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出炉,二年十六班、七班和九班,之禹和秀青代课的三个班级,自然平均分居全校第一、二、三名,
这成绩好得令人咋舌,之禹订来五十个披萨和一百杯饮料嘉奖三班学生,就连之禹家里,也为这次的成绩欢声雷动。
他们要之禹约秀青到家里庆祝,对于这种热情邀请,秀青实在无力拒绝,于是在课后,她带了简单的礼盒,站到贺家大门口。
“欢迎欢迎,萧老师请进。”之禹母亲出来应门。
看见教务主任,秀青吓呆在大门边,拉拉之禹,她在主任转头时,悄声质问:“你没告诉我,教务主任也要来。”
耸耸肩,他苦笑说:“她是我母亲。”
贺伯母?难怪她老用慈爱眼神盯著他的举动!之前她还以为,教务主任也加入他的亲卫队。
“主任好。”她赶紧补上一句问候。
“那是在学校的称呼,在这里喊我贺妈妈就行了,轻松点,我在家里不像在学校那么严肃。”拍拍秀青的手,她牵她进家门。
假设碰到教务主任是二级惊讶,那么看到校长,自然是一级惊吓了,当然,她的职位太低,没见过校董,否则她将因惊吓过度送医急诊,但切记,不是每个急诊室都有春天。
“萧老师,请坐,这是我的父母亲。”
当校长亲自为你介绍家人时,你的感觉如何?除了诚惶诚恐,再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了。
“校长好,贺爷爷、贺奶奶好。”
送之禹一个非友善眼神,隐隐火气上升,他居然不事先知会一声?
之禹还给她无奈耸肩,现下,她总该知道他的压力来自何方。
“萧老师看起来很年轻,一点都不像老师,”贺爷爷,校董先生说。
“萧老师一路跳级,二十岁从师大研究所毕业,年纪虽轻,但稳重懂事,才进学校没多久,颇受家长好评。”校长替她说话。
“这么行,之禹能和你分在同一组,真是幸运。”贺奶奶笑说,这女孩子她越看越满意。
微笑、点头、简短回答,她在半恍惚状态下听他们说话。
一顿饭,她吃得傻里傻气,她没加入话题,她和身边的之禹一样乖巧、顺从、懂事,是全天下最乖最乖的好小孩。
“萧老师,之禹从小反应迟钝,做事情经常慢半拍,往后要麻烦你多帮衬。”贺大姊说。
秀青无法把贺大姊口里的之禹,和她所认识的那位做联想。
他这样算反应迟钝的话,那么她该用什么形容词形容自己?看来他的双重性格,已严重到该进行药物治疗的阶段。
“听说,小禹在学校很活泼,老师们对他感觉不错,学生也喜欢和他打篮球,我想我们把他摆对位置了,他天生是当老师的料。”贺妈妈说。
他天生是当老师的料?
秀青呛到,猛咳几声,忙灌下几口水,微笑表示自己很好,之禹拍拍她的背,连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可不是,他身上流的可是我的血液,他不当老师要当什么?”校长接口说。
对于校长的评语,秀青无言以对,尴尬笑笑,她同情这个无辜的大男生。
“也只有老师这种缺乏变化的工作,才适合安静木讷的小禹。”贺二姊说。
安静木讷?四个字卡在秀青肠胃里,害她消化不良。
好不容易熬到餐后,休息的老人家进屋,出门散步的、约会的一个个离开家门,秀青才松口气。
面对之禹,她不言语,仔细打量他,这个从头假到尾巴的男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你在生气?”
秀青不答,她当然不高兴,这顿饭她吃到胀气。
“别憋气,把不舒坦讲出来,否则会长不高。”他逗她。
她转个方向不理他。
他站到她身后,拉开袖子,长手臂从她脖子处横过。
秀青仰头,见他闭著一只眼睛说话:“咬吧,我的肉让你泄恨。”
瞪他五秒,她顺应他的要求,两手抓起他的手,张开嘴,咬下去。她没用力气,齿合,肉汁香缓和她的神经,她是标准的肉食性动物。
咬够了,他另一只手跟著往前横,扣住她的腰,从背后紧紧把她抱在前胸,小小的、软软的,比抱枕还香,感觉……好美妙……
“你在做什么?”
