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煎蛋,一杯黑咖啡,还要双份吐司。」
近年来的每个清晨,孙泽野都是这么叫餐的。
不过,因为纽约的突发事件,他已经很多天没这么轻松的用餐了。
他惯性的坐在老位置,冷不防的,有个人在他身旁的位子坐下。
「仲繁?」
看到臧仲繁出现,孙泽野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而且他居然还有心情咧口作笑,挥手对着他打招呼。
「嗨,泽野,想我吗?」
「你想找死吗?」孙泽野真的很想揍死他。
他干么一声不响的跑回台湾,害得他被老爸痛骂了好几天,要不是一定要他回来台湾签定一份重要合约,这会儿的他铁定还在纽约受苦受难。
「几时回来的?你好大的胆子,老太太已经撒下天罗地网要捉拿你回纽约,你居然还有心情坐在这里笑。」他压低声音道,还不时的四处张望,生怕臧老太太的眼线,埋伏在四周。
「喂,你太紧张了,奶奶要找的人是我,你怕什么?」
孙泽野将注意力投向他,发现他的表情和平常不大一样。
他是怎么了?
明明看起来很疲累的模样,可是脸上那喜悦与快乐的神色,他已经十多年不曾见过。
「我的少爷,你这副诡异模样,呵!别告诉我,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这时,服务生将孙泽野的早餐送来,臧仲繁二话不说的请她打包,然后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手机,拨了公司的电话,再把手机交给他。
「干么?」
「请假呀,嗯……你一向奉公守法的,这样吧,就说身体不舒服好了。」
臧仲繁替他想好理由了。
「我才不……呃……喂,陈秘书吗?嗯,是我、我……噢,身体不太舒服……对,请假看医生……嗯,好,麻烦妳将所有的会议取消,谢谢。」
孙泽野没有选择的撒谎请了假,挂掉电话后,他不发一语的紧看着臧仲繁。
「干么这么看我?太想我了吗?」他拿起打包好的黑咖啡,轻啜了一口。
见孙泽野还直看着他,他不得不投降。
「好吧,算我对不起你,没事先告诉你。可是我也是事出突然,所以才来不及通知你嘛!」
这家伙……孙泽野实在不想再因为他的事而遭受责骂,但他总有办法消弭他的决定。
「走吧,去咱们的秘密基地。」
臧仲繁主动提起打包好的早餐,拉着孙泽野,准备到他们在台湾私下开设的撞球店,秘密会谈。
半个小时后……
「怎么突然跑回来?」
拿着撞球杆轻轻一推,将球撞入底袋。孙泽野不想问连日来的他怎么过,只想知道,他为什么丢下一堆人,悄悄的飞来台湾。
他之所以这么问,全因为台湾曾是让仲繁最为伤心的地方,也是臧老太太最不喜欢他前来的禁地。
只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台湾会是臧家人禁止通行的地方?而仲繁是为谁伤心?身为麻吉好友的他,可是从来不敢问。
「因为一个女人。」
「谁?」
听到臧仲繁为的是一个女人,孙泽野立刻将球杆竖直于地。
这么多年来,根本没有女人进得了他的世界。
为了一个女人,他在讲笑话吗?
「你不认识的。」
臧仲繁拿过他手上的球杆,将一颗贴紧母球的球,撞进腰袋。
「我不认识没关系,只要你介绍给我不就得了。」孙泽野兴致勃勃。
「你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难不成……你暗恋我?」
见到臧仲繁暧昧的眼神,孙泽野捉起另一根球杆,作势要狠K他。
「好了啦,别闹了。」
放下球杆,两人来到了贵宾室,嘴里叼根烟的孙泽野趴在阳台边的铁栏杆上。只有在这种偷闲的时光,他才能不用一直顾及形象,像个小流氓一样恣意,懒洋洋的叼根烟。
坐在椅子上的臧仲繁则轻晃着酒杯里暗红的液体,发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将跌落入回忆的自己,重新拉回现实。
「我十四岁那年,也曾干下总裁不见了的戏码。」
孙泽野听到他的话,惊讶得连烟都掉在阳台上。为了想知道整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索性蹲在阳台边,瞅着漫不经心的臧仲繁。
「十五年前那次,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十五年后,我却怎么都找不着她。」
「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
