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跟震峰坐在客栈二楼靠窗的位置喝茶嗑瓜子,看似悠闲又自在,但其实这样的悠闲是震峰替她担保来的。
自从三年前发生那件事後,她爹就不再给她自由行动的机会,就连她去庵堂也得要王妈跟著。
今天要不是震峰保证不会出事,她爹也不会准她跟震峰下山透透气。
「赶快吃一吃,该启程回山庄了。」震峰催她。
「喔。」她懒懒地应了声。
突然,楼下一阵骚动,不远的地方传来阵阵马蹄声——
她好奇地往下一探,只见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由城门的方向过来。
「小二,」她拉住了正想去凑热闹的店小二,「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有所不知,听说是当今六王爷的公子来了。」
「噢?」她挑挑眉,「什么公子这么了不起?」
「你不知道六王爷的事吗?」小二热心地解说,「他是当今圣上的六弟,人称『虎啸将军』,可是个传奇人物呢。」
「这样啊……」
「他的公子南下游历,所以县府大人亲自前去迎接。」
「看来这位公子也是个风云人物。」震峰说道。
「当然。」小二天天在客栈里送往迎来,小道消息可是听了不少,「据说六王爷至今未娶,这位公子也是近几年才突然冒出来的。」
「是吗?」她一脸惊疑,好奇的往楼下一瞧。
迎接队伍正巧经过,百姓们站在大街的两旁,目视著队伍经过。
怱地,一个英姿飒飒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线范围,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教她大吃一惊——
「恨生!?」她霍地站起,将半个身子全伸出窗外。
「你怎么了?念儿。」见她一脸震惊,震峰疑惑地问。
她缓缓地坐下,「没什么。」
队伍很快的经过了,而她只能看著那熟悉的背影。
这怎么可能呢?恨生怎么会出现在队伍中,他跟县府不会有关联,跟六王爷更不会有关联。
三年前他被那老爷子带走後,就音讯全无。她相信他还活著,只是她不知道他在哪里。
虽然这三年来,她也曾有过最坏的打算——她再也见不到他,但是她还是愿意等,等他回来找她,然後带她离开。
不过,再怎么样,恨生都不可能跟官府及贵族扯上半点关系。
她想,她是太思念他了,才会把陌生人看成是他。
她幽幽一叹,看来,她又该上庵堂去念念经,让自己的心平静一下。
「大哥,」她抬眼望著震峰,「今天我可以不上山,留在柔姑姑那儿住一晚吗?」
震峰微怔,「为什么?」
「我想跟柔姑姑谈心……」她一脸哀怨可怜的模样。
见她那可怜模样,一直很同情她的震峰心软了。「好吧,我替你跟爹说。」
「谢谢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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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道黑影从庵堂屋顶上往下一跃,然後迅速地穿入後厢房。
他是恨生,迫不及待想见念儿一面的恨生。
有比丘尼推开门走了出来,他飞快地躲到树後,小心的藏著不被发现。
「黑姑娘,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比丘尼站在门口跟房里的人说话。
「谢谢你,没什么事了。」房里传来了既熟悉又甜美的声音。
「别客气,那你早点休息。」比丘尼说完,旋身离开,而房门也随即关上。
「黑」不是个易见的姓氏,而那声音也不陌生,恨生十分确定,屋里的人就是敦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念儿。
他小心观察著四周,确定没人经过,迅速地从树後走出,并来到房门口。
房里的烛火灭了,他想她已准备休息。
为免惊动别人,他拿出短刀往两扇门的缝里一插,然後再往上一提。
门开了。
推开门,他如闪电般的闪人房里,并关上了门。
门一关,床边的帐子也同时掀开来——
「谁?」刚躺下的念儿一听见声响,便立刻起身。
掀开帐子,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吓了一跳,她直觉反应地大叫:「啊!」
见她大叫,恨生急著想跟她表明身分,但就在她尖叫後不到五秒钟的时间,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那脚步声,他非常确定那是个练过武,且颇有造诣的人。
不想节外生枝,他拉住念儿,在她颈後轻轻一击,念儿立刻昏倒在他怀里。
抱起她,他从窗户飞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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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平躺在床上,仿佛熟睡般的她,恨生内心一阵激动。
三年了,这三年来他只能看著她的画想她,而如今她正在他伸手可及之处。
她穿著一般的衣服,长发如瀑,他可以确定她并未出家,但她为什么住在庵堂里?