“抱你。”他老实回答。
“我不当你的女朋友,不想被一票女人恨死。”
“我没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他说得自然,却也自然地扯动她的心脏神经,说不出口的痛扯了扯,她咬咬唇,假装没发现痛意。
“你的动作,是对女朋友的动作。”她提醒他,顺带提醒自己。
“是吗?我不觉得。”
再用力搂抱几下,深吸气,他喜欢她的味道。
“放开我。”
拉拉腰上和胸前的大蟒蛇,他不自动放,她没本事挣脱。
“不放,除非你说出来为什么生气。”
“你心知肚明。”
“我想听你亲口说。”
她不擅长叙述委屈,这种习性要不得,根深柢固了,容易犯忧郁。
“我生气你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你的父母亲是学校里的重量级。”
“我担心你吓得不敢出席。”
“所以用骗的?”
“我没骗你,只是没说明。”
“你很坏。”她骂他。
“我了解。”他衷心接纳。
“你是双面人。”她批评他。
“我承认。”
不论她说什么,他照单全收,还收得乐不可支,你认为这种架能吵多久?五分钟,没错,不超过五分钟。
终于,他抱够本,不准反抗,牵起秀青,之禹将她带往二楼。
“走,我带你到我的房间。”
他的房间有六七坪,窗明几净,和一般房子差不多,坐到他床上,秀青从书架上找到几本厚重相簿。
“可以看吗?”她询问主人。
“想看就看。”他无所谓。
打开电脑,之禹巡查各家店的经营利润,每天他泡在房内,无暇出门,大多是忙这些。
他在帐面中发现疑问,走到衣柜前,打开,把衣服推到边边,拉出一组复杂机器,动动压压,衣柜内墙上居然出现个金发男人,秀青讶异却不多言。
之禹和金发男子用英文交谈了半个多小时,才关上机器,将衣柜弄回原状,坐回秀青身旁,手里翻著照片。
“刚刚那是……”
“视讯设备,有时我不方便出门,就靠它和公司联络,很方便是不?刚才那个是威尔森,目前,他替我掌管美国方面业务。”他向秀青解释。
“难怪校长主任老觉得你窝在房间,不喜欢出门交朋友。”
“有时一忙,忘记时间,走出房门才发觉又过了一整天。”
“你从不向他们解释你的真实性格?”
“解释?我不替自己找麻烦,我够忙了。”
解释完性格,解释兴趣?接下来呢?解释职业?不,光想到一家人的失望,他宁愿当缩头乌龟来得清爽。
“总有一天,你的真面目会被揭穿。”
“到时再讲。”坐到她身边,他指指照片,转移话题。“那是我国小三年级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生眉头、眼角下垂,细细的四肢仿佛找不到地方摆放。“看起来很瘦小。”
“我高一开始发育,一下子从一百五抽到一百八,我母亲从担心到处处说嘴,说我是大器晚成,说我的后势看好。”
“身高和大器晚成扯得上关系?照这种说法,我这辈子不是毫无成器希望?”睨他一眼,她发觉和他聊天挺愉快。
“不会,你嫁给大器晚成的男人,一样会成器。”他笑出满脸弥勒。
心怦怦跳动,她不想把他的话听认真,不想让自己陷入莫名其妙局面,偏偏这个男人,唉……推推他,秀青正色。“离我远一点。”
她在两人中间隔出十五公分距离。
“办不到,我喜欢靠近你。”十五公分一下子就没了,他和她又贴在一起。
他说的纯粹是直觉真心,没想过未来和可能的结局。
“你、你不要把局面弄得暧昧。”
“我不觉得这是暧昧局面。”他嬉皮笑脸,凑她更近。
她正襟危坐,躲不掉他的势力。
她瞪他瞪到眼皮抽搐,他还是一脸开心。
“喂,萧秀青。”
“怎样?”
他温温热热的气息喷上她的脸颊,毛细孔被迫享受蒸气浴。
“你的嘴唇看起来很软,借我咬一口好不好?”
