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晚的派对,素练设计的是以浪漫情境为主的玫瑰遍地开。用的是各种不同颜色、不同姿态的玫瑰花妆点在这偌大厅堂的每个角落上,以欧风田园的塑景把这富丽堂皇的大厅添些自然的情趣,而那长且宽的餐桌则铺上织有流苏的餐巾,让每个风动都有流苏摇曳、玫瑰传情的生动景致。尤其舞池前临时砌成的小水池,素练洒下了几百颗色彩鲜艳又晶莹的玻璃弹珠,其上再飘着些许的玫瑰花办,是令人又惊又叹又喜的手笔。
“哇,疏小姐你的功力真是无与伦比啊!”进来验收的林薰修被这一幕给震慑住了。
“谢谢!”素练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
“希望今晚花能醉人,教咱们这俞大少能遇上知音。”薰修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素练。“会吗?”若有所思的素练喃喃地说着。
再多的知音抵得过俞骥心中的“芙影”吗?素练不抱乐观。
“不会吗?”薰修反问着。
“我该回去了。”素练觉得自己太鲁莽了,俞骥的事还轮不到她来评论。
“先别急着走嘛!我已经吩咐一楼的餐厅,这段期间你可以免费享用餐点及咖啡等,反正现在也是吃饭时间了,要不要吃饱了再回去,顺便可以看一下宴会的实际情形,说不定有助于往后几天的灵感设计呀!”说穿了,林薰修就是要俞骥和素练有更多的见面机会。
“这倒也是——”薰修的话说得有理,素练没打算拒绝,说:“这样好了,反正我就住在附近,我先回去吃个饭休息一下,再换套干净的衣服,赶在宴会结束前来看一下就行了。 ”
“那就麻烦你了。”
“职责所在嘛!”丢下一个笑容,素练挥着手往芙蓉坊的方向走去。
***4YT.NET***派对进行得“如火如荼”,众家美女无不使出浑身解数来吸引今晚主角俞骥的注意。不过,俞振荣的算盘也打得精,宴会席上的男宾则是同俞家有利益交集的重要角色,顺这次机会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定还能再谈成几笔交易。
“俞老,你们俞家办的派对真是不同凡响,不但美女如云,连这场地都是花香满溢、醉死人不偿命呀!”
“是呀!这是哪家花店设计的?下次我母亲大寿,我也想有这般排场。”
“哈哈哈——这是你们给我面子不嫌弃。”俞振荣乐得嘴都合不拢,被人吹捧的感觉最得他的心意。
“俞老,有个消息不知道你听说了没?”
“什么事情?”
“就是华旸董家要同你们互别苗头抢块地的事呀!”
“怎么样了?”
“听说董家调出了董景文,跟那地主的亲戚接上了线,准备以“美男计”来抢到那块地——”
“美男计?!?!搞半天,地主是个女的?!”俞振荣有些错愕。
“是呀!听说还是个未婚的年轻姑娘呢!不过,这素有情场老手的董三公子出马,这仗——实在就难打了。”
这话听在俞振荣的耳里,就像是刺,扎得方才的兴头全打失了,于是一个闷哼,转了身就离开了。
“你看,说错话了吧!”
“故意的,就是要挫挫这老头子的霸气,他以为他是谁?神呀?!”
