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波士顿的罗根机场。
庄凯文带头领着简瑞安和曼沁出海关,三人在入境大厅等了等,等不到来接机的人,庄凯文决定去打个电话了解一下状况。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再加上有些晕机,曼沁脸色苍白地抚着胸口欲呕。
「妳一个人别乱走,我去买杯喝的给妳。」瞧见遥远的对角有个咖啡吧,简瑞安吩咐一声,大步过去。
他的体贴让她感到窝心,微笑地望着他高大可靠的背影。
买了一杯热红茶,简瑞安拿出一张百元美金付钱,咖啡吧的柜台当场傻眼,买五十分的红茶拿出这么一大张让人找零,这不是找麻烦是什么?所以他最讨厌这些财大气粗的东方人了。
「老兄,你有没有零钱?」
「抱歉,刚下飞机,没有零钱。」
「不好意思,我也没有。」
咖啡吧的人一翻两瞪眼,干脆不做生意,简瑞安可不想把红茶还给他,就在僵持的时候,一只雪白玉手在柜台上放了两个二十五分的铜板。
他顺着手望过去,出手相助的是一位和他年纪相当的东方女子,穿着入时,短发俏丽,虽然有着东方血统,却有着西方气质,一双魅眼更让人印象深刻。
「Thanks。」他不确定她是哪国人,所以用英文道谢。
「不客气。」她直接用中文回答,懒懒地看看手表,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不介意的话,我想结个帐。」
原来是同胞!他粲然一笑,朝她高举红茶,就当再谢一次。他脚步轻快地回去,远远看见庄凯文打完电话回到曼沁身边,他加快脚步过去。
「好家伙,你找到她了。」庄凯文喜出望外地打了刚回来的简瑞安一下。
「慢慢喝,小心烫。」简瑞安把饮料递给曼沁,转身纳闷地问:「找到谁?」
「钟家大小姐,钟婷。」庄凯文高兴地指着前方,那个踩着高跟凉鞋跟在简瑞安后面慢慢走过来的美女。公司给了张照片,他连拿都不必拿出来,因为那种电眼美女看过就不容易忘记。
曼沁讶然抬头,心情紧张地注视着来人,两姊妹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对方似乎在瞬间就明白她是谁,丰盈双唇勾出一抹寓意深远的浅笑,直直朝她走来,俏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妳好。我是钟婷,代表钟家来接妳,很高兴见到妳。」钟婷礼貌地伸出手,动作优雅流畅。
曼沁连忙站起,空出右手和姊姊握手。
这个人就是姊姊?自信的笑容,聪慧的眼神,高贵的气质,气派十足的大家风范。不过就这么一下下工夫,曼沁对这个和她有一半血缘的新姊姊有了敬仰的心情。
「钟大小姐妳好,我是庄凯文。」庄凯文伸手和她握手,丝绸般的触感让他有点舍不得放手。「刚才打手机找妳,不过没通。」
「没电了,所以就关机。」钟婷再度确认时间,是飞机早到,可不是她迟到,她一副无关紧要似的轻松态度。「我的车子在外面,走吧。」
曼沁一手端着热红茶,一手拉住行李,言听计从地跟着行动。简瑞安脸色一沉,接过她的行李,要她坐下,不快地斜睨径自往前直走的钟婷。
就这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简短得令他火大。
「等一下,让她休息一下,等喝完这杯红茶再走。」
「车上喝。」钟婷头也不回地往前,高跟鞋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站在两组人马中间的庄凯文为难地左看右看,最后决定追上愈走愈远的钟婷。
「慢慢喝,等妳觉得舒服一点,我们再走。」简瑞安一屁股坐下,跷起二郎腿,双臂悠哉地挂在椅背上。
「可是……」曼沁感到窘迫地猛眨眼睛。
「她不等我们,我们自己坐车过去也行,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样不太好吧,第一次见面就……」
「第一次见面就给人家吃得死死的才不好。」
「没关系啦。」
「有关系──」远远看见去而复返的两人,他得意地弯起嘴角。
钟婷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两人面前,双手往纤腰一扠,毫不掩饰她的不耐烦,大小姐她可没空跟他们耗。
「姊姊,对不起,是我有点不舒服。」曼沁站起来说明。
「妳又没做错事,不需要对不起。」简瑞安拉她坐下,气定神闲地等着大小姐发飙。
钟婷双眸微微一瞇,瞪向可恶的唆使者。「简先生,我想你有点搞不清状况。接她来,是我父亲的心愿,让你来,是我父亲的善意,请不要忘了分寸,真以为是我们钟家的贵宾。」
「我们也不想当什么贵宾,她是妳的妹妹,妳多少也关心她一下,讲没两句话就要去坐车,也不管她晕机正在难过,连喝杯饮料,休息一下的时间都懒得给,妳也太没人性了吧,大小姐。」
