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尔凯克看着全兰黛娇小的身躯在刚出炉、正热气腾腾的蒸气烟雾中双手扠腰的和老板讨价还价着。
只见她和老板将「咸蛋糕」一会儿拿进袋内,一会儿又拿出袋外,互相纠葛了老半天后,那块蛋糕还是进了袋内,随同其它的蛋糕让她提着离开。
看来是她赢了!
「Ya!我买了五块,硬是跟老板ㄠ了一块送我!」她晃着战利品,满脸的得意。
「别晃,蛋糕都散了。」他接过她的袋子,将袋子套在脚踏车的手把上,然后拉来她的手替她将过长的袖子折卷到与手腕齐平。
「还会不会觉得冷?」他问着,早晨的湿气让她光裸的手臂透着冰凉,在他发现后就脱下身上的衬衫让她套上,只是过大的衣服罩在她娇小的身上显得有点滑稽。
她笑着摇头,「你去买花啊?」两束鲜花被安置在后座的置物篮内。
「这束送妳,另一束送给妳的院长。」
全兰黛抬头看着他,即使他现在只穿着一件白色棉质背心,但还是不减他独有的高贵气质。
送花也是他的基本礼仪之一,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让自己胡猜那束属于她的玫瑰花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花语。
「花很漂亮,谢谢你。」
「不客气。」赛尔凯克微笑。
「我们早餐吃了、市场也逛了,怎么妳的育幼院还没到?」
「快到了,出了市场就在对街的巷子里面。」
「院里的孩子多不多?我买些玩具送给小朋友,妳觉得好吗?」
「有花、有蛋糕,他们就很欢迎你了,不用再破费买玩具了。」她摇摇头。
「只是玩具,花不了多少钱。我刚刚看到市场里有玩具店,不然我们再绕进去──」
「再绕进去?牵着这辆脚踏车?」全兰黛头摇得更用力了,「市场人愈来愈多了,我可不想进去挤死人。」
刚刚市场人还不多,从起端一路走到末端,他们就已经有些吃力了,再走一趟岂不是出不来?
「不然再买些糖果?」赛尔凯克看到路边有个糖果摊,不等她回话,就靠近跟老板要了袋子,大把大把的将糖果往袋子里送。
「太多了!」
等他再转身,手上多了两大包糖果。
「没关系,慢慢吃,下一回再来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他将糖果放到篮子里,牵着脚踏车继续和她往前走。
他的话让她收起笑容,她默默地带领着他穿过马路、转进巷子里,直到育幼院的公寓前她都没再开口说话。
「怎么了?」他问着。
「没有。」她指指面前的三楼公寓,「到了。」
「这里就是?」他看着这栋老旧的公寓。
灰色的建筑物、老旧的红色小门,虽然看起来像是三层公寓,但一楼的小空地加上窄小的玄关楼梯,一楼的使用空间根本等于没有。
「进来吧!」全兰黛深吸口气,试图让新鲜空气提振她突然低落的心情,强打起精神带领他走进去。
赛尔凯克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的身后踏入小径,左右两侧的小空地上整齐地放满了白色保丽龙盒,四方的盒子里蓬勃地生长着各种蔬菜植物,红辣椒、九层塔、黄豆芽、小白菜……他甚至还看到了低矮的绿色小树丛上结着紫色的小茄子。
「你别看这里小,它的产量是很可观的,院里小朋友的营养来源大半得靠它们呢!」她注意到他在观察,解释着。
「进来吧!」她率先爬上阴暗的楼梯间。
他继续跟着,走进红色的小门,门旁堆栈着纸箱和一袋袋被分门别类装着铝罐、保特瓶的透明大袋子,地上也摆放了一根根的灯管,这些资源回收物占去了玄关的大半空间,虽然阴暗,但环境却是整齐且干净的。
爬上楼梯,迎面的是两张并排的桌子,以桌子为屏障,将空间一分为二,隔为内外分明的区间。
房子的格局被打穿为一个横向的长方形空间,再以木板依需求隔成一间间的大房间,从入口处看进去,桌子的另一侧是一间光线明亮的大房间。
「这是我们院长。」全兰黛一上楼就进屋找来了年近六十的郭蔼明。
「你好,欢迎你来参观。」郭蔼明是个和善的老妇人,整齐的发髻、端庄的套装,她的人就和院里的空间一样干净整齐,上扬的嘴角让她显得更为和蔼可亲。