他很绅士地提出请求,但很强盗地不准她说不。
低下头,捧住她的后脑勺,咬一口,软软香香,有橘子汽水的味道,咬不够,再吮上两口,咬成了吻,细细地体温交濡。
该死的温柔,该死地害她忘记爱他得先被一群女人推进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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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老师年纪轻轻,能力不错嘛,才几个星期,就把学生和家长的心一起收拢。”
说话的人是请完产假,回校上班的王老师。
这些日子,她在家里听太多有关于贺之禹和萧秀青两个实习老师的故事,没想到走进校门,汪玫特地找上她,添油加醋说过一大篇。
要知道,私立学校不只是学生课业竞争厉害,连教师间的竞争也比公立学校强烈。
当汪玫一句“萧老师企图挤掉您,成为三个班级的自然科教师”入耳,她再掩不住满肚子气愤,直接上实习教师办公室找秀青。
“王老师,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下星期四才销假。”秀青客气。
“我再请下去,恐怕不用回来了吧。”她冷冷说。
这种话叫人怎接口?秀青背脊挺直,乖乖站立,等对方发泄脾气。
很少被恶意对待,秀青一向乖巧认真,对于长辈要求,只有做得比要求更好,不会差,这种情况下,她接收到的全是善意。
没想到,出社会,卯足劲工作不再是正确行为,反而容易让自己成为攻击目标。
“听说,萧老师和我的学生感情很不错?”王老师又问。
今天王老师回学校是要分送油饭给同事的,没想到敌手见面分外眼红,她不是个喜欢挑衅别人的女生,但秀青开出的亮眼成绩,诱发人类的妒嫉本能。
“萧老师想接手我的学生吗?需不需要我替你去跟教务主任提一提?”她冷笑问。
这种问题点头或摇头都动辄得咎,这时候,秀青真希望之禹在身边,他长袖善舞,人际关系好到令人佩服,碰到这种事情,他一定能圆融处理。
秀青没这等本事,挨骂,只能乖乖受了,乖乖等对方骂到没味儿,转头离去。
秀青低眼不回应,办公室里的老师全都带著看好戏的表情。
他们不平衡太久,你见过哪个实习老师一进校门,马上能够得到代课机会,还不时让校长、主任召见夸奖?
当大家在各个部门,做些送茶递水、影印资料的小妹级工作时,秀青、之禹已经变成半个科任老师,这种待遇任谁都无法接受。
之禹还好,他太会做人,做得让人就算肚子里嫉妒,表面上仍是对他心服口服。
平日,秀青有他罩著,没人想去动她,现在由正式老师出面,他们乐得站在高岗上,看平地沃野处两军厮杀,
秀青偷瞄一眼,之禹的座位空荡荡,他到美国四天了,总公司出点事,必须他亲自处理。
当然,他对家人的说法不同,他说教授有事情,希望他回一趟母校。
出发之前,他特地算了算王老师的返校日期,确定没问题,才安心出国。
那天下午,她没去送机,为的是保持安全距离,不希望自己在学校的处境过度艰辛。
没想到王老师提早回来,秀青束手无策。
当一个人骂不还口,任凭你有多大本事,也骂不了多久,在几分钟的指责后,王老师恨恨抛下一句。
“下星期一我正式上课,麻烦萧老师把学生的习作放回我桌上。”
王老师离开,秀青松口气,坐回原位,想静一静。
“王老师居然敢跟首席老师呛声,真了不起!”酸酸的话出自汪玫之口。
秀青没回嘴,她紧握拳头自我鼓吹,忍耐是你最擅长的本事,别怒、别火,克制情绪才不使事情更难堪。
“保持沉默呀?是不是没有之禹替你撑腰,你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来?”汪玫在火上添加九五汽油,期待引爆的时刻来临。
不气,咬住下唇,她才不为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女人嫉妒心生气,摇头,她逼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教科书上。
“湘华,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表面装得高尚,事实上,一天到晚搞小动作?”汪玫拉另一个实习老师加入战场。
“你是指萧老师?”
湘华无意加入战争,但汪玫是好战的斗牛犬,总有本事让一群人站到她身边为她摇旗呐喊。
“可不是?前没多久才信誓旦旦,说她绝对不当之禹的女朋友,结果呢?还不是利用职务之便,处处勾引男人。”
这个话题好,一下子,替秀青招来围攻军队。
“萧老师,贺老师真的成为你的男朋友?”
低头,她答不来。
她怕麻烦、她躲麻烦,但再怕再躲,麻烦还是喜欢向她追杀过来。
“听说矮子肚量窄、心机重,果然没错,我们努力那么久,机会居然平白让个小矮人抢走。”
“亏我们长得比人家高,可谁有萧老师本事?同样进校一个多月,除了站导护,我们连学生都碰不上边,人家已是家长学生心目中的好老师。”
“听说有家长建议把王老师换掉,让她主导自然课程。”
“连正式老师都拼不过她,我们有什么话好说?”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大家说得起劲,秀青的气憋到喉咙间,再无法吞忍。
她深吸气,用最缓和的动作起身,离开位置,离开前,她没忘记优雅地把椅子推回原位。
慢慢走、缓缓步行,她不让人看见自己的坏心情。
一路上学生同她打招呼,她拉起笑容,朝他们点头。
她小心翼翼自己的行为,努力做最完美的人,却没想过努力会换来讪笑批评。
走过椰林,走到校园最僻静处,她靠在美工教室前面,掩住脸,吐气。
之禹的影像浮上脑间,他是她最想见的人,虽然他老挑战她的怒气,但是他在……她就好安心……
手插入外套口袋,她摸到之禹硬塞给她的电话号码,打开纸条,她对著上面的数目字出神,现在,美国是深夜了吧?