商场上是诡谲多变的,连面具都随身配带好几副,前一刻才把人捧上天,下一刻却咬牙切齿、尽扯他后腿,俨然是出悬疑片,处处提防、个个是贼。
而俞骥今晚却无暇防备,只慵懒地倚在吧台,喝着高脚杯内的白兰地。
“老兄,你积极点行不行?你爸爸刚刚还耳提面命一番——”薰修拍着俞骥的肩膀。
“去他的。”俞骥没啥搭理,只是又把酒一饮而尽。
“要不,我舍命陪君子,别管这些美女,咱们兄弟俩收拾收拾,回台北重新过日子,不过,就要看你舍不舍得下身边的富贵荣华了。”
“舍下的才是呆子呢!”薰修的话不禁又激起俞骥的愤慨,凭什么他要放弃他十几年来的努力,只因为不想被婚姻的枷锁栓死?!?!他永不认输的。
最多——他找个看顺眼些的来充数!念头才起,俞骥身旁就来了个火辣身材的大美女。“骥,陪人家跳只舞嘛!”邢雪莉娇嗲地整个人黏到俞骥的身上。
俞骥没答腔,只是站起身搂着邢雪莉的腰,亲匿地步入舞池跳着三贴。
“真是的!又换上副情圣的伪装。”薰修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而这一幕,恰巧就被甫上三楼的素练看见了,换了碎花洋装的她,那份清雅有别于T恤牛仔裤的天真帅气,不过,跟里头盛装的人比起来,是一眼就能区分出差异。
不过,在乎什么?她也只是来看看自己的作品而已。
没想到,却让俞骥的举动吸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邢雪莉是什么身分?!敢跟我抢俞骥?”说话的是一位身着黑色紧身礼服的女人。
“要不是塞车,那邢雪莉怎么会捷足先登!妮姊,就看你啰!”另一位年纪较小、长得白胖的少女说着。
那女子挑了挑眉,展了副高傲自信的笑靥,突然向场内高声喊着:“俞骥——”
她这举动,立刻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她喜欢自己永远是别人眼中的唯一。
但,素练不想,她只是不小心地站在汪燕妮的右后方。顿时她突然感觉到几十双眼光的侵略,尤其是俞骥深邃又恍惚的目光。
“骥——原谅我迟到了。”汪燕妮扭着轻盈的姿态走上前去,接着就是一个热情的拥抱。
又多心了!他看的根本不是你。素练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升起模糊不清的怅然。
怅然什么?这些女人也不过是白费心机,因为俞骥的心里只有那位“芙影”。此刻的素练,反倒觉得自己是替芙影看住俞骥的心。只是“心”要是真能看得住,那人生又有什么苦呢?!
“疏小姐,你来了。”薰修笑着打招呼。
“叫我素练吧!”回了神的素练轻柔地回答着。
“要不要进来喝杯饮料?还是跳个舞?!”
“不,不要了,我不属于这个场合。”素练是知趣的,再说派对里的一切,只有玫瑰和她有关联,她可不想成了众家女的假想敌,那不辜负了她的精心设计?
“谁说的?!?!只要你愿意,这里就属你的胜算最大。”薰修的话别有用意。
素练先是一愣,继而笑开了颜,说:“可惜我淡薄名利,该来的就来,不该来的我也不强留,我做人只有原则,没有“争”这个念头。”
看着素练翩然离去的潇洒,林薰修霎时有个遗憾的感受。
为什么我对她就是起不了“爱情”的念头?薰修抚着下巴,深感不解。
但,不解的,又何只他一人而已!
就像俞骥不明白,为何这叫素练的女孩同他梦境的芙影一样,让他陷入矛盾的不安。
从来没有女人可以闯进他酷如冰山的心底制造动乱,但自从他进了那片农场、作了那个怪梦,又亲吻了那位陌生女孩,从此,他的生活没再回复以往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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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汪燕妮这黏皮糖还在被窝里作她的春秋大梦,俞骥难得起了个早,开着车呼吸着清晨山岚丰沛芳郁的生命力。
如同农昼里闪着丰采的疏素练那般地教人窝心。
什么时候起,俞骥竟开始把周遭的一切与素练相互比拟。
停了车,沿着斜坡走下去,俞骥就是不自觉地来到上次发现的世外桃源,眼下一切全如往昔,不同的是少了回眸浅笑的女孩。
“其实她有什么好呢?”坐在素练上回坐过的石头上,俞骥也学她脱下鞋袜,把脚浸在清凉的溪流底下。
“她没有邢雪莉的脸蛋,也没有汪燕妮的身材,更别说那全身上下不起眼的穿着打扮,她有什么好呢?”