向来被人放在手心宠的钟婷可受不了这样的羞辱,鼓起小嘴反唇相稽,「基本上,她是我父亲风流的产物,不过我父亲总算还有良心,等到我母亲去世后才接她过来,既然是父亲的心愿,做子女的就勉为其难地接受,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耐限度了,你给我认份一点。」
原来姊姊是这样看待她的存在,曼沁感到一股无地自容的难堪,惭愧得抬不起头。
简瑞安气得跳起来,指着钟婷的鼻子说:「照妳的说法,妳就是妳父亲义务的产物,有什么好骄傲的?既然是同一家出产的,妳这个做姊姊的好歹也有点风度,不要急着给妹妹下马威。」
「瑞安,你也不要急着帮曼沁小姐惹麻烦,人家姊妹本来好好的,被你这么一搅和,挺尴尬的。」怕事情愈闹愈僵,庄凯文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
钟大小姐讲话是毒了点,可是他这样强出头,只会让曼沁小姐以后的处境更艰难,他到底懂不懂呀?庄凯文暗叹一声,转头向钟婷赔不是。「钟大小姐,妳大人大量,别把气话放在心上。」
钟婷转过身去,恶毒地说:「这种附带而来的男人还不是哈我家的钱,我当然不会把这种家伙的话放在心上。」
「笑死人了,全天下就你们家有钱呀?那种东西我家多得很,我还懒得要呢。」简瑞安凉凉地搧风。
庄凯文受不了地踹他,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嘴,一双炯亮的双眼忿忿地瞪视番婆,钟婷也不甘示弱地回瞪。
吵了半天,热茶也凉了,曼沁三两口把茶喝完,一边拉着简瑞安起来一边向姊姊陪笑。「我好了,我们走吧。」
钟婷看曼沁的脸色的确不好,不由得心一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点过份,不过吵都吵了,要她现在向这种货色低头认错,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这可是妳说的喔。」钟婷红着脸撇清责任。
「简大哥他人很好,只是爱开玩笑惯了。」曼沁堆起最甜美无害的笑容,只希望姊姊息怒。
于是,一行四人离开了入境大厅。
「多学学那个番婆的美式作风,别太委屈自己。」她那种委曲求全的态度让简瑞安不禁忧心忡忡起来。
曼沁笑着点头,很感谢他挺她,但是姊姊的宣言已经够清楚了,已经没有太多选择的她也只能认命。
罗根机场离市区很近,没多久就到了位于碧肯山丘的钟家大宅。
碧肯山区地势较高,从上往下望,一边是波光粼粼的查尔斯河,一边是热闹繁华的市区,从十九世纪以来,波士顿有钱的居民就喜欢往这边集中,红砖行人道、卵石路、铸铁栏杆,还有古色古香的建筑,整个区域散发着浓浓的英国风味。
车子驶进雕花大铁门,停在维多利亚式的石造大宅前。
一位年约五十的清瘦男子礼貌地对曼沁鞠躬行礼,并且自我介绍。「我是管家罗明,代表大家欢迎二小姐。」
曼沁腼觍地回礼。「你好,请多多指教。」
「罗叔,客人交给你了。」钟婷把车子的钥匙丢给管家,爸爸交办的任务已经完成,她懒得再招呼人,便径自上楼回房休息。
罗叔叫来了另一个仆人,吩咐仆人带两位客人到后面客房休息,简瑞安和庄凯文便跟着离开了。
「二小姐,请跟我来。」他亲自提起行李。
「罗叔,我拿就好,很重的。」曼沁不好意思让老人家帮她拿行李,她抢着拿。
罗叔在木雕楼梯的转折处停了下来,郑重地说:「二小姐,这是我的工作,妳只要有尊重的心情就够了,不必抢着做,对其他的仆人也是。」
她一凛,乖乖地点头。
上了二楼,罗叔边走边向初来乍到的二小姐说明经过的房间分别属于谁,领着她穿越连接前面主要建筑和后面新盖别馆的空中走廊,来到别馆二楼的房间。
「这间就是二小姐的房间,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谢谢。」曼沁打量了四周一圈,白色大理石壁炉、鎏金大镜子、欧洲古典家具、织花流苏窗帘……她突然有种错觉,自己好像跑错场景的演员,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似乎察觉到新主人的不安,罗叔细心地说明,「老爷很喜欢这间房,既可以欣赏美丽的花园,又没有前面的吵杂,认真算起来是家里最好的房间。」
曼沁会心一笑,罗叔是怕她在意她没有住在主人所在的主楼,好心安慰她,对于老人家的善意,她很感谢。
楼下的花园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兴奋地跑到阳台上,看见活力十足的简瑞安正在花园中参观繁荣茂盛的花花草草。
「小曼,原来妳就住在楼上。」简瑞安高兴地喊着半身探出阳台的曼沁。「这边种了好多特别的花,快下来看。」
「我马上下去。」看到他,不安的心就定了。
他温柔的视线一路跟着她优美的身影,穿越横跨花园上空的廊亭,暂时消失在主楼中间,接着一抹纤巧的身影闪过楼梯中间的彩色雕花玻璃窗,终于出现在拱形的廊下。