「您好,打扰了。」赛尔凯克上前就给了她一个大拥抱。
「赛尔凯克!」全兰黛瞪大眼,他怎么永远有她意想不到的举动啊?!「你快放手!你要勒死我们院长了啦!」
「抱歉抱歉,我一看到院长就觉得很亲切,不自觉就想抱抱您。」她的提醒让他急急松手,俊美的脸上盛满尴尬。
「没关系、没关系。」郭蔼明呵呵笑着。
「院长,这束花送给您。」他将手里的康乃馨递给她。
「谢谢你。」她脸上的笑容从没消失,一双眼也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满意的表情尽在脸上。
「咳咳!院里没上课的小朋友在包水饺,你要不要进去看看?」看到院长满脸的满意,全兰黛尴尬地提议。
「好啊!」赛尔凯克点点头,「院长,先失陪了。」
「好好好。」她缓慢的点着头,在他们转身要进厨房时,悄悄地拉住全兰黛的手,小声的对她说:「这个男孩子很好、很好。」
「院长!」她飞红了脸,压低声音,「他只是『赞助者』,我只是带他来参观,我们不是妳想的那种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
「我们是很不熟的朋友。」她郑重宣布。
「我知道、我知道。」郭蔼明的笑容更意味深长了。
「妳别乱想。」她丢下话,受不了院长暧昧的表情,像逃难似地逃进厨房里。
「哈啾!」一个响亮的喷嚏在她踏进厨房的同时跟着响起,紧接着是小朋友哄堂大笑的吵闹声。
「噗哧!」全兰黛捂着嘴,也跟着大笑。
人高马大的赛尔凯克为了缩短跟厨房里七、八个年纪四、五岁的小朋友的身高距离,所以蹲着身子在小朋友堆里分发着糖果,顺便套交情。
显然刚刚响亮的喷嚏正对上他,所以他完美的俊容被赏了一脸的白面粉,外加口水和两串鼻涕。
「佑佑,院长不是说打喷嚏要捂着嘴吗?」笑得眼泪都飙出眼角,拉了挂在墙上的毛巾,她不疾不徐地走到赛尔凯克身旁替他擦拭。
「很好笑?」他瞇着眼,看到她眼角的泪。
强忍着笑声,嘴角却无法克制地上扬着,她抱着发疼的肚子难过的擦着他的脸,头还不忘点着回答他的问题。
他绷着脸,瞪着她因为强忍笑声而痛苦的表情。
「怎么?生气啦?别这样嘛!打喷嚏这种事没有办法克制,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喽!」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娇嗔着。
「不会,我怎么会跟小孩子生气?」赛尔凯克弯起嘴角,眼里闪着精光。
「你干──」她看到他眼中的精光,身体本能的就往后缩。
「哈──啾!」又一个响亮的喷嚏响起。
又是一张沾满了白粉、口水和鼻涕的脸。
「佑佑!」全兰黛失声尖叫。
笑闹声再度响起。
「怎么?生气啦?别这样嘛!妳知道的啊!打喷嚏这种事没有办法克制,妳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喽!」赛尔凯克放下他在第一时间抱起的小男孩,笑着将她刚才送给他的话全数奉还。
「赛尔凯克!」她伸出纤纤十指,掐上他的脖子,一边脸在他的胸膛磨蹭着,将她满脸的脏污全数抹到他的白色衣服上以泄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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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看我们的厉害!」
「我踢!」
「我要骑到你的身上!」
「我也要!」
「我也要!」七零八落的嘻闹声从房里流泄而出。
「哎呀!你们竟然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人?!好!看我怎么一个个修理你们!」这是赛尔凯克的声音。
「哎呀!救命啊!」
「没关系,我才不怕你!」
「来呀来呀!我也不怕你!」
「啊!啊!啊!」更多的尖叫声掩盖去勇敢的对峙声,显然房内的战况是愈演愈烈,毫无休战的意图。