话虽如此,但昨天晚宴中,俞骥还是一眼就看见站于汪燕妮身后的素练,虽然是式样简单的碎花洋装,但那股宛如芙蓉的高贵气质硬是把身前金光闪闪的汪燕妮给比了下去。
她究竟是什么来历?能如此不露痕迹地在他心里攻城掠地。
“俞骥——”沉思中的俞骥,突然被身后的呼唤叫醒。
不敢相信——他心里正想着的她,竟出其不意地站在那里。
这算不算默契?俞骥暗自低语。
“我会不会打扰你?”素练自然地先替人设身处地着想着。
俞骥看着她,逐渐由愕然中展露笑意,说:“不会,这地方有你才显得特别。”
就这样,素练走上前,挑了一块俞骥旁边的石头坐了下去,卷起裤管任凭溪水轻抚,听着此起彼落的麻雀叫声,再伴奏着潺潺的水流合音,他们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把自己丢向大自然的怀抱里。
好久、好久,俞骥才开口:“昨天的玫瑰花很不同凡响。”
“只要有心,再平凡的东西也有光芒。”素练轻柔地微笑着。
“可惜宴会中的人没人懂得这层意义,包括我在内。”俞骥有时不懂,他的自我认知是褒还是贬。
“这就是你们度假村的功用啊!帮助可怜的人们找回生命中的乐趣,体验与大自然相处的哲理。”
她的话,倒让俞骥不禁面有愧意:“我们经营度假村不过是要赚钱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
“没什么高不高尚,常以高尚自居者,反而失却高尚的本质。”这是素练的想法。
“你说的是我吗?”俞骥有被影射的疑惑。
“是你吗?”素练希望他的问题该由他自己去解答。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是谁的藩篱太高太坚硬,令人望之却步。
“你会不会打水漂儿?”不知何时,素练已集了一堆小石子,兴致勃勃地跃跃欲试,“这是我的晨间运动之一。”她的梨窝又释放出得意的笑容。
“什么是打水漂儿?!?!”从美国到台湾,俞骥自小一直被放在最安全周到的保护顶端,连交的朋友也几乎是门户相当,“打水漂儿”这玩意,他是未曾耳闻的。
素练没回答,只是身子稍微侧弯,一个俐落地就把手中的石头抛了出去——一跳、二跳、三跳……姿态轻盈。
“这有什么稀奇?”俞骥拿起一块石子,依样画葫芦地丢向水里。
“咚!”一声完毕。
怎么会这样?!?!太丢人了!俞骥很不服气。
“哈哈——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为什么?!”俞骥边问着,边又陆续丢出手中的石子。
“就像此刻不服气的你呀!”
俞骥一愣,继而莞尔大笑,“就是这股气,我迟早赢你。”
“那可不一定哦!”素练的眼睛有着异常的晶莹。
于是,一场疯狂的“打水漂儿”大赛就地开始,水花愈溅愈大、笑声也愈来愈响亮。
“不行,你混水摸鱼,哪有一次三个下去——”素练发现俞骥的“神速进步”有诡计。
“怎么不行?!那是我独门功夫啊!你能把三粒石头丢得像一粒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吗?”俞骥耍赖地说着。
“简直是强词夺理嘛!我不是三岁的小孩这么容易让你唬过去。”手叉着腰的素练,翘着小嘴嘟哝着。
“青年守则不是有一条说:“唬人”为快乐之本吗?”俞骥想不到自己还有幽默的细胞。
这次换素练愣了一下,随即诡异地对俞骥笑着:“你搞错了,不是唬人,是整人为快乐之本。”说罢,素练扔下一块大石头,溅起了偌大的水花顿时湿了俞骥一身。
“可恶!敢暗算我。”俞骥不甘示弱也回了一记,于是一阵厮杀过后,两个人已是浑身湿透。
“唉呀!糟了啦!我还要跑到山下吃早点呢!”对于有晨跑习惯的她而言,芙蓉坊到镇上的距离其实不远,而她特别喜欢早晨的市镇热情,总是会趁下山之际优闲地吃个早点,看看学生们活泼可爱的进入校园,再顺便到人声鼎沸的菜市场,挑些自己想吃的东西带回去。
可是,今天玩得太忘情了,恐怕得更改计画了!素练低着头,挤着衬衫的水滴。“走吧!”俞骥笑得很灿烂。
“去哪儿?”