黑迎刃要她带发修行?还是她看破了红尘情事,决定住在庵堂?
蹙起眉,他轻声一叹。其实他根本不该见她,在他向黑迎刃挑战之前。
见了她,他的情绪会大受影响,而知道他要向她爹挑战,她也一定会苦劝他、阻止他。
「该死……」他低声咒骂一声,懊恼自己不该沉不住气。
待会儿她若是醒来,他该如何向她解释她为何在此?又该如何告诉她,他此行的目的?
见到分别三年的他,她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欣喜若狂?还是因为吃斋念佛三年而淡漠平常?
他走回桌边坐下,心绪紊乱。
「嗯……」念儿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觉後颈一阵酸软。
是谁打了她?睁开眼睛,她发现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她记得有个人闯进她房里,然後她大叫,接著……
她被劫了吗?谁要劫她?
翻身坐起,她发现有个男人背对著她坐在桌边。
「你是……」屋里只点了两根烛火,有点暗,而且对方还背著光,让她觑不清他的模样。
恨生迟疑了一下,缓缓回头。
即使觉得不该见她,但他都已经把她带回来,就没有理由不与她相认。
「你……」背著光,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依稀觎见他的轮廓身影。
他是个男人,高大的男人。他身上穿著上好锦缎缝制的衣服,似乎是个身分高贵的人物……
「你到底是谁?」她眯著眼,努力地想看清他。
「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恨生往前几步,与她相距不到两公尺。
这回,念儿清楚地看见了他的样貌。就算她还是看不清楚,她也忘不了这教她魂牵梦萦的低沉声音。
因为太过震惊,她说不出话来,而泪水也激动的涌出。
她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心跳也像是要衰竭了般。她发现自己在发抖,严重的、不停的颤抖……
看见她那激动又震惊的表情,恨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尽可能冷静,即使他内心根本无法平静。
「恨……恨生?」久久,她发出声音,却只能叫他的名字,
「这儿是县太爷的府第,你不用怕。」
「县太爷的府第?」她一怔,想起今天在大街上见到的身影。
原来在六王爷之子车队中的人真是他?他怎会在皇亲贵族的队伍中出现呢?他在当差还是……
不管了,现在的她只想投入他的怀抱,感觉他的体温跟他的存在,然後告诉他,这三年来她有多想念他。忖著,她下床往前一扑——
「恨生……」她扑进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想拥抱她,但他知道还不是时候。但现在是她先抱住了他,而他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三年来,他不知道有多少次夜里辗转难眠,只因难忘她的体温及肤触,而现在……这些都唾手可得。
「恨生,真的是你……」她激动落泪,将脸埋进他温暖宽阔的胸怀。
这一刻,他可以确定她并没有因为吃斋念佛而心如止水。她还在意他、还想著他,还……爱著他。
情难自禁地,他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抱住。低下头,他寻著了她甜蜜的唇——
这一吻勾起了所有的记忆,甜美的、痛苦的、挣扎的、矛盾的……
他的吻温柔而令人迷乱,教她不自觉地沉沦其中。
他浓沉的呼吸、稳健的心跳,温暖的体热在这一际是如此的清楚且熟悉。
她牢牢的环抱著他的腰,忘情回应著他,直到空气在两人的唇齿间越来越稀薄。
「唔……」她轻轻地推开了他,一脸娇羞。
「念儿……」他眼底燃著情焰,深情款款地凝视著她。
「恨生,」她偎进他怀里,「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我还不能走。」他说。
她一怔,讶异地望著他,「为什么?」
「因为……我遣人下了战帖。」他说。
念儿一怔,「战帖?什么战帖?」
「给你爹的战帖,」迎上她吃惊的眼神,他浓眉一叫,「我要对他宣战。」
「为什么?」她现在就在他身边,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为什么不带她离开,却还要上山去挑战她爹?