「很晚了,大家该睡了。」郭霭明笑呵呵地出面制止战局的继续。
「院长奶奶,不要嘛,我们还要玩嘛!」正在兴头上的小鬼头们哪舍得去睡觉?此起彼落的央求声在房里翻腾。
「好了!我要说故事给躺在床上的乖宝宝听,谁躺在床上啦?」赛尔凯克利诱着。
「我!」
「我第一个躺在床上!」
「是我、是我!」
「我才是第一个躺在床上的人,说给我听、说给我听!」
「好、好,我说给每一个躺在床上的乖宝宝听。」
房内的灯光转为柔弱的黄光,原本喧闹的房间安静下来,传出房外的是赛尔凯克他那充满磁性的嗓音,温温柔柔地缓缓说着流传久远的故事。
「好久好久以前,有一只猫咪在森林里游荡,牠碰到了一个年轻人,猫咪和年轻人说,主人啊!如果你给我你的帽子和你漂亮的蓝色靴子,以及一条可以喂饱我的长面包,我就帮你赚很多很多的钱、住豪华的城堡以及娶一位美丽的妻子……」
坐在窗棂上的全兰黛吹着晚风,一边聆听着熟悉的「蓝靴子猫先生」故事,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
她的微笑让躲在一旁悄悄打量的郭蔼明高兴得直点着头。
一整天下来,微笑都浅浅地挂在这孩子的嘴角没有离开,在院里长大的小朋友虽然都在她全心的关爱下长大,但是孩子们内心深处的遗憾是无法用关爱填平弥补的,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问题,兰黛虽然热情、活泼,好像没有任何烦恼能够难倒她,但是她从没有打从心底愉悦的笑过。
曾经,这样外热内刚的小女孩让她深深头疼着,生怕她永远都无法对外人敞开心扉,不过……
「院长,小家伙们都睡了。」赛尔凯克从郭蔼明身后的门内走出来。
「谢谢你。」她看着似乎改变全兰黛的大男孩,表情充满慈爱,「今天让你辛苦了。」
「我也玩得很开心。」在院长面前他像个十八岁的大男生,少了一贯的优雅,多了些羞赧。
「兰黛在那里,你去找她吧!」
「院长,我有些心意,希望您收下。」他将口袋里的支票放到她的手中。
「谢谢,谢谢你。」赞助金对育幼院是最有利的帮助,郭蔼明没有矫情地推辞,只是心怀感恩地道着谢。
赛尔凯克在她的眼里看到几乎夺眶的泪水,他不知所措的给了她一个大拥抱,然后搔着头,道:「院长,我去找兰黛。」
遗忘了千年对亲人的渴望,他在郭蔼明身上找了回来,她让他想起了记忆深处的老母亲,对她,他不自觉地就放下了身段,像个面对母亲的小儿子。
「去吧!」她将手里本来要端给全兰黛的绿豆汤递给他,「给兰黛的。」
「好。」他端过绿豆汤,目送着郭藷明进到她的房内后才转身朝全兰黛走去。
「故事说完了?」全兰黛含笑看着他。
他点头,将绿豆汤递给她,然后在她身旁坐下,「小朋友真可爱。」
「天天陪着,可爱就变成可恨了。」她舀着碗内的绿豆,脸上闪过抹恶心,「今天很谢谢你。」
「别客气。」
「我是真心的。」她舀了一汤匙的绿豆汤到他嘴边,「今天你的陪伴对他们意义重大。」
他张口喝掉汤匙里的绿豆汤。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啦!」全兰黛又舀了一口,「小时候我总希望有个大人能陪伴在我身边,陪我玩、说说故事也好,甚至什么都不做,只是陪在我身边静静的听我说话都可以……」
赛尔凯克听着她说话,一边喝着她一口接一口递到嘴边的甜汤。
「今天我看着你一件件完成我小时候一直渴望的事情,虽然我不是受益人,但是总觉得有种遗憾被抚平的感觉,心底突然轻松起来。
「所以我诚心的谢谢你。」
他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彷佛看到儿时的小女孩内心的呼喊在多年后终于得到响应而释然,他的心底不禁为她而柔软起来。
他伸出手掌,贴上她的脸颊,「妳会碰到一个好男人,他会好好照顾妳、疼惜妳一辈子的。」
「希望这个愿望也能成真。」她挑起眉,心底翻搅澎湃着,从他手掌传来的暖意像是经由脸颊直达她的心般让她温暖。
她又舀了一匙的甜汤到他的面前。
「妳不喜欢绿豆汤?」
「啊?」被发现了?