“当祭祭正抗议不休的五脏庙啰!”
在素练还未会过意前,俞骥便拖着素练的手肘,往斜坡上方他那辆积架奔去。“这样好吗?会弄湿椅垫的!”开了车门,素练犹豫不决。
“要不——把衣服全脱下来不就成了!”俞骥故意如此说着。
“什么?!?!”素练信以为真,一脸为难。
“进去吧!大不了我换辆车总行了吧!”看着她那模样,俞骥是又好笑、又心疼。
“你很有钱吗?换车跟换玩具一样。”在车子行驶的路上,素练半开玩笑地说笑。
握着方向盘的俞骥沉默了半晌,才又悻悻然地开口:“我再找不到老婆,那到时候就连玩具都换不起了。”他虽有企管方面的专才,但是只要他父亲俞振荣存心阻挡,在造就业市场里他是无容身之处的。
看着他的黯然,素练的心也随着下沉,“你的难处,我听林先生说过。”
薰修什么时候这么饶舌?!连他俞骥的事都拿出来说。
“你一定想问,像我条件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至今还未结婚?”很少有人会如些毫不做作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结婚与否跟条件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又是功利社会的观念作祟,素练不由得暗自叹息,“神圣的婚姻一定要有神圣的爱为内涵,否则就只沦为例行的轨迹而已!”
“想不到你还在作梦的年纪!”俞骥一副倚老卖老的口气,“你看过真正的爱情吗?”
当然看过!你跟芙影的来生再聚不就是吗?素练硬是吞下到嘴边的话,直直地望着俞骥。
“别不服气,我大你十岁,看过的现实比你作过的梦要多得多呢!”
可怜的俞骥!话说得沧桑凄凉。素练不禁心头一揪,天生的慈悲心又汩汩不停。
车子约莫十几分钟的光景,便开进了市镇里,对俞骥而言,这的确是崭新的体验,因为三十六岁的他,是很少大清早出外吃早点,而且还是素练特别推荐的油条、酱菜、白稀饭等中式口味。
“你都吃这些吗?”俞骥看着眼前的清粥小菜。
“常常,”素练吹着碗内的热稀饭,“我喜欢清淡的食物,让你的肠胃吃得饱又没有负担。”
“是吗?”一向是西式口味的俞骥心里是不敢恭维,但又不想坏了她的一片心意,因此只得顺着她,喝了粥配着酱瓜。
最俊,俞嗅总共吃了三碗粥才被素练拖着走!
“一定是刚才运动遇后的关系。”俞骥被自己的食量给吓了一跳。
但,那清粥喝起来真是爽口,连各式小菜都不油不腻,和西式的奶油、乳酪等是完全不同的享受。
吃饱的俞骥显得轻松而满足。
“哈啾——”素练冷不防地打了一记喷嚏。
“唉呀!忘了我们衣服还是湿的呢!”俞骥有些担心地看着素练,忽而想起什么似地拉着她,走向对街的一家小服饰店。
“先生、太太,看看喔!一套才三百九。”服饰店里的中年妇女热切地招呼着。“我不是太太啦——”素练有点困窘。
“没关系,我这里也有卖情人装啦!百分之百纯棉的喔!”
“拿最好的两套过来。”俞骥开口吩咐着。
“这——可以吗?”俞骥接过老板娘手中的衣服,征询着素练的意见。
“这套质料真的很好,款式也大方,不过价钱就不只是三百九而已,一分钱一分货嘛。”
没一会儿的工夫,俞骥和素练都换上同色同款的白底绣蓝样的运动套装。
“哇!真是郎才女貌,有夫妻脸哟!”老板娘为自己轻易卖出的高级衣服加点惊叹!
