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午后,天候微凉。烧烫伤病房里,靠坐在床前的费一帆,动也不动的望着不时飘过窗外的枯黄落叶。
经过三个多月治疗的费一帆已恢复到一定程度,再来就是等待进行那一次次的皮肤移植手术。
“费先生,换药了。”护理长带着两、三位护理学校的实习主,推着医药车走进病房。
“今天伤口还会痛吗?”
眼皮也没移动一下,费一帆仍望着窗外,整个人仿佛陷人求知的冥想世界里。
早已习惯这个私人病房病人的冷漠,护理长和小实习护士们也不多废话,动作迅速的换好药便要准备离开病房。然后一阵优雅音乐声响起,几只眼睛立刻转向那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费一帆迅速的拿起手机却不按接,只是垂眼看着小小银幕上的简讯……或许是那简讯的符号可爱、令人发嚎,只见费一帆脸上坚硬的线条放柔了,眼底有着丝丝笑意及爱……
“现在几点了?”他突然问道。
“下午两点四十三分。”
“哦!”下午两点多了…前几天台莉好像提过,自从沁沁代理他的总经理职务后,每星期三的下午都要开高级干部的会议。这个时间她应该是坐在会议室聆听裁决部属们的报告事项才对,可是她竟连发五则简讯给他……
想像她坐在主席位置,藏在桌下的手却是偷偷的按手机的模样,费一帆嘴角不觉微微扬起……他都有三个月没见到她了,不知她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匆促的接替他的位置处理公司的大、小事,不知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一切都顺利吗?那些资深高级干部们不知有没刁难她?愈想他的心就愈放不下……
“费先生,明天下午要进行皮肤移植手术。”护理长尽职的通知。
“好,谢谢。”不过是连着几则简讯,费一帆的心情顿然好转。
叩叩!敞开的病房门有人轻敲了几下。
费一帆转头,立刻眉又皱得老紧。
“费一帆。”拿着一篮苹果,陈绍梅和几位护士擦身而过。
“赵太太,你怎么有空来?”他点了下头。
“再怎样,我还是得来探望一下。我可不想落人话柄,批评我这个文华实业的总裁夫人不懂人情世故。”说话的同时,陈绍梅也快速浏览了摆满鲜花、水果的病房。看来整个政商界企业人士、社会名流都来致意了。陈绍梅暗想道。
“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我听说你的手大概报废了。”
“托你的福,我的手没有报废,只是灼伤的太厉害,会留下不大、不小的难看疤痕。”费一帆笑了笑,对陈绍梅看好戏的嘴脸是完全动不了气。
“是吗?那太不幸了。我还巴望你变成钟楼怪人,这样沁沁才能出头天。”
笑了笑,费一帆也不回腔,只是忍耐着陈绍梅的奚落。
“要不是你进了医院,我看你也不会把薛氏的总经理位置让出来的。”
“赵太太,你是因为文华实业宣告破产面来的吗?”费一帆慢条斯理的问。
“如果你希望文华实业倒闭那还早着呢!我是为了沁沁来劝你,这人呀,要有自知之明。否则只会闹笑话雨已。”
“我不明白,现在有关薛氏的业务已经是沁沁在处理了。”
“那还不够,你还没正式对外宣布沁沁继承薛氏集团。就我所知,只要是薛氏的重要案子,公司的高级干部们还最到医院来找你,你根本就是垂帘听政嘛。”
又是一个讥刺的笑容,费一帆轻声的说道:“看来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费一帆,你到底要不要交出薛氏集团?”陈绍梅气焰高涨的嚷问。
他还是报以笑容,什么话也不回答。
陈绍梅简直气死了。
“费一帆,你的手虽然是保住了,但也算是半个残废了。尤其你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再怎么样都不配经营薛氏集团。何况现在沁沁也长大了,你是不是该把薛氏交还给沁沁?”她跳脚的指陈。
放在被里的左手紧紧握拳,费一帆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和痛楚。再一次陈绍梅又踩到他的痛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问题我们早就聊过了。是沁沁的东西,谁也别想抢,包括我在内。有关薛氏集团的所有继承问题也是我跟沁沁的事,不劳你费心了。”
“我是沁沁的亲阿姨,我有权利关心她的权益问题,我必须照顾我姐姐唯一的独生女,我必须……”
再也受不了陈绍梅虚假的话,费一帆提高音量大喝:“够了,赵太太,我说过,沁沁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你还是回去多帮赵先生想想办法,看怎么挽救文华实业的严重亏损吧!”