她停下轻喘几下,等不及调整好呼吸就朝他走过去,他开心地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高兴地走进花草与人齐高的英式花园中。
罗叔笑着看楼下的年轻人。新来的二小姐是个温柔的好孩子,相信可以和大家处得很好。
待在主楼二楼房间里的钟婷,听见花园传来的笑声,拉开窗帘往下看。
哦,原来那个只会对她摆脸色的家伙也有这么开朗的一面呀!哼,竟然骂她没度量、没人性,想到就有气。她用力拉上窗帘,躺回贵妃椅上继续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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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沁坐在梳妆台前紧张地等待。
「小曼。」钟婷敲敲门后就自行开门进去。
「他们回来了吗?」曼沁站起来问。爸爸和哥哥下班回家就是正式见面的晚餐,她的心一直卜通卜通地跳,紧张得快不行了。
「还没。」钟婷走到梳妆台前,神情有些尴尬别扭地解释,「爸很重礼数,连细节都很讲究,所以我过来看看妳准备得怎样。」
「我这样子还可以吗?」姊姊肯主动过来关照她,她又意外又开心。
「大致上还可以,不过这条项链太单薄了。」
「这是……」曼沁还来不及出声,简瑞安所送她的银项链就被拿掉,换上另一条缀满水晶的华丽项链。
「这样还差不多。」钟婷满意地点头。
她不好逆了姊姊的好意,把银色花蕾收进抽屉之中。
钟婷漫不经心地参观妹妹的房间,假装很随意地说:「久了妳就会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嘴巴坏、脾气硬,其它的还可以,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平心静气地想想,那家伙说的也不是全没道理,正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这个做姊姊的也该有点度量接受有一半血缘的妹妹。虽然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是面子还是要顾,只好拐着弯和好,妹妹看起来也不笨,应该不会不懂吧。
太好了,姊姊只是好面子、爱耍酷,其实还满好相处的,曼沁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高兴地抱住姊姊道谢。
突然被抱个满怀,钟婷一怔,随即融化似的笑了,有个妹妹也不错。
「小姐,老爷和少爷回来了。」仆人敲门通报。
钟婷捂着双颊大叫,「糟了,我还没换衣服。妳先下去,我等一下就下去了。」说完,她飞身跑回房间换正式的晚宴服装。
在仆人的引领下,曼沁进入位于主楼一楼的宴会厅。
长长的餐桌底端坐着四位男士,简瑞安、庄凯文,以及钟家的老少两代男主人──钟子淇和钟良。
钟子淇讶然睁大双眼,猛然站起,情绪激动地看着曼沁。
太像了,女儿长得太像那个相爱却无法相守的情人,他大步过去,殷切地拉住她的手,慈爱的眼中混杂着对那段情无限的缅怀。
曼沁几乎屏住呼吸,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亲生父亲,他的关爱与欢迎溢于言表,可是她心上却像压着千斤重的石头,没办法真心开心起来。
「对不起,今天公司临时有事,抽不开身,没办法去接机。」
「没关系,姊姊来接我就很好了,房间也很好,一切都很好,谢谢。」曼沁挤出笑容,礼貌地道谢。
钟子淇百感交集,一肚子话全卡在喉咙,只能不断地轻拍女儿的手,像要表达他说不出的感情。
看到钟子淇真情流露的样子,简瑞安和庄凯文很为曼沁高兴。
一旁的钟良则十分意外,父亲向来一板一眼,凡事讲求规矩,从小到大没见过他慌过方寸,没想到今天他会情绪激动,哽咽到说不出话来。他起身过去,很有绅士风度地和妹妹握手寒暄。
「哥哥。」曼沁腼觍地看着有如从时代杂志走出来的年轻有为企业家般的新哥哥。
「坐下再慢慢聊吧。」钟良打量新妹妹,不难想象年幼时父亲的外遇对象就是如此温柔甜美。父母间冷淡的感情他不想评论,只要这个新妹妹乖乖的,他倒也没太多意见。
大伙差不多坐定之后,钟婷这才姗姗来迟。换上一身盛装,原本就亮眼的她更加抢眼,庄凯文看得眼睛都直了,等她走近,他连忙站起来帮她拉椅子,让她坐在他和简瑞安中间。
「谢谢。」钟婷道谢,转头看着丝毫不为所动的简瑞安,淡笑着说:「有风度的男士就是不一样,不像有的人穿起西装人模人样,可是却不懂尊重女性。」
简瑞安顽皮地咧嘴一笑。「我怕被咬。」
「小简──」庄凯文不好意思地阻止回话太快的简瑞安,别说钟子淇是他们美国公司的重量级客户,他得罪不起,在正式餐宴上和美丽的女士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也不好看。