“多少钱?有没有刷卡?”俞骥掏出皮夹。
“刷卡?!?!先生,我们这乡下地方没有刷卡啦!何况才一千多块而已!”老板娘为难地解释着。
“才一千多块引这两套总共才——”
抽出两张钞票,俞骥要老板娘别找了,便拉着素练匆匆地离开了。
“有什么不对吗?”素练奇怪地问道。
“真是抱歉!没买到好一点的衣服让你穿上。”就俞骥的感觉是没面子加三级,光是他西装上的一颗袖扣都不止一千多块了,更何况是买来送女孩子的东西?连他不甚喜欢的邢雪莉,他都可以阔气地买套珠宝炼子送给她,而今天他却送了一套廉价的衣裳给特别的她,俞骥有说不出的沮丧。
“不会呀!我觉得挺好的。”素练摸着身上的衣料笑着。
“改天,我再送你一副欧洲新款的项炼。”
“为什么?!”
“感谢你陪我吃早餐哪!”
“哦——”素练笑得眯起眼睛,“你这个人真是计较,哪有朋友间还礼数这么隆重周到,再说,你送我项炼做什么?我可是一黠兴趣都没有。”
“这世上哪有不爱珠宝的女人引”俞骥不相信地瞅了素练一眼。
“这世上还有很多你无法用钱衡量的东西呢!”素练看着她,以温厚宽容的眼光。“是吗?例如——”
“例如,快乐、爱情。”
素练的话,一直到深夜时分还刺痛着俞骥的心。
快乐是什么?爱情又是什么?他空有几百亿的身价却始终没有看过这些抽象的真实面目。
直到今天,那一场水漂儿之战、那一口清淡的粥品、甚至让他丢脸的那套廉价运动衣,在在都给了他前所未有的触动与兴奋。但,怎么可能引收买他的不该是这些不起眼的东西。
那又是什么?俞骥还是没有勇气承认,这一切全是因为有着素练的精神在那里。
俞家的宴会是二天举办一次,因此,素练并没有太多闲暇时间可以自行支配。
同俞骥出游的隔天,素练便又回到了度假村内,准备着另一场的派对。只是此刻的她,心事更多了。
“怎么不多休息一天?不是明晚才需要这些吗?”俞骥不知何时走到厅内,低沉的嗓音中有着难得出现的温柔。
“是你?!”素练的沉思倏地打散一地,没个注意竟被手上玫瑰的刺扎得跳了起来,“哎呀——”
“有没有怎样?!”俞骥一惊,立刻蹲下去抓住她的手指瞧个仔细。
“不要紧,我习惯了。”在俞骥握着她的那一刻,素练的手竟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都流血了,怎么会不要紧?!”俞骥感觉到这刺似乎是扎进他的心,“不要搞这些东西了,管它什么鬼派对。”
“我不能临阵退缩呀!”素练说着。
“放心!你不必赔偿违约金,这一切我替你担待就行了。”俞骥还是习惯地先想到这个层面。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
素练轻轻地抽出让俞骥握着的手,有些心虚、有些落寞地望着前方的玫瑰花丛,说:“因为——我们是朋友,我希望能为你尽点心意。”
沉寂的空气中,仅听得见彼此的呼吸。不知是感动,还是另有隐情,俞骥的神情中有看不懂的迷离。
“你希望——我能在你亲手布置的鲜花下,找到妻子?”他的语气沉稳平静。
“嗯——”素练点头代替了回答。
是吗?这真是我希望的吗?素练不敢多想,只更以忙碌的动作来掩饰心中莫名的感伤。俞骥沉默了半晌,才恢复自然的情绪说着:“我来帮你吧!”