陈绍梅就是希望薛意沁快快继承薛氏集团,这样她才有运用公司资金的实权,否则就算她说服沁沁帮忙解救文华实业也没有用,因为一切大权都握在费一帆手上。
而她的目的,费一帆又怎会看不出来?!他一定会帮沁沁牢牢守住薛家产业。他不想沁沁被这些如豺狼虎豹般的贪婪亲戚给生剥活吞了。何况文华实业的财务困境,他是幕后黑手,怎会如此轻易就松手呢?文华实业想吃掉薛氏,对不起,现在反被薛氏集团一口吞下肚了。这就是对沁沁心怀不轨的下场。现在费一帆就等着接收文华实业,同样的,他也等着看陈绍梅得知文华被他搞垮的嘴脸。
报复一个又现实、又贪婪、又趾高气扬的人,真是件超痛快的事呀!
“费一帆,不要以为沁沁站在你这边,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一定要撕破你的假面具。”一点办法也没有的陈绍梅只能逞口舌之快。
“赵太太,文华实业已经正式成为薛氏旗下的子公司了。”
突然,病房门口响起一个清楚的女性嗓音。
陈绍梅猛的转头,“你说什么?”
提着一壶药膳的冷台莉走进病房,朝费一帆微笑的点头:“报告总经理,今天下午的薛代总经理已经拿到文华实业的资产报告表及整个公司的所有产权状,她已经裁示下个月二十日召开股东大会,正式对外宜布薛氏集团接收文华实业。”
“不可能的,沁沁不会这样对我的,不可能的……她好歹也要通知我一下,至少也不会真的并吞文华……我是她的亲阿姨……”大受打击的陈绍梅喃喃的摇头。
“在商言商,薛代总经理只是执行公司既定的业务,她不可能私下行事的。”冷台莉仍是扮演称职的秘书角色。只因她对陈绍梅污蔑费一帆的态度很感冒,虽然她也曾经刻意的用言词打击过费一帆的孤儿背景,但那都是因为内心无法控制的妒意所致。
“费一帆,你到底是给沁沁下了什么药?让她这样六亲不认?”陈绍梅仍是夹缠不休的胡乱指控。
“冷秘书,替我送客。”费一帆躺回病床上说道。
“赵太太,探病的时间到了,你请回吧。”冷台莉轻拉着陈绍梅走出病房。
“不,我要跟费一帆理论,我要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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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缠人的陈绍梅,冷台莉走回病房,默默的站在床边凝视闭目养神的费一帆。
“不喝点药膳吗?”她温柔的间。
“这是沁沁特别让郭妈煮的,一早带到公司让我帮她送过来。”
果然,费一帆睁开眼睛看向桌上的药膳。
见状,冷台莉打开药壶,舀出一碗汤药,端给坐起身子的费一帆。
“她一切都上手了吗?”他询问着薛意沁代理他的工作状况。
“很不错,之前我看她是什么都做不好,不知为什么,这次她代你处理工作,竟然是有板有眼、条理分明。”
“那很好,你要多帮她。”
“我会的。你……还是不肯答应让沁沁过来看你?”她在床沿坐了下来。
费一帆只是低头专心的喝药膳。
“我不懂,你为什么坚持不让沁沁来医院看你?”“我希望她把全部的精神放在公司,毕竟她是个商场新手,何况面对的又是这么大的一个企业集团,她必须全力以赴。”他平淡的答。
“你是不是也想要趁这个机会把薛氏整个交还给她?”