「很简单,十五年前,我初遇了她,但你也知道奶奶,我虽然九岁就当了檞盘集团的总裁,但很多事情都是她替我决定的,最后,连我的婚事,也是她决定的。在婚礼即将开始的半小时前,我接到一通电话。」
「什么电话,谁打来的?」孙泽野站起身坐在他身旁。
「一个不重要的人,但他告诉我那女孩的下落。」
「你找到她了!」孙泽野替他高兴。
臧仲繁却突然放下酒杯身子站起身,这次,换他倚在铁栏杆上,两眼漫无目的的梭巡前方。
「没有。消息是错误的,她并没有在台湾外婆家,那里也已经成了废墟。」
孙泽野听出他的声音有些落寞。「所以你才来找我,你很难过吧!」
「应该说是很失望,本来,我以为又要失望的离开了,但是……」臧仲繁倏地转过身,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却在兰生街上,遇到了一个女孩。」
「谁?不会是刘秋豫吧!」他开玩笑的猜。
「当然不是,我遇到……那女孩了。」
「真的吗?」他被吓到了。
「嗯,我认为,她就是那女孩。」
孙泽野替他感到很高兴,可是,认为她就是那女孩的疑惑语气,表示她有可能不是那个女孩。
「你不能确定吗?」
惊鸿一瞥的巧遇,他没时间问清楚,再加上事隔十五年,他们都长大了,臧仲繁当然不敢完全确定,但她的确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应该错不了了。
「我只能说,我认为她就是那女孩。」
听到这里,孙泽野也不晓得是应该替他高兴还是难过。
「仲繁,既然你只是认为她是那女孩,还无法确定,你突然不见了的事,把檞盘搞得满城风雨,你不觉得应该先回去纽约,消消老太太的火吗?」
听到孙泽野规劝自己回纽约,臧仲繁那双陶醉的欢喜眼神,立刻凛然正色。
「你不要乱出什么鬼主意,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利用地缘关系,帮我查出那女孩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可不是让你来劝我回去的。」
没找到她,得知她的一切,他是绝对不会回纽约。
「仲繁……」
「少废话,我只要听你说一句,帮,或不帮?」
这简直是在为难他,他可是被付予找回总裁的重责大任,而仲繁却要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帮他。
「不行,我爸已经先警告我,如果你来找我而我不把你供出去的话,他就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那是你的事。」
听到他的话,孙泽野差点没哭出来。
他算什么好朋友嘛!亏他还替他的事担心得吃不下饭。
「我的事。好,反正你都不管我的死活了,我也不必太在乎你会不会被逮个正着,我立刻告诉你答案,不帮。我决定打电话给老太太,说你就在这附近鬼混。」
「好,请便。还有,替我向奶奶问声好。」
臧仲繁替孙泽野拿起话筒,仍不忘从皮夹里,翻出当年他和那女孩合照的照片给他看。
「我告诉你喔,那个女孩是在兰生街的花店前出现的,这是她十一岁时跟我合拍的照片,看清楚喽,照片我不会给你,所以你得牢牢记在脑子里。瞧仔细没?」
过一会儿,他收回照片,潇洒的挥挥手,一下子消失在孙泽野的眼前。
「什么嘛,以为我不敢吗。」
拿着话筒的孙泽野,拨了总公司的长途电话号码。这一回,他肯定不跟仲繁搅和在一起,这个状,他告定了。
没错,他不能再这么胡里胡涂的帮他了。
孙泽野下定决心,而且是信誓旦旦的要让他得到一个教训。
但是……
翌日的兰生街上。
「小姐,不好意思,请问妳知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女孩,眼睛大大的,嘴唇小小的,模样很可爱,长得很清秀……」
「先生,请你帮帮忙好吗?」
「欸,妳说。」
「这满街太多眼睛大大的,嘴唇小小的,模样很可爱的女孩,你说,你是要找哪位呀!」
呵!没错,他这种海底捞针的作法,简直是笨蛋的行为嘛!
昨天那通电话拨出去之后,他立即又心软的挂上,那种通风报信的小人行径,他真的干不来!
于是,他只好投向仲繁这一头。
只是,这么一来,他就得替仲繁找人,所以,他才会在兰生街上到处问人。
而这位粉领族的小姐说的没错,他总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逢人就问。
但当年才十一岁的女孩,谁晓得她长大后会变成怎样?