「院长指名要给妳喝的。」他却喝了大半碗去。
「呃……我想说你刚刚讲故事一定很渴,所以体恤你,让给你喝吧!」索性,她将碗塞回给他,不再一汤匙一汤匙地悄悄骗他喝下肚。
「全兰黛!」
「好嘛,你喝嘛!」她笑着,不自觉地对他撒起娇来。
在不知不觉中,她对他撤下了高筑多年的心防还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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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送我回来。」全兰黛站在家门口昏暗的楼梯间道着谢。
「不客气。」赛尔凯克双手插在裤袋里,低垂的夜幕带来了凉爽的温度,不知怎么地该是宜人的气温却让他裸露的双臂起着疙瘩。
「还有你的衣服,也谢谢你。」她想起穿在身上一天的衬衫。「我洗干净以后再还给你。」
「不客气。」他保持着嘴上的微笑,「进去吧!」
她点点头,「再见。」
「Bye!」
她转过身,掏着钥匙。
「对了!」
「嗯?」他看着她转过身又转回来,眼睛竟然觉得眼花撩乱,晕眩感跟着侵袭,他摇了摇沉重的头,试图甩掉头昏眼花的状况。
「你的钱,我会还给你。」
「什么钱?」
「我看到你在离开育幼院前塞了一张支票给院长。」她道,「这钱我会还给你。」
「妳为什么要还给我?」
「你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陪院里的小朋友,又是买花、又是糖果、又是包水饺、又是骑马打仗、说故事的,大家都很开心,没道理让你出力又出钱。」
「所以妳要把钱还给我?」
「嗯。」
「妳想把我的功劳抢去?」
「呃?」
「今天我的行程表是空白的。」摇头只会让他更加头晕,赛尔凯克伸出手按摩着太阳穴,换个方式让自己提神醒脑。
全兰黛满脸的问号,不了解他的意思。
「所以是你们大家陪了我一整天。」他的鼻头搔痒,突袭的鼻水随着他的搓揉流到鼻尖凝聚成一颗晶莹的小水珠。「水饺我从没包过,骑马打仗的游戏我也很久没玩了,更不用讲说故事了,妳没看到一个个小家伙眨着漂亮的黑眼睛认真的听我说故事的表情,那感觉真的是棒极了!今天我很开心,根本就没出到什么力气。」
她看到他的鼻水连忙掏着身上的口袋找面纸,但遍寻不着后,她索性拉着过长的衣袖踮起脚尖替他擦着鼻水。
「我出钱让院长去买些玩具给小朋友们玩,我的心意和功劳妳也要抢?」才拭干的鼻头再次滴下鼻水,赛尔凯克主动凑近她,低头在她伸长的手腕上擦拭。
「好了,我要回家休息了。两天一夜没阖眼让我头昏眼花,妳也快点进屋休息吧!」突然的低头让他眼前一黑,他强提着精神不让她有机会跟他争辩。
「是。」她乖乖地应着,对他的心意,内心充满感激与感动。
「再见。」这次不等她开口道别,他就径自转身下楼梯。
全兰黛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这才转回身将手中的钥匙插进门孔内。
「哈──啾!」一个喷嚏声在楼梯间响起。
她闻声走到楼梯口探出头往楼下瞧。
「你还好吧?」她喊着。
「没──哈啾!哈啾!」连着两声又急又快的喷嚏打断了赛尔凯克的话,他大手抹着泛滥的鼻水,仰起头回应着她,「没事。」
「你等我一下,我进屋里拿面纸让你带着。」
「不用麻烦了,我到──哈啾!哈啾!哈啾!」
「你一定被佑佑传染到感冒了。」
「小孩子的病毒哪──哈──哈啾!」
「我去拿面纸,顺便拿个成药让你吃。」全兰黛丢下话,缩回头,冲进家门拿面纸。
「不用啦,我回家睡一觉就好了。」一直拉长的脖子让他不适的低下头,前后左右的摇晃着脑袋,肩颈的僵硬和疲惫已经向上蔓延到他的脑袋,他觉得项上人头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一样。
「我要回去了。」他大声的丢下话,继续往下走。
「赛尔凯克!」没一会儿全兰黛就追下楼去,手里多了一大盒的面纸盒和伏冒锭。
「砰!」一声巨响,接着是一串的滚落声。
听到巨响,她急急加快下阶梯的速度,四阶并作一阶的往下跳跃着。
最后在二楼半的玄关上,她看到他横卧的高大身躯。
他昏倒在地不省人事的模样让她胸口一窒。
「赛尔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