“是的。”他点头。
“那需要避不见面吗?薛氏本来就是她的,你只是代她经营管理,也没从中拿什么好处,需要这样做吗?到底这些年来是你在照顾她的。”
“孩子长大了,总要放她飞出去的。”他放下碗,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真当她是你的孩子?”冷台莉直接的问。
费一帆一窒,心底如涛浪澎湃不已。
“当年你全力争取她的监护权时,她还是个青春期的少女,如今她已经长大蜕变为一位芙丽又吸引人的女人了。你到底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台莉,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谈这个话题?我累了。”再次躺回床上,费一帆用没受伤的左手拉上被单。
“你明明是爱她的,为什么不肯承认?”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冷台莉也看破了。该是她的就是她的,她怎么强求也得不到。这就是缘分。
“爱不爱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给了你承诺。”这是费一帆躺在病床上思考后的决定。
听出他话里的肯定和诚意,冷台莉自觉欣慰多了。到底他是个信守承诺的好男人,她是没爱错他的。
“我做错了。一帆,我不想你娶了我,心底却也恨我一辈子。”
不解的望着冷台莉,费一帆疑惑的:“台莉,你是说??????”
“我很爱你,但我也不想做一个心胸狭小的女人,所以我收回之前对你的所有威胁与要求。”
一听,费一帆坐了起来。
“为什么改变主意?台莉。”
“因为这次的泼硫酸事件,让我真正的看清事实。一个你爱薛意沁,爱到可以不要性命的事实。”苦涩的笑了笑,冷台莉低头看着自己拨弄床被的手。
“说真的,我很嫉妒薛意沁,因为她拥有你全都的爱。”
费一帆无言,心情也是复杂难当。
“如果我真的逼迫你离开薛氏,跟我结婚,我想……我得到的只会是一个有体无魂的丈天而已。这对我不公平是吗?因为我是这么的爱你。”
“台莉……”他动容的握住她的手。
吸了吸鼻子,冷台莉抬起头露出自嘲的笑说:“当然,我对你的爱还没大到可以挡在硫酸前面。所以你瞧,我的爱还是有条件的。而有条件的爱就不能称之为‘爱’了,对吗?”
“谢谢你,台莉,虽然你肯谅解我了,但是我跟沁沁之间……还是不可能的。”这次换费一帆苦笑了。
“怎么会不可能?在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后,沁沁一定会接受你的。”
“台莉,你刚才说过,真正的爱是不该有条件的。我爱沁沁,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不求回报,但我绝不希望她因为感激而接受我的感情。”
“如果说....她也爱你呢?”
费一帆整个身子因为这句话而大震。
“你别一副受惊的样子,我真的觉得她对你也有同样的情愫。”
“你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沁沁,怎么可能会……”失措的连连摇头,然后费一帆想起那次在家里发生的情景,那唯一的一吻……她脸上的痴迷……
“不可能的,台莉,这话你千万别在沁沁面前提起,免得我们尴尬。”他大声的说道。
“好,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沁沁到医院来看你的真正原因?”
“没有原因,我真的不想沁沁再分心,我只希望她接手薛氏一切顺利。”
不信费一帆的说词,冷台莉只得刺一下他的痛处。
“你自卑自己是个孤儿,觉得自己配不上沁沁对吗?你怕见了她,信心会动摇,你怕见了她,就再也走不了。”
“够了,冷台莉。”果然,他激动的坐了起来。
“你是个孤儿,沁沁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而且还是你这个孤儿一手照顾她的。我不懂,你有什么好自卑的?如果你们之间真有差别,也只是一个是有钱的孤儿,一个是靠自己双手打拼的孤儿。”站起身子,冷台莉两手一摊。“我不懂你在执着、介意什么?你不应该是个会钻牛角尖的人。”
“不要再说了,你可不可以回去,让我静一静?”费一帆状极痛苦的要求。
“—帆,别再逃避了.....”
“出去的时候,请把门关好。”坚定的语气,阻止了冷台莉下面的话。
“好,我回去,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再看一眼闭目躺在病床上的费一帆,冷台莉恋恋的拉上房门。这门一关上,就像隔开他与她的世界,从此两人就不再有任何情人的关系了。心痛的冷台莉慢慢的离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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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在医院附近的薛意沁终于见到冷台藕的身影了。一等到她坐上计程车,薛意沁立刻走进医院。
悄悄的来到病房前,她小心的推开房门往里头看?????