「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想报仇?」
「我早就告诉过你。」他神情冷肃地说:「他控制我二十五年,从不把我当人看,而且他还打伤了我,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恨生,」她凝望著他,神情忧急,「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难道……」
「你想阻止我?」他打断了她,「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当你逃家并跟著我下山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不管你爹答不答应,你都要跟著我。」
「我是那么说过,但是……」
「但是三年过去,一切都变了?」
「不,」她急著眼眶泛红,「我还是爱著你,只是……」
「只是你却不准我向你爹挑战?」他蹙眉一笑,那笑意却冷得教她颤抖。
「恨生……」
「二十几年来,我等的就是这天。」他直视著她,「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他的眼神既冷漠又阴惊,那是她从来都不认识的他。
她怎能眼睁睁地看著他跟她爹做生死斗呢?虽然她气她爹的蛮横专制,但他终究是她爹,这血缘关系是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
柔姑姑曾说过,她是唯一能弭平仇恨的人,所以死不得。
为了结束这多年的恩怨,她活了下来。
她跟著柔姑姑在庵里念经拜佛,求的是能早日跟他相逢,然後平息这场仇恨,但她发现……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恨生,我不想看你跟我爹决斗,我不要你或我爹受伤。」
「你决定跟我的那一天起,就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我以为我能改变你。」
「是吗?」他撇唇一笑,「那么你现在应该知道自己没这个能耐了吧?」
她当然能影响他,只要他的态度一软化,她就能趁虚而入的说服他,他知道她一向有办法。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不能给她机会,他必须把话说死,不留一点退路。
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当他执意挑战黑迎刃时,她会怎么做。
「恨生,」她沙哑的开了口,「你不能为我放弃报仇吗?」
「我刚才说了,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但是……」
他冷漠地背过身去,「什么都不必说了。」
他不该在今晚去见她,他早该知道她会想尽办法说服他、阻止他。
念儿张著嘴,木木地站在那里。
她有好多的话要跟他说,但是她知道他不想听也不要听。这冷冰冰的态度就像对著她兜头浇上一盆冷水,令她人凉心也凉。
这三年来,她一直怀著希望等他,但他却让她好心痛。
他不能为她改变初衷吗?仇恨比爱还重要吗?她可以为了爱他跟父亲反目,为什么他不能因为爱她而放弃报仇?
「你真的不想听?」她喃喃自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唯一清楚的是……她真的好难过。
眼眶一热,心一酸,她幽幽地道:「我想跟你在一起,但看来这么想的,只有我一个……」
他眉丘一隆,没有说话。
他苦练三年功,为的就是跟她在一起:现在他不过是想打败她爹,为什么她就不能体谅他、成全他?
「我不知道这三年来,你遇到了些什么事……」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你变了,变得不像我所认识的你……」
「我从来没变。」他倏地转身,直视著她,「我还是……」
「我还是那个深爱著你的男人」这句话,他藏在心里。
「还是什么?」感觉他似乎有话要说,她怀抱一丝希望地望著他。
迎上她热切期盼的眸子,他把心一横。「我还是那个一心想报仇的孽种。」
见他心意已决,她无话可说。
她改变不了他、劝不了他,那么……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离开他。
「好,」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声线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著,「我现在就回怒剑山庄去。」说罢,她大步向前,往门口冲去。
听见她要回山庄,他只有一种感觉——重新拥有的宝物又将失去。
下意识地,他伸手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