永昼,这次我们一定能够成功。”恶名满星联的酷必隆那张令人望之生畏的冷酷脸颜露出罕见的温柔,冰冷的灰眸泛上些许的暖意。
“不会再出错了吗?”永昼清脆的声音有如冰块撞击。“上次要你狙击永夜时,你也是信心满满的,结果?”
酷必隆的灰眸闪过一丝狼狈。
“这完全是突发事件,你很清楚这一点。我怎么会料得到突然出现一道光束将永夜搭乘的太空飞机拖离我们的射程内,对方的配备比你提供的那艘星联具有空间跳跃动力系统的原型舰更先进,才一眨眼就失去踪影。”
“这的确是件棘手的事。目前仍然无法判断永夜落在他们手中对我们是好是坏,不过,他们的目标是旭烈,这点倒是对我们有利。”
丝妲莉听得一头雾水,伊蘅等人的目标是旭烈?那不就表示旭烈就是杀害他们同伴的凶手!
这个结论加深了她心里的愤慨,怪不得旭烈也避着她。“你怎么不干脆依照旭烈那小子的要求,把他交出去换永夜算了。”酷必隆的话让丝妲莉心里的不满陡然消失。
“你疯了吗?旭烈对我们的威胁远不及永夜,我拿他去换永夜,不是自取灭亡!”
酷必隆脸上浮现不以为然。“对我而言,旭烈的军事统御能力都是最可怕的,你妹妹永夜根本不能和他比。”
“那是你不识得永夜的厉害!”永昼不悦的道。“再说,你拥有神出鬼没的空间跳跃动力系统,可随即做瞬间移动,只要跟着我在旭烈的旗舰上安置的讯号,就可以轻易消灭他。旭烈一死,星联就成了我的,加上将你们星际海盗剿灭的功绩,我将成为拯救提比亚斯星域的女英雄,整个星域毫无疑问的会落进我掌心!”
“那我呢?”酷必隆不是滋味的问。“也要被你消灭吗?”
永昼闻言娇媚的一笑,那双闪烁着神秘光彩的黑眸朝他轻睐,柔软纤细的胳臂缠向他颈项,吐气如兰的偎着他强壮的怀抱,轻柔地道:“恶名昭彰的酷必隆当然要在我正义的剑挥斩下成为一缕幽魂,但亲爱的你,则将永远陪在我身边,和我一道统治整个宇宙!”
仿佛受不了她柔艳的红唇的吸引,酷必隆没有多做坚持便狠狠吻上她,将永昼吻得浪笑连连,但顾忌着身后跟着的属下,他意犹未尽的放开,骨节粗大的手指爱恋地摩挲永昼被吻肿的红唇,声调低沉沙哑。
“下一次,在你床上。”
永昼妖娆的抵着他高大强健的身躯笑出声,漆黑的柳眉兴奋的扬起。
“我等你,等你将旭烈的恶耗带给我。”
“我非杀了他不可,那小子竟然敢碰你!”他露出深刻的仇恨光芒。
“别那么小心眼。”她微嘟红唇的朝他媚眼。“若不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以为我会忍受那个娘娘腔的碰触吗?他可是连你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喔。”
“真的吗?”酷必隆暧昧的笑了起来,巨掌揉向她丰满的胸脯。“他只有我小指头粗吗?”
永昼似嗔非嗔的白他一眼,软倒在他怀里啐道:“没个正经!”
“要谈正经事咱们就来说吧。”他扶她站好,接着道:“旭烈死了后,你就成为星联驻扎在此地的军事统帅。到时候你会以复仇之名对星际海盗展开猛烈攻击,我们也将依照先前的约定被你剿灭,但这只是表面上,实际上是恶名昭彰的星际海盗将成为你忠心耿耿的属下,对不对?”
“应该说是伙伴吧。”她魅惑的一笑。
酷必隆的灰眸立即闪现出愉悦的光彩。
“没错。但有个问题,绑架永夜的人是否会插手我们的事?”