帆大哥睡着了。她心底高兴的想。
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头前,薛意沁轻轻的坐到床前的中张椅子上。
他瘦了,脸色也憔悴许多。这郭妈是不是没听她的话,炖一些补药或鸡汤,按时让老郭送过来?回去一定要再叮咛她几次。
“怎么不在公司上班,跑来医院做什么?”陡地,费一帆睁开眼睛。
“啊!”薛意沁惊吓的低喊一声。
“帆大哥,你要醒来怎么也不通知一下人家嘛?”她惊魂未定的猛拍胸口嗔道。
“对不起,我没听到你进来。”几个月不见她,她似乎成热、稳重多了。费一帆暗暗的打量忖道。
“才开完会,我想没什么事,就弯过来看你了。”她乖乖的报备。
“不是叫你别过来码?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为什么你不要我来看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薛意沁难过的问。
“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被硫酸泼到的,我也很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笨?不懂得躲开,还站在那里发呆。”每次只要在他面前,她就像回到十四、五岁的时候,喜欢跟他撒娇。
微急的帮她拭去颊上的泪水,费一帆认真的说:“沁沁,我没有怪你。”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来看你?我知道台莉是你的女朋友,她会照顾你的,可是我也可以来看看你呀。”
“我就是怕台莉误会。”
一听,薛意沁愣愣的望着费一帆。
“沁沁,我说过,今后我们不再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了,有些事我们还是要避免一下,你懂我的意思吗?”
眼泪无声息的流满薛意沁的双颊,她只是定定凝视着费一帆。这样楚楚可怜的盈盈泪光简直要了费一帆的命。他的心狠狠的抽紧。
“你知道……你都大学毕业了,不久也要接下薛氏集团的董事长这个位置,我们之间真的是该避嫌的…”他声音有点暗哑困难的说道。
“是吗?避嫌?我们之间要避什么嫌?”怔怔的凝望,她有些哽咽的问。
仿佛读出她眼底对上次那脱轨一吻的疑问,他微微慌乱的避开她的眼光。
“难道是台莉姐误会我们有什么吗?还是……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像绕口令似的,她难得犀利的问他。
“没有…不是,台莉没有误会什么。”
“那到底你我之间要避什么嫌?”她追根究底的问。
不知为何,薛意沁总觉得费一帆眼底有些不同似往的讯息引而那个她不能了解的讯息很重要,重要到足以改变她的一生。
“帆大哥,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好到足以不要自己的性命?”这三个月来她想了很多、很多。那多年来许许多多他们俩相处的片断与点点滴滴都在她脑海中温习过一遍又一遍,而她觉得有一些蛛丝马迹和疑惑,不该任由放着不去探究。她太迟钝了,这是她骂过自己无数次的话。
“我说过我要报答薛董事长和薛夫人他们的恩惠,知恩图报是每个人该有的……”
薛意沁大声的打断费一帆的话:“不,我不相信,爸妈给你的恩惠没大到你可以舍掉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我。”
“沁沁……”
“我要听真话。”她用力的握住他的左手。“我要听你心里真正的话。”
“沁沁……”他为难的想抽回手,薛意沁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你从来就不会欺骗我。从来我想要什么,你也都会想尽办法的找来给我,为什么这一回就连个真话也不肯说呢?”她充满渴盼的望着他。
“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他重重的说道。
“就只有报恩?”
“只有报恩。”用力的点头后,费一帆暗底有了决定,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燃烧在眼底的火花瞬间熄灭,薛意沁就像战败的伤兵一样,浑身没了光彩。
“回去吧,我累了,明天我还要动皮肤移值的手术,需要早一点休息。”
“明天动手术?我过来陪你。”她立刻说道。
“不用了,台莉会陪我的。”伸手像拍拍自己妹妹似的拍了拍薛意沁的头,费一帆微笑的道。
“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的把公司管理好,等我完全恢复后,你就要准备坐进薛董事长的办公室了。”
“我做不来。”她微微赌气的。
“没关系,慢慢来学,一定做得来。”
“我不要薛氏,我不要坐爸爸的位置。”用力的吼完,薛意沁跳起来的冲出病房。
“沁沁,沁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