再加上没有姓名、没有照片,仲繁自己找了十五年都找不着的女孩,凭他这个只看了两眼照片的外人,又岂能找到。
可恶的臧仲繁,居然给他出此难题。
他若找得到,那才叫有鬼!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你们的招牌会不会太小了,来了好几次,还是找了半天。」
春水咖啡屋里今天好不热闹,而在众多客人里,夹杂了一个贵客──刚从日本开完会返国的刘家大哥刘普威,意外的现身在小咖啡屋里。
其实在兰生街上,春水咖啡屋是独一无二的,而且对街斜角有间花店,照理说应该不难找才对。
不过因为它设在二楼,所以,比较不那么醒目。
李春水忙着煮咖啡给大量的熟客,没时间招呼刘普威,只有刘普诠坐在离柜台最近的位子,等着大哥说明突然来访的目的。
「看来,你们忙得也挺乐的。只是,这么悠闲的日子,恐怕得断一阵子了。」
浏览一圈咖啡店后,刘普威心里其实有点羡慕这个小老弟。
「大哥,你是知道的,待在松盈让我很不自在,再说,有二哥帮你,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刘普诠的拒绝还没说完,他扯了一抹自嘲的笑,然后啜了口咖啡,蹙紧眉头,冷不防的拉住他的手,打断他的话,「五年了,你让我一个人独自苦撑了五年。」
刘普威话一出口,立刻惹来站在柜台边替蛋糕装盘的李春水注意。
大哥突然来访,一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老实说,我知道老二做人做事都很不得大家欣赏,而且也常常得罪人,但他也是我弟弟,我能怎么办?」
「大哥……」
「上次胃痛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医生证实我得了胃癌,没时间拖了,我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刘普威索性不拐弯抹角的说了实情,「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来找你的原因。」
听到这里,李春水立刻放下手边的杂务,走上前坐在老公的身边,忧心忡忡的直视着他,「严重吗?」
「我都来找你们了,你们认为还不够严重吗?」
听到这句话,刘普诠夫妻相对无言,互看了好一会,才又将视线移向大哥。
「我们能帮什么忙吗?」
闻言,刘普威总算松了口气。不过,看着这满店里的客人,他不认为咖啡店一时间能够关门不做生意。
「我需要住院检查,而前提是你们得一起到松盈接手我的业务,至于这里呢,人那么多……我看它没法暂停营业。要不要找人来帮忙?」
这建议让两夫妻再度相视对望。对于管理松盈的事,他们真的不乐意。
「大哥,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松盈的事业转交给二哥?」
「普诠,上次秋豫抢了湘荷的婚事,你能不计前嫌,我却没法释怀。秋豫那丫头承袭了他老爸处处想占人便宜的个性。松盈的事业很大,但再大的事业也禁不起老二的自作聪明,他的野心太大了,几个赔钱的案子谈下来,子公司松宇已经年年亏损,如果你忍心让松盈毁在咱们这一代,那么,等我阖上眼,你再亲自毁了它吧!」
听到他这么严肃的一番话,刘普诠夫妻沉默无语。
两个人忧心忡忡的对看一眼,然后,在大哥凝重的脸色下,刘普诠只好求助于妻子,毕竟女人说话比较委婉。
「这样吧!大哥,给我们点时间考虑,就算要我们接手松盈,经营这么久的小咖啡屋也有感情了,我们得替熟客们好好着想,不然店不开了,他们要去哪喝咖啡呢?」
「是呀!大哥,这店不能说关就关,而且交给别人我们也不放心。」
「那交给湘荷吧,她跟在你们身边也帮那么久的忙了,这么点小事,她应该可以马上上手吧!」
交给她?
呵!那不如直接宣布暂停营业来得干脆。
她哪懂什么经营?
来这里美其名是帮忙,其实成天都只盯着对面王烈的一举一动,看来他一天没关门,她就一天不死心。
要她帮忙,唉,省省吧!
「还是你们不乐意帮我这点忙?我从来不曾向你们要求什么,难道我病了,你们还不肯回来帮我吗?」
他也不是不想回去帮忙,而是那里有个难搞的二哥在,可是大哥生病了……哎哟!一时间,刘普诠还真难以应答。
见丈夫左右为难,李春水只好再跳出来说话。
「哪的话,我们当然很乐意,不过我们得先回去跟湘荷商量,她一向不插手咖啡屋的事,现在突然要她接手,她肯定会跟我们现在的心境一样左右为难!」
听到这句话,刘普威立刻瞪了刘普诠一眼。
知道他们两夫妻都十分善良,再想到老二的横行霸道,他不得不叹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又不是要你们上刀山下油锅,回来管理自己家里的公司,真有那么难吗?」
夫妻俩沉默不语。是没那么难,只是他们不放心这间咖啡屋。
「好吧!你们回去问问湘荷,尽快给我个答案,明天我就要进医院了。」
「这么快?」
看着大哥,刘普诠不禁替他感到担心。他的身体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然而,在担心大哥的同时,他也忍不住担心起这间咖啡屋。
这几年来,好不容易才稳定的客源,不知道会不会就这么毁在湘荷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