永昼明媚的眼眸转为谨慎。“这件事我想过了。丝妲莉应该不会骗我,那群人想要的是杀死他们伙伴的凶手,而那人就是旭烈。只要我们告知旭烈已死,他们就没有理由跟我们对立。至于永夜……”
“如果到时候他们将永夜放回来……”
“哼!”她阴沉的勾起嘴角,从黑眸中射出狠毒的光芒。“我会在永夜的封印解除前除掉她!”
“什么封不封印的?永昼,我仍不认为她有什么可怕。但既然你将她视为眼中钉,到时候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不吝效劳。”
“酷必隆。”她满足的轻叹一声,偎进他怀中。“我就知道只有你是我唯一能依靠的。除去永夜后,我老迈的父亲以及年幼的弟弟都设法威胁我,到时候我跟你就可以掌握全宇宙了。”
“我也很期待这一天,到时候,我将让那些对我北斯兰赶尽杀绝的人,尝到我所受的苦!”
他眼中混合着仇恨和野心的光芒,强悍得让人胆战心惊。丝妲莉将手中的戒指握到胸口,再次呼唤着永夜。
永夜公主,眼前的情况已经不是丝妲莉所能掌握的。这些可怕的人不但要杀害旭烈王子及你,还想对提比亚斯星域的所有住民不利,你快告诉丝妲莉该怎么做呀!
然而她的呼唤仍得不到回应。
这时候残酷的星际海盗头子酷必隆放开永昼,带领属下朝另一边的出口离去。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无踪,永昼缓缓转回身,散发着典雅高贵气质的云鬓花颜流露出一抹令人全身冒起寒意的残忍笑意。
“丝妲莉,出来吧。”烟雾般的嗓音令男人听了为之酥软的性感声调涌向门外的偷听者,令丝妲莉措手不及。
她……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快点,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她不耐烦的催促。
“你……”丝妲莉缓级从门外走进来,失去血色的脸颜僵白得犹如死人,榛色的眼眸夹杂着恐惧与愤怒。
永昼轻轻一笑,干冷的笑声犹如冰刃划过她耳膜。她朝丝妲莉?动雨檐般的睫毛,灿笑如花的媚态却比死神的镰刀更加令人畏惧。
“别急,叫你出来,就是想解答你的疑惑呀。”她和蔼可亲的说。“你想知道我为何会晓得你跟在我身后,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对不对?”
“嗯。”丝妲莉硬着头皮点头。
“打从你潜进我的房间,我就知道了。”
“那么说你是故意引我来这里?”她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没错。”永昼笑容可掬。“一个人再聪明绝顶,若没有人欣赏她的才能智慧,她所做的精妙安排都没有意义。所以,我希望你来当我的观众。”
“什么?”丝妲莉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你一定很奇怪明明小心翼翼的没露出一丝声响,为何还是给我发现了?”永昼露出得意洋洋的狡猾笑容。“绝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永夜拥有心灵感应的能力,但没人知道我也有同样的能力。”
“你?”
“没错。”永昼微笑的说。“传女不传子的异能是南比特皇室的秘密。只是我的心电感应能力比起永夜逊色许多,不过,感应周遭敌人动向的能力还是有的。”
丝妲莉惊骇莫名的注视她,不知道她除了感应到她的存在外,是不是也……
“我的心电感应能力只能一次专心对付一个人,刚才我全心全意用在酷必隆身上,对于你的想法倒没有深入研究。不过,这一点都不重要。”
听她这么一说,丝妲莉略微放松,将戒指握在手掌心。“永昼公主,你不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吗?永夜公主那么尊重你,皇帝陛下也十分倚赖你,你为何要勾结星际海盗暗害永夜公主?以你的身份,根本不该做出这种事!”她语带谴责的道。
“问得好。”永昼朝她微笑的点头。“我这么做当然有好理由。身为被人倚重、尊敬的永昼公主,我是没道理这么做的。但身为一名野心勃勃,想为南比特创立不朽功绩的永昼女皇,我就非得这么做了。”
“女皇?”丝妲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对呀。明明我的智慧和能力远远超越全提比亚斯星域的男人,为什么我要屈居于年幼我十岁的弟弟之下,不能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任女皇帝?”