就这样,两人便默默地摘着前天晚上的玫瑰花,其中有的盛开、有的却已渐自凋零。“同样是花,却是不同际遇。”素练把枯萎的丢进垃圾袋,把新鲜的重新包装起来,准备放置在饭店的各个角落。
“不是不同,只是早晚而已。”俞骥的话说得更惨淡。
“要不要留一束在房间里?”素练递着最茂盛美丽的一束黄玫瑰到俞骥的眼前。
“你不知道黄玫瑰是代表着分离吗?”俞骥接了过来,心中若有所思地问着。
“是啊!分离——”素练双眼迷蒙地看着俞骥,“我希望你真能和你心底的忧伤永远分离。”
“我这是千年老垢,没那么容易。”俞骥又是那似笑非笑地嘲弄神情,然后便不再多言地转身离去。
“是啊!一束黄色玫瑰怎会敌得过芙影留给他的伤痕呢?”拈着花办的手背,滴落了一颗素练心疼的泪。
这一夜,俞骥又失眠了。
他又再次伫立在可远眺芙蓉坊的窗前,“我该把你放在哪里?”他喃喃自语着。
她不是邢雪莉、也不是汪燕妮,她不要她们追求的身分地位,也不屑她们觊觎的财富权势,凡是他俞骥给得起的,她全不看在眼里。
更难堪的是——她仅仅要求的,却是万贯家财的他送不起、扛不动的东西。
他没有她要的爱情,他达不到她渴望的真心,最重要的是他承受不了她可能对他失望的背离。
俞骥发现自己像块玻璃,在素练温婉率性的笑容中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怕是一个闪失碎成残片一地,届时,竟是自己在素练心目中的地位破碎,而这是一向孤傲不羁的他,不可思议的转变。
度假村内的派对仍以一星期两次的频率持续着,而离一个月的期限只剩两个星期了。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从两个星期前的那天清晨起,素练和俞骥便有默契地“经常”碰在一起,然后顺便爬山慢跑、溪边徜徉,接着又上小镇填饱肚子、逛逛市场。谁都没有说出约定,但谁都没有错失过清晨的这段“偶遇”。
这天,素练拉着俞骥,说是要他尝尝台湾夏季的珍品——刨冰。
“担心有什么用。我的公司又不卖弓箭!”俞骥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啖着那雪白似山的冰口叩。
“跟卖弓箭有什么关系?”素练刚要入口的清凉,一下子停在嘴边。
“爱神邱比特的箭哪!”俞骥的幽默不是装出来的,只要是跟素练在一块儿,他就有无需伪装的轻松自在。
“哎呀!我是说正经的。”素练白了他一眼。
“小朋友——”不知何时,俞骥就常这样叫她了,“大好时光请别再提这些令人倒胃口的事好吗?”
素练被俞骥的话逗得笑起来,说:“遵命!”
“乖!这样才对嘛!”俞骥自然地伸出手,摸着素练的头,一副宠爱的模样。
造成了他们俩相处的模式,不谈风花雪月、不谈感性话题,他们彼此退守一步,在模糊不清的疆界上筑起一道墙,重新以更清淡、更明朗的友谊来弥补内心无法达成的渴望。
“小朋友,今晚你又准备了什么情境来助我一臂之力呀?”开着车的俞骥,专注的眼神中有着一丝笑意。
“郁金香传奇——”素练看不出他内心真正的思绪。
“完了、完了,今晚铁定白费功夫了。”俞骥摇着头,眉头向中挤成一气。
“怎么说?!”素练疑惑地问着。
俞骥头一偏,看着表情沮丧的素练,说:“这种花最有催情作用了,今天晚上我一定会被一箩筐的女人给撕成碎片了,哪还可以神智清晰地找着我的王妃——”话未说完,他就憋不住笑了。
“难怪林薰修说你有严重的自恋狂。”素练转着乌溜大眼,揶揄地笑说着。“你什么时候把他的话当名言啦!”这口气有着浓厚的酸味。
这算吃醋吗?素练不敢问。
“什么名言不名言的!我只是觉得林薰修他人挺亲切的,而且——”
“吱——”刺耳的紧急煞车声。
不会吧!这样就生气,那未免器量也太窄了吧!素练把未说完的话给吞下去,一肚子咕哝着,“什么事呀?”