钟婷丰美的红唇噘得半天高,决定不理这个没家教的家伙,转头笑盈盈地和庄凯文聊了起来。
简瑞安反而乐得被晾在一旁,抬头和坐在长桌对面的曼沁交换一个微笑,看着簇拥在父兄之间的她像小公主一样,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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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午夜,华丽的房中灯光幽暗,簇新的床组中一个人儿辗转反侧。
不确定是因为时差还是不安,曼沁躺在床上多时就是睡不着。
好想去找他聊聊,可是想下楼就非得穿越主楼,经过父亲兄姊的房前,再说他和庄律师睡同一间房,想归想,但窒碍重重。
猛然听见敲门声,她讶然坐起。这么晚了会是谁?难道是简大哥睡不着来找她?
她跳下床,过去开门,开门一看是父亲,她愣了一下,赶紧让他进来。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吵妳。」钟子淇柔声道歉,进房间随意看看他精心布置的房间,一切用品都是最高级的,只希望博得小女儿的欢心。
「没关系。」
他坐到壁炉前的沙发上,拍拍旁边的位子,曼沁顺从地坐过去,父女俩无言地坐了一会儿。
他长吁一声,「妳没有问题要问我吗?」
晚餐的时候,她表现得很好,无论是用餐礼仪还是应对进退,过多的感谢和礼貌让他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距离感,回到房间之后,他愈想愈难过,于是过来找她。
为了报答养兄,她心甘情愿用自己换两千万,认命地将所有的问题埋进心底,没想到父亲竟会主动发问,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妳不恨我吗?不问我为什么抛弃妳们母女?不问我为什么不闻不问?为什么妳不问?」连他都怨自己的无情,为什么她不恨?
闻言曼沁喉头一哽,双眼一热。「我……我当然想问,可是我越过半个地球来这边,不是为了怨恨你呀。」
他像被雷劈到似的讶然,怅然苦笑几声,惭愧地把脸埋进一双大手之间。「妳母亲离开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我、我……实在亏欠妳们母女太多、太多了。」她不但长得像她母亲,连善良的个性都-模一样,让他满脑子疯狂地翻搅着悔恨与不舍。
「真的?!」她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会和母亲说出相同的话,隐约模糊地了解了母亲的心情,她是带着爱离开的。
「我是个坏男人,为了让家族更兴旺,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我的妻子很努力,可是我却不满足,和她相遇之后我们疯狂地相爱……」钟子淇缓缓地抬起头,悲伤的眼神飘回遥远的过去,那般纯粹、狂热的爱恋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真爱。
「我的妻子发现之后,为了整个家族、为了一双儿女,不得不和她分手,没想到她……她竟然说了那么温柔的话,我真的好惭愧。」他抬头直视小女儿,激动地辩解,「当时我真的不知道她怀有身孕,不然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走,真的!」
曼沁哭着点头,至少父亲不是冷酷地甩掉母亲,至少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她感到些许的欣慰。
「我以为她回台湾之后会找个好对象嫁了,会比没名没份跟着我幸福,我一直这样以为,一直到一年前碰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从他的口中我才知道她回台湾以后的事,才知道她年纪轻轻就死了,才知道原来我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对不起,我实在太差劲了,对不起……」
想到爱人为他守着,寂寞孤独地死去,而他却一点都不知情,想到女儿被别人收养,他没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钟子淇难过自责得无以复加,流下了男儿泪。
真诚的话敲碎了压在心上的大石头,曼沁感动地投进父亲温暖的怀抱,哭着叫,「爸……」
「太好了,妳终于肯叫我爸了!」他欣喜若狂地抱住小女儿。一整个晚上她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个称呼,他以为她怨他,所以才不叫人,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声爸爸,他真的好开心。