“为了要当女皇,你不惜贬低身价,勾结那个海盗头子酷必隆,还要跟他双宿双飞?”
“丝妲莉,你认为我有那么低能吗?”永昼摇头讪笑。“酷必隆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他想利用我达成他的野心,事后再将我一脚踢开,我可没那么容易受骗。事实上,我也只是想利用他除去永夜和旭烈,等到目的达成之后,就再也不需要他了。所以你一点都不必替我担心。”
她才不担心呢!丝妲莉愤怒的想。
“永夜公主是你的妹妹呀,你这么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为何不?”永昼阴沉的一笑,眼中闪过深刻的恨意。“从永夜出生后,我这位长公主就被父母彻底忽视。无论我做什么事,父皇都认为是理所当然,从未得到他一丝赞赏。反观永夜,一有个小病痛,父皇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我提出发展反重力武器,对抗黑洞的威肋,他嗤之以鼻。永夜提出派遣探险队寻找安置难民的新天地,父皇就大力支持。哼!那个死老头这种妇人之心,定然会拖垮南比特的经济,对吾国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错了!表面上或许是这样,但随着黑洞的威胁日益严重,到最后我们南比特也会完蛋。皇帝之所以接纳永夜公主的意见,其实也是为南比特着想。那些失去自己国家、土地的难民,自愿为南比特的人民做先锋,前去环境险恶的原始行星开垦,我们只要负责出钱出力,到时候就能直接撤进已开发的行星安居乐业,这都是对南比特全民最有利的做法。”
“哼!到时候南比特人是否能占到便宜还是未知数,但我的计划是打败黑洞的威胁。”
“你的计划太过孤注一掷,万一失败,将加速提比亚斯星域的灭亡。皇帝不是否认你的才能,而是认为这样太过冒险。事实上,在皇帝心中,永昼公主也是不可取代的呀。”“哼!别以为说好听话可以动摇我,只有我都是南比特的救星,等我掌握了星联,就能逐步实现梦想,成为提比亚斯星域的主宰!”永昼眼中射出野心勃勃的光芒。
“你以为你的阴谋可以得逞吗?”
“这份自信我是有的。”她嘴角噙了抹神秘笑意,一手抚着自己的小腹。“当然,得加上这个秘密武器。旭烈一死,他就成了东提帝国皇室的唯一血脉,东提的皇帝陛下必定会倾全力支持我,而承受丧女之痛的父皇,必然会倚赖我,到时候南比特和东提都会落入我的掌握中,你说我是不是可以成功呢?”
丝妲莉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目光停留在永昼平坦的小腹上。难道她已经拥有旭烈王子的骨肉?忆起她之前和酷必隆的对话,显然她与旭烈已有暧昧,可是她跟酷必隆之间也绝非清白呀!
“你怎么确定怀的一定是东提皇室的血脉?”
“我当然可以确定。一个女人怎会不知道自己怀的是谁的孩子,何况我跟酷必隆在一起时,做了百分之一百的防护措施,你就不必替东提皇室操心了。”她语气满是嘲弄的说。
丝妲莉无言以对,但仍忍不住道:“你不认为拿自己骨血当工具的做法很冷血吗?孩子长大后,你要怎么解释他父亲的死亡?”
“旭烈是酷必隆杀的,而我则杀了酷必隆替旭烈报仇,像我这么伟大的贞烈女性,足以做统一宇宙的女皇,你说是不是?”永昼愉快的回答。
丝妲莉被她恬不知耻的回答,气得全身颤抖。“你……”
“时候差不多了,如果没话讲,我就送你上路。”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柔,甜美的笑靥充满和气,然而语意里的杀气却让丝妲莉颈背寒毛直竖,即使用意志力维护住表面的冷静,额上的冷汗还是不自主的冒出来。
她下意识的握住手中的戒指。
“想找永夜来救你吗?”永昼笑得更加灿烂,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不及掌心大小的银枪。“虽然我对大祭师的话有几分相信,但不认为她的能力有强大到隔着广大的宇宙救人的程度,你死心吧!”