俞骥没说话,只是用手向前指一指。
素练顺着他的手向前方窗外探去,“蛇——”她叫了一声,随即就要开了车门下去瞧瞧。
“不许去,”俞骥拉着她的手肘,说:“小姐,那不是蜗牛、不是蚯蚓,那是一条青竹丝吔!我都已经先让它过马路了,你就在车子里等一等吧!”这算是第三次了,离上次的“蚯蚓老大”也不过才三天而已。俞骥虽有点无可奈何,但,他还是“礼让”了这些不守交通规则的动物。
“哈哈哈——那不是青竹丝啦!只不过是条草蛇罢了。”毕竟是在乡间生活的,对于这些素练是相当熟悉的。
“你怎么确定?”俞骥不太相信。
“当然可以确定啦!上一回就有条青竹丝挂在我房间窗口外的树枝上,害我盯了它一晚都没敢睡觉,怕它想不开会破窗而入——”
“你唬我?”
“这还不算什么哩!记得有一次我一大早开了门出去,便见着一条响尾蛇从门口滑过我的脚边,再徐徐地沿着走廊钻进草丛里——”素练说得口沫横飞,却忽略了一旁神色早已铁青的俞骥。
“明天起——不,今天起,不要再住芙蓉坊了,我替你在度假村安排个房间。”“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没听过生死有命——”
“你不搬,那我找人替你搬。”
他是认真的!素练刹那间感动不已。
“谢谢你的关心!只是芙蓉坊是我的家,我不会轻易撤离的。”
“那怎么会是你的家?!你不过是他们的员工而已——”话到此,俞骥才有点恍惚又不甚确定地看着素练,问着:“是吧?!”
认识素练这阵子以来,他一直以为素练与程家夫妇一样同是这片农场请来的管理人员,而他也知道素练并非找不到都会型的工作,只是特别钟情乡野生活。
他印象中的她,总是与众不同,让精明如他无法看透。
“我——不只是员工而已,芙蓉坊是我母亲遗留给我的纪念,我爱这片土地甚于我的生命。”缓缓的口气中,有着淡淡的愁绪。这是素练第一次主动对人透露她刻意保守的秘密,自她的身世到开垦芙蓉坊的一切……
良久、良久,俞骥才在沉思中说出的话语:“我——我很遗憾不能陪你走过那段艰困时期,不过,相信我,以后你的事都会有我的支持。”
“你不怪我隐瞒你——我的身分?!?!”素练有些歉疚。
俞骥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以百般心疼的眼眸向她凝望着,“小傻瓜,我明白你的苦衷。”
在酥人的语气中,不知不觉地两人的脸愈靠愈近,彼此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吹落而出的鼻息,两颗炽热却压抑的心眼看着就要崩裂——
“叭叭——”几声突如其来的喇叭打破了意乱情迷的两人世界。
“咳——嗯——”俞骥不甚自然地将自己从这情境中抽离,握住方向盘,打到D档,踩着油门向前驶去。
而素练也慌乱地拨着耳际的发丝,困窘得不敢再多看俞骥一眼。
依照往例,俞骥在农场外的地方停了车,陪着素练散步进去。只因为素练说那条从大门砌到木屋的花径可以解人烦忧、抚慰心灵,所以俞骥自然而然地配合著她的喜好,先把自己的世俗、急躁放一边去。
几天下来,他愈来愈喜欢这份闲散浪漫的情趣,一向不爱闻花弄草的他,也在素练的“指导”下可以一一叫出各种植物的学名。
这种成就感,赚不了钱,却格外令他欢欣。
“回来啦!”远远地,就看见程妈高兴地挥着手,“来——喝杯冬瓜茶,消消热气!”
自从程妈知道俞骥存在的那刻起,无不处心积虑地想撮合素练同他早点配成对,尤其这阵子,几乎每天早上都看见他们有说有笑地散步归来,一向嗅觉很灵的她,就闻出热恋的气息。
这下子,她就不怕素练舅舅的诡计了。
“奇怪!我发现你们自制的各种饮料,风味都很特别,完全不同外面大量的包装成品。”俞骥每次都喝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那是咱们芙蓉坊有位“百花公主”,经由她的玉手配制出的饮料,不仅好喝而且能治病呢!”