「谢谢,谢谢妳肯来,谢谢妳肯认我,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妳的,欠妳妈妈的、欠妳的,我会加倍补偿,我要让妳成为全世界最快乐的小公主。」
「爸爸,你不要再说了,这样就够了,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是怜爱,是温柔、是呵护、是满满的愧疚和真心的道歉,如海深远的亲情融化了所有的疑虑,她终于认同了父亲、认同了这里是她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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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的月亮果然比较圆。
简瑞安两手搁在后脑勺,大剌剌地躺在花园中赏月。
四周一片安详宁静,全波士顿的人差不多都沉醉在梦乡之中,可是他就是睡不着,怕吵到明天就要赶飞机回台湾的庄凯文,他干脆到花园来。
他的眼睛瞟向二楼,不知道她睡得好不好,真想上去看看她,可是要上楼就非得穿堂入室,惊动很多人,想想就算了。
「喂,死了没?」
突然被人踢了一下,简瑞安吓得弹坐起来,定睛一看是钟婷,他忍不住轻骂几句,「干么,想吓死人呀?」
「你才吓死人,没事三更半夜躺在花园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了命案了呢。」她拉紧丝质罩衫。十月了,入夜以后天气满凉的,就这个神经病躺在这里睡觉。「有时差,睡不着?」
「我想是吧。」他盘腿坐起,单手撑着下巴,斜瞄她一眼,想起白天的事,想起庄凯文的苦口婆心,无奈地喷喷气,「喂,钟大小姐,机场的事我向妳道歉,妳就当我放屁,以后妳们姊妹俩好好相处,好吗?」
她坐下,半斜着头看他,得意地反问:「咦?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我看妳爸和妳哥都挺喜欢小曼的,就妳耍酷,凯文说得对,我多管闲事,得罪了大小姐妳,结果反而害到小曼。一人做事一人当,殃及无辜就不对了。」
钟婷静了一下。这家伙看起来也是硬脖子的人,竟然肯为妹妹向她低头认错,真是不简单,她突然有点羡慕起妹妹来了。
「你是多管闲事,不过本小姐的心眼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小,我早就跟她和好了。」
「早说嘛!」简瑞安开朗一笑,这番婆个性还满干脆的。
也许是月色太美,她忽然觉得他的笑容好看极了,竟微微地脸红心跳,丰盈的红唇不自觉地勾起优美的弧线。「喂,听说你是个发型师?好玩吗?」
「换个发型就变个样子,跟变魔术一样,妳说好不好玩?」他虽然算不上天才发型设计师,不过技巧和创意可都是水准之上。
「真不错,有个喜欢的工作。」说到这个,她就觉得有点失落。
「对了,妳做什么工作?」他好奇地问。
「我没工作。」钟婷双手撑着下巴,无奈地说:「我不想去我爸的公司工作,而打着钟家的招牌,也不能随便乱找工作,想做点不一样的,又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事,结果就一直东晃西晃,无聊死了。」
「那不是很浪费吗?妳读哪里?主修什么?我帮妳想想。」
「我是读韦斯利女子学院,主修文学。」
他愣了一下,惊讶地反问:「妳说的是是宋氏三姊妹、希拉里读过的那所韦斯利女子学院吗?」
「是呀,离家又不远。」
哈哈,说得好像很顺便似的,那可是很高等的学府耶,他开玩笑地说:「哈佛大学也不远,妳哥该不会也『顺便』读哈佛吧。」
她用力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哇靠,这么厉害!」
钟停不以为然地说:「这样算厉害吗?我认识的人差不多都是这样。」她伸出手指头开始数,谁是哪个大学毕业,谁是哪里的MBA,谁又是哪里的EMBA,说出来的全都是赫赫有名的一流学府。
他头上冒出三条黑线,别说曼沁听了会自卑,连他都觉得好怕,好像非得挂个闪亮的大招牌才挤得进她家大门。
「很好,我突然很想睡了,晚安。」简瑞安站起身,拍拍屁股。
「我还不想睡。」她从不知道半夜窝在花园里聊天是这么有趣的事,于是意犹未尽地拉他回来。
「奇怪了,妳不想睡关我什么事?」
「还不是看到这边有个死人我才下来看看的,你要负责。」
「妳真的是番婆ㄟ。」
钟婷骄傲地扬扬眉,硬是把他留下来陪她说话。
他无奈地重新坐下,好吧!就当帮小曼做国民外交。
东方的天空渐渐由深黑转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