窒人的沉寂在两人间扩散,丝妲莉的眼中交织着愤怒和恐惧,残废的阴影无情的笼罩住她。当冷汗自她额头滴滑下,永昼眼中的光芒炽热起来,那是猎食者准备猎杀的嗜血光芒。
“不!”
求生的欲望使得丝妲莉不顾一切的冲向她,速度虽快却不足以阻止永昼不慌不忙的动作。她微抬起手,森冷的蓝色光速从她掌心射向丝妲莉的额,在她脑中炸开。
她的身体陡然落向永昼的脚边,眼睛无法置信的猛然睁大,残余的意识难以甘心接受黑暗的拥抱。过往的记忆电光火石般的闪过脑际,但随着疼痛扩散,刹那爆发出超新星般猛烈能量,那是生命最后的一道光辉,也是她死前的最后呼吸,她握紧戒指。
永——夜!
干冷的笑声狂放的在斗室里回应她,一次又一次的落向她渐渐失去生命的肉体。她可悲的领悟到自己成了野蛮自私的利益与贪婪残暴的人性下的诸多献祭者中的一个。当最后一丝光明也被黑暗所吞噬,夹杂着焦急的温暖意识终于赶上她。
而她只来得及将生命的所有遗憾和愤恨遗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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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荧幕里的光点随着播映结束转暗,永夜凄厉的悲号回荡在寂静的室内。丝妲莉死不瞑目的最后一道意识里的怨恨、焦虑、愤怒和恐惧同时在她脑中炸开,宛如地底岩浆冲破地表猛烈释放,巨大的能量非是娇弱的永夜承受得住,冲破了理智的关卡,席卷了她的神智。
阴风凄惨呼号下,紫光和伊藜在强风中狼狈的避开从杯子里跳出来的茶汁,对于被一股奇异的能量带着满天飞舞的杯盘在空中碰撞成碎成碎片的景象,露出惊吓过度的表情。老天爷,这股能量要是继续增强,这间配备有高度精神视听设备的视讯会议室就完蛋了!
被永夜身上冲卷出的力量弹开的伊蘅,冒着如利刃割面的强风抱住永夜的身体,当他温热的男性躯体环绕住她冰冷的身体,煦煦如阳的灼热气息喷向她,无尽的柔情关怀暖和她冰冷黑暗的心,永夜为怨恨占领的神智逐渐清明。失控的力量受到控制,房间里呼啸着的暴风平息成微风,紫光和伊藜从桌子下爬出来。
“老天爷!”亲身感受到永夜力量的伊藜,在惊愕退去之后,不禁感到害怕。晶灿的眼眸投向软倒在伊蘅怀中的永夜。
“这是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
“永昼身上的封印解开了。最先是被从丝妲莉那里感受到的强大怨念与自身的悲痛冲开封印,后来经由二哥的真心相待,那股力量才没被仇恨的意念所控制。但在明白了丝妲莉被害的真相后,骤然涌向她的诸多负面情绪让她一时无法承受,那股力量再度失控了。幸好她能及时感应到二哥对她的爱。”紫光侃侃解释。
“这么说,只要永夜再度受到刺激,便可能又一次失控,而二哥则是能让她冷静下来的人吗?”伊藜纳闷的问。
“我想等她能完全接受丝妲莉已死的事实,将那股怨恨和愤怒重归于理性的制约,她的超能力应该能控制下来。”“她除了有透视人心的力量外,还可能制造出暴风来……”
“不只如此吧。一个人的潜能有多大,连自己都不见得能弄清楚。永夜才是解除封印,想要完全明白自己的能力,只怕要一段时间。”
“这么说,连你也不确定她的超能力究竟有多强?”
面对老婆大人诧异的眼神,紫光不禁露出苦笑。“伊藜,我只是凡人呀。”
她似嗔非嗔的瞪他一眼。“我当然知道,只是你从一开始就好像很了解永夜似的,所以我才会这么问嘛。”
听出她话中微酸的醋意,紫光心里涌起一阵男性的得意。低下头,宠溺的注视着妻子。“吃醋了吗?”