她不该吵他的,可是,她想他,好想好想……
她想他笃定自信的笑容,想他老爱横过她胸腰的大手,想他硬邦邦,挺有嚼劲的肌肉……
天!她真的好想他!
不管了,是他说憋气会长不大,他有义务接收她所有怒气的!生平首次,萧秀青由著自己任性。
她翻翻口袋,将所有零钱汇聚,跑到福利社前投币。
电话在第一声铃响时被接起。
“贺之禹,哪位?”
听见他的声音,她居然涌起无限感动?
疯了!她一定疯了!可是疯狂的她,奸想再听听他的声音。
“是我。”轻轻地,她答。
“小不点儿,是你!?你在学校打的对不对?你好不好?学生有没有欺负你?”听见她的回应,原本疲惫的声音透露出欣喜。
一踏入美国领土,之禹就发现自己错了,他不该独自前来,他该利用特权把秀青一起带出来。
因为她不在,他无法专心,为了鼓励自己,他快马加鞭工作,好提早回去气她,看她气得跳上椅子大叫,看她气得老叫人联想起拉拉山水蜜桃的红嘟嘟脸颊。
“我不好。”
他不在,她就不好了,这是不是拍档缺席的通常性问题,她不知道,只是确定,他不在,她真的很糟糕。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他的声音透出几分紧张。
“王老师要提早回学校上课。”
这件事很棘手,更棘手的是办公室里的敌意,不管是哪一件,她都无法处理。
“真的?什么时候?”
“她说下星期一。”她希望星期一会无限延期。
“你们见过面了?”
“嗯,她今天回学校送油饭,大家都有,只有我们两个没有。”说说小气话,连自己都想笑。
“油饭卡路里太高,我发福无所谓,顶多变成压顶泰山,你太矮,胖起来会变成圆球,我很难想像你在校园里滚来滚去的情形。”
他也和旁人一样嘲笑她的矮,但不晓得是否对他的嘲笑免疫,现在的她非但不生气,红红的颊边还染上些微绯红。
秀青不语,他在电话那头估量她沉重心情。
“你生气了?”
“没有。”
“承认生气没关系,我回去让你咬几口消气。”
她笑开。
哪有人听见咬肉就那么开心?她一定是食人族后裔。
“小不点儿。”他低唤。
“嗯。”她应他,承认自己是他口中的小不点儿。
“我回去时,你来接机好不好?”
“你要带油饭给我吗?”
之禹来不及回答她带不带油饭,电话即断线,她的钱被吃光了。
仰头看看蔚蓝晴天,突然间,秀青发觉,沉重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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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青去接机,在星期天上午。
穿著一席鹅黄秋装,她的清爽可爱让人忍不住抛出眼光。
她的皮肤很好,好到化妆师羡慕,问她怎么保养。
她回答,我用香皂洗一次脸,冲掉,再洗一次,再冲掉,同样的动作重复三次后,用面纸擦干,然后喷上五百CC五十块钱的丝瓜水,再擦上欧蕾乳液和没听过厂牌的不知名隔离霜。
扯吧!她的说法让化妆师目瞪口呆,这哪叫作保养,根本是摧残。
但她说得真心诚意,还把包包里面的香皂、保养品掏出来替自己的话做背书,最后,化妆师只好以“天生丽质”来解释秀青的皮肤。
这情形叫什么?
叫作上帝为你关闭一扇门,就会为你开启另一扇窗。上帝给她轻薄短小的身材,却送她一副好皮囊,让她自卑的人生里存在著一抹自信。
拢拢头发,把飘在脸颊旁的发丝拢到马尾巴上,她专心看著出关处,企图从旅人当中寻到他的身影。
接机人不少,她被挤到后排,踮脚尖,她怎么跳还是只能看到前排人的后脑勺。
终于终于,前面的人离开,她继位,贴在半人高的玻璃前,秀青引颈张望,
“老板、老板娘!”身旁男人夸张挥手,吸引秀青若干注意。
回眸,她认出对方,他们一起吃过饭,在学校对面名为稼耕园的餐厅里。当时,他不断称呼她小妹妹,还鼓吹她替产品做代言。
他怎在这里?也来接机?