“百花公主?!”俞骥兴味盎然地看着素练。
“别听程妈的——”素练不太好意思,“只不过雕虫小技——”
看着素练清秀温婉的神韵,突然间,俞骥竟又想起梦境中那位叫芙影的女孩。不知怎地,俞骥老觉得不论是举手投足或回眸浅笑,甚至于那银铃般的笑声,她们之间都有着无法回避的神似。
一直到俞骥回到饭店,他的脑海还闪着芙影与素练的神情。
“俞骥,你跑到哪儿去了?!?!大清早就见不着人影!”林薰修匆匆忙忙地来到俞骥的车前。
“什么事?!”俞骥没什么兴致似地懒懒问着。
“俞伯伯有要紧事找你呀!”
“他?会有什么事。”俞骥跳下车,无可奈何地说着。
走进大厅,俞骥按了第十二楼的电梯,心里正猜测着俞振荣又要给他什么样的难题。
“爸,你找我?”俞骥口气冷漠。
“你一大早上哪儿去啦?”俞振荣的态度也是威严有余却力道不足。毕竟俞骥是他的儿子,他们再生疏也还有亲情的牵绊在里面。
“运动。”俞骥对俞振荣一向不愿多说什么。
“哼!想骗我呀!有人说看见你的车子里有一位女孩,而且不是我替你规划的那些女孩。”
“你跟踪我?!”俞骥火气上来了。
“我哪有闲工夫跟踪你,是我的秘书早上从镇上办事回来时看见的,他说你车上的女孩看起来土土的,根本不是有资格攀上咱们俞家的众家美女。”
“对我而言,她的美是无人可以比拟的——”俞骥有些动气地脱口而出。
俞振荣瞄了俞骥一眼,点了根雪茄塞到嘴里,“记住,你只能娶对我们俞家有利益的女人,其他的,只能玩玩而已。”吐着白雾茫茫的烟圈中,有着俞振荣冥顽不灵的自私。
“就像你娶了我妈,又逼死她的绝情?!”俞骥牵扯的嘴角中有着巨大的恨意。
当年俞骥的母亲是家中的独生女,有着家族自上海迁来台湾的几大箱金银家当,而他父亲看上的就仅仅是这些财富,于是千方百计地把花样年华的母亲娶进俞家。几年光景下来,俞家凭着那几大箱的财产建立了属于俞家自己的纺织厂,而就在此时,俞振荣以青年才俊之姿让当时国内纺织界笼头徐荣富看上,不但要把自己的么女许配给俞振荣,还要与他计画扩展海外市场。
就为这样,俞振荣硬是要休了毫无利用价值的发妻,以建立起他强盛企图心下的纺织王朝,而俞骥的母亲就是这样病死的——不,该说是伤心而死的。
但,俞振荣没有悔意,他一直为自己“一步登天”的手段沾沾自喜,连俞骥也是他用来满足虚荣、野心的棋子而已,他从来没有以一个父亲的身分来关心他唯一的儿子,在他的眼里,有什么比得过财富、权力?!?!
“别再拿陈年往事来考验我的耐心——”俞振荣重重拍了下桌子,怒目看着俞骥。俞骥冷着眼,面无表情地打算转身离去。
“那片农场你到底进行到什么程度了?”这其实才是俞振荣今天找俞骥来的主因,“再不积极一点,恐怕华旸就要捷足先登了。”
“你不必担心,”俞骥口气淡如清水,“华旸绝对讨不到便宜的。”
“是吗?莫非你又有新的进展了?”
俞骥若有所思地笑着,以复杂而又难解的眼光瞄了俞振荣一眼,说:“我的进展就是——取消这次的收购计画。”
“为什么?!?!”俞振荣大为愕然。
“因为——我高兴!”丢下这句话,俞骥大力地甩上门走出去,因高兴而笑着大步离去。
舍得、舍得,在舍下利益之后得来的满足,是俞骥三十六年来第一次的体验,“有舍必有得”是素练让他看见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