“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呢!”她嘟起红唇,懊恼的避开丈夫雪亮的眼睛,转向正忧心忡忡的检视着永夜的堂哥。
“她只是体力耗尽,不碍事。”紫光好心的提出建言。一个人若是有好几天都没得到适当的能量补充,又流失大量体力,自然会像永夜这样力尽而昏。
伊蘅立刻领悟,将目光投向堂妹传送他的命令。
“知道了。”伊藜吩咐伊娜送来高效能的营养剂,永夜服用过后,幽幽转醒。
纠结在脑中的诸多意识全都有了意义,在看完伊藜提供的画面后,永夜终于将事实真相全数领会。对于姐姐永昼为了遂其野心使下这样毒辣的计谋,不但害死了公主号上的部分人员,还谋杀丝妲莉,甚至将阴谋的毒箭射向旭烈,将来更有可能危害到她父皇、幼弟,甚至提比亚斯星域的无辜百性,她心痛得无以复加。
伊蘅见她微睁的无神眼眸布满悲痛,泪珠莹然而落,一颗心也为之纠结绞痛。
“永夜,你要振作起来,不要让丝妲莉白白牺牲。”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安慰不了她心底的疼,只有将她的情绪转移,才能让她受伤的心灵慢慢痊愈。
永夜的眼中闪过一抹坚毅,从他怀中坐起,心里有了决定。
“我必须阻止永昼的阴谋。”她的声音低沉有力,浓密睫毛下的眼睛脉脉传达着深切的恳求,伊蘅难以招架的别开眼。
她想要求他做什么?
一股愤怒在心里冲击,他倔强的抿紧嘴。
“我知道做这种要求很为难你,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永夜抱歉又心痛的说。“我不能让永昼的阴谋各逞,这不只对不起丝妲莉,还有那些因我而死的同伴,还会危及我父皇、幼弟,甚至整个提比亚斯的居民。我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先救旭烈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救他?”他气愤的质问。“难道非得他活着,才能阻止永昼的阴谋吗?”
“旭烈是星联的盟主,一旦他死了,永昼势必将掌握星联的兵权。到时候无论我们说什么都没有用。”
“公布永昼加害丝妲莉的摄影画面也没用吗?”伊藜严肃的问。
永夜漆黑如夜的眸光转向她,轻颤的柔唇抖落一朵苦笑。“万一她辩解只是影象合成效果,来个不认帐,我们又怎么办?但如果我们救了旭烈,说服他了解永昼的阴谋,永昼再怎么狡辩都没用。”
“你要我救杀害我弟弟的凶手?”伊蘅朝她射出悲愤至极的目光。
她默然凝视他,眼中半是恳求、半是期待他能谅解的光芒。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但除了这么做外,她想不出其他办法。
“二哥,你不是说复仇的方式不是只有以血还血吗?还说不该迁怒到无辜者身上呀!”不忍心见永夜悲苦的束手无策,伊藜好心的为她说话。
“你是建议我以德报怨,将伊芃的血仇放弃不管?”他无法置信的怒视堂妹。
“二哥,这完全是两件事。”她严肃的回答。“我没有要放过害死三哥的凶手,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当然,这件事我们是可以不管的,可是你跟永夜……我是说,你们情谊非比寻常,为了她就不能暂时放下仇恨,先帮忙吗?一旦事情解决了,你要找旭烈报仇,永夜也没有理由阻止你。”
伊蘅脸色僵硬的没有回答,似在考虑伊藜的话。
永夜咬住下唇,静静的等候。她完全能理解他心中的为难,换成她,只怕也很难忘却仇恨。
“二哥,你不也说过我们要做、该做的是让死者得以瞑目,活着的人不要再有遗憾,既然这样,为了让永夜和我们都不要有遗憾,你就答应吧。再迟疑下去,只怕这世间会有更多的遗憾发生。”伊藜语重心长地道。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他终于沉痛地吐出答案。“好吧!”
永夜发出感激、欣喜的欢呼投入他宽广温热的怀抱,温润的柔唇不断逸出发自内心的。
拥住怀中柔软馨香的娇躯,伊蘅心里的最后一抹不确定也消失了。他不是见色忘义,只是将正义暂时延迟,这么做伊芃不会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