“老板、老板娘!”他又挥手。
顺著他的眼光,秀青在走道上看见之禹和……那人口中的老板娘。
老板、老板娘,不用解释了吧,这两种称呼的人是什么关系,很容易了解。
咬咬细唇,她观察那位“老板娘”。
她是东方人,身材修长,体态轻盈,一双细跟高跟鞋穿在脚上,更加衬托她的完美比例,她很美丽,尤其是一双充满自信的眼神,你可以说她是冷艳名模,但她的智慧写在脸上,让人不得不承认,上帝为她开启所有的门窗。
自卑是什么意思,可能有点难以解释,但那种感觉,可以轻易说明。
比方穷光蛋在富家子手中接过救济金,比方穿著路边杂牌衣碰到穿香奈儿的老同学,比方身高一百四的矮子碰到一百七的超级大美女……懂了吗?那叫自卑,也可以称为自惭形秽。
酸酸的,是不小心啃了芒果青的心;涩涩的,是嚼了未熟橄榄的唇。
她低下头,想从人群间抽身,但下一刻,一个大大的拥抱当头落下,他隔著玻璃抱她。
被压在怀里,秀青说不出话,心里想的全是“老板娘”对自己的看法。假如有女人公然引诱你老公,你会怎样看待她?
扭扭身体,秀青欲求脱身,之禹发觉了,松开手,他笑说:“等我一分钟。”
拉起行李,他迅速从那头绕到这头,不理会身后的娇娇女,他只在乎自己的心急。
一分钟,不多不少,拥抱再次出现,秀青被抱得喘不过气,而喘不过气的不单单是她的肺,还有她难解的心。
他怎可以当“老板娘”面前做出这种举动?难道自己长相真的无害到这等程度?
秀青想问的话很多,可是之禹不给她机会。
“这几天有没有人为难你?”他问得情真意切,丝毫不作伪。
“我可以应付。”
“才怪,你可以做好所有分内事情,独独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无能为力。”他否决她的能力。
“你看不起我?”噘嘴,她的骄傲出门。
“不,我算准了你善良,就算人家对你不起,你还是会担心别人伤心,而不敢反击。你唯一的交际能力是忍耐,然后背过头去,慢慢消化怒气,并欺骗自己,他们不是故意。”
他把她整个人看透透,让她的反驳毫无力量。
“哪有人存心对别人恶意?若不是一时的情绪作祟,我认为天下人都希望世界和平。”她眼中,世界上好人是坏人的数亿倍。
“世界之所以进步到眼前,最大的动力是竞争,只要竞争存在,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便遭到破坏。”恶意从竞争开始,也因竞争而激烈。
“你眼睛里只看得到人类恶劣一面。”
“却也是人类最真实的一面。”
所有对话都在他怀中进行,他不松开她,她也没办法,“老板娘”要心伤心碎,她帮不上忙。
“之禹,我有点累,想先休息。”
“老板娘”在他身后说话,她不看秀青一眼,假装之禹身边的女人是鬼魂,自己看不见。
之禹想起艾芬,放开秀青,但手不松开她的,他没打算“分手”。
“老板,我订好旅馆,可以马上送艾小姐过去,”
看见之禹对秀青的亲密,他乖觉地把“老板娘”三个字缩回肚里。
“好,你休息,明天等我到公司,再跟你讨论尚未解决的问题。”之禹对“老板娘”纯粹公式化的口吻,让秀青迷糊。
“嗯,明天见。”艾芬凑近他脸颊,一个轻吻,转身离去。
从头到尾,她拿秀青当空气看,这种高傲姿态,加速了秀青的自卑。
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在跟上艾芬脚步后,想到什么似地,向艾芬交代一句,折回之禹跟前。
“老板,这是你要的油饭,在你指定的钟记购买的。”
“很好,谢谢你。”接过油饭,之禹一手搂过秀青,在她耳畔说:“我在美国找不到卖油饭的,只好托人在台湾买,这家是百年老店,每天都大排长龙,试试看,我包你一试上瘾。”
该不该高兴?他的在乎、他的重视,轻而易举消灭她的自卑情结。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低头,她从包包里面拿出一个保鲜盒。
“什么东西?”
“腌芭乐。”
“你亲手做的?”
“对,味道还不错。”
“看来我最近表现良好。”
“你都特地从美国回来,帮我应付我最不拿手的人际关系,我能说你表现差强人意?”微笑,她暂且把高等美女摆在一边。
现在是两个人的时间,不管他们之间的感觉是友谊或是爱情,没有人能否认,眼前,他们很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