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孩子,妳怎么了?」奚奶奶虽然老眼昏花,但还是一眼就看出美释心事重重。
「有点累了。」下班回来就坐着发呆的美释,只好随口编了个借口来掩饰自己失恋的心。
「不要骗欺老人家!奶奶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有什么事情看不透?」她挨近她,悄悄问:「是不是跟那个臭小子吵架了?」
「没有……」她支吾着低下头。
「嘻嘻,上次舞会之后,老人家我可看得明明白白的,那小子的确喜欢妳!所以,妳应该不用发愁了。」
「我哪里是为了他不喜欢我而发愁!问题在于,他不肯承认自己喜欢我!」翘起嘴巴美释满腹委屈地说。
「啊?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腼腆了?」奚奶奶忍俊不住。
「他看不起我……」
「哎呀,这是什么话?」轻柔抚抚她的头发,「乖孩子,妳长得漂亮,又会烹饪,谁能娶到妳呀,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应该说我那个孙子配不上妳才对!」
「可惜我不是奥黛丽赫本。」真想不通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好!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公主难道还比不过她?
「好了、好了,乖孩子,不要再伤心了,」奚奶奶笑起来,「为了安慰妳,奶奶我决定满足妳一个愿望!」
「愿望?」从前,她的愿望是学会做「秀外慧中」,但现在,她只希望他能开口说爱她。
「对呀,不论什么,奶奶都答应。」
美释知道做人不能好高骛远,许那种不着边际的愿望,除了让自己失望之外,反而一无所获。
还是要一件随手可得的东西吧……奶奶一片好意,不该扫了她的兴。
「我……我想学做一道菜。」她小声回答。
「啊?只想学做一道菜?」老人家微微吃惊,「乖孩子,妳不要客气,提一个更大胆的要求吧,比如让奶奶强迫那小子娶妳……总之什么都比学做菜强!」
「不,我只想学做那道菜--那是我盼望已久的事。」只不过,在期盼的过程中,心境竟变了。
「好吧,」奚奶奶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到底是什么菜呀,值得妳这么在乎?」
「秀外慧中。」她终于吐露。
「啊?就是这个?」奚奶奶失笑,「傻孩子,这也太容易了!」
「怎么?」美释不觉一怔,「这道菜不是奶奶您的拿手菜吗?应该很好吃吧……」
「的确,这道菜是我最拿手的,也是家里人最喜欢吃的,可是呢……它却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山珍海味,遇上稍微隆重一点的场合,它大概还上不了台面呢!」
「咦?」美释瞪大眼睛,「是一道很普通的菜?」
「嗯,」奚奶奶点头,「不过它的做法复杂了一点。」
「到底是什么呀?」她更加好奇了。
「鱼!」
「鱼?」闻言,美释掩口惊呼,「鱼跟『秀外慧中』怎么扯得上关系?」中国人取的菜名也太离谱了吧?
「虽然是鱼,但做法与众不同,」奚奶奶挽起袖子,「我好久没有亲自下厨了,既然乖孙女想学,我就亲手传授一回,看仔细喽!」
跟着奚奶奶进了厨房,看她凝神定气,用清水洗净双手,命人买来一条新鲜的大活鱼,开始操刀。
先将鱼儿开膛剖肚,取出五脏六腑,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鱼皮儿褪下,鱼肉连着鱼骨,一并全然取出了。
挑尽刺只剩肉,将肉与蘑菇、豆腐、鸡蛋、香菜、盐、酱酒等佐料一并搅拌、切碎,再重新塞回鱼皮儿里。
接下来,或煎、或炸、或炖汤,或烫火锅,就悉听尊便了。
「原来就是酿鱼呀!」美释恍然大悟。
其实在她的家乡,这也是一道寻常的菜,做法与奚奶奶传授的大同小异--的确,这没有什么稀奇的。
亏她为了这道菜千里迢迢跑来这里,费尽心机,还赔上了自己的初恋……心怀鬼胎的人的确会遭到报应!
「原来妳会做呀?」奚奶奶笑道。
「我只是不知道『秀外慧中』是什么,非常好奇,没想到却是这个……」美释哭笑不得,「可为什么要给它取这么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名字呀?」
「其实呢,是我那个过世的老头子取的,『秀外慧中』除了指这菜外面好看、里面好吃之外,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是什么?」
「我那个老头子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吃鱼了,可他又是一个比较粗鲁的人,吃东西时总是狼吞虎咽的,老被鱼刺卡着喉咙……唉,我看他那个样子,实在难受,于是就特地从书上学了这道菜,他一吃之后,就爱上了,天天叫我做给他吃。不过,这道菜虽然不贵,但做起来挺麻烦的,特别是大冬天,水冷得冻手的时候,那鱼皮儿呀,怎么也褪不下来……有一次,我为了做这道菜,一双手裂了口子,我那个老头子知道了以后,就发誓再也不吃这道菜了,还特地为它取名为『秀外慧中』。」
原来,「秀外慧中」明指这菜,暗里地却是在称赞妻子的贤慧。
听到这里,美释不由得心中泛起一丝感动。
一开始,只觉得这名字在故弄玄虚,现在则感到它再恰当不过。
中国的菜名,不仅可以形容色、形容香、形容味,还可以形容佳肴背后的故事,甚至是菜中蕴含的感情。
她的脑中突然掠过一词--博大精深!
静王妃曾经用这个诃来形容中国菜,她还说太夸张了,但此时此刻,除了这个词,还真想不出别的。
「奶奶,我听说,奚培哥哥也很喜欢吃这道菜?」
「嘿嘿,他只是小时候吃过,后来他爷爷不让我做了,他就再也没吃过了……或许是因为童年的记忆特别美好吧,所以他对这道菜赞不绝口。」
难怪!奚培曾说天下美食之最,是奶奶做的「秀外慧中」。其实若正经比较,酿鱼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天下第一,但在他的记忆中,它却占了不可替代的地位。
「其实呢,做菜是要看心意的。一个技巧再高的厨子,在心烦的时候做出来的东西,也绝不会可口;而一个再没经验的初学者,只要全心全意、全力以赴,做出的菜肴也可算得上美味。」
奶奶继续传授煮菜经。
「从前,我替奚培他爷爷做『秀外慧中』的时候,厨艺也不高明,但我懂得他的口味,知道他喜欢吃咸的,所以就故意多加一点盐--这道菜,在别人口中,也许味道太重,但他就觉得最好不过。」
「那奚培哥哥喜欢什么口味呢?」她听得竖起了耳朵。
「他呀,跟他爷爷一个样,喜欢吃咸一点的,所以脾气不太好!」
「哈哈……」美释不觉笑了。
「乖孩子,」奚奶奶忽然握住她的手,温和地看她,「奶奶想问妳一件事,老实告诉我,好吗?」
「奶奶您尽管问。」
「妳……到底是什么来历?」
「呃?」她猛地一怔。
「奶奶早就看出来了,妳并不像妳说的那样,是个从乡下来的孤女。奶奶我本身就是乡下人,嘿,妳哪里能骗得了我?那天开舞会的时候,我更瞧得清楚,妳这个孩子肯定来历不简单。」
「那么奶奶妳猜猜?」美释调皮地眨眨眼。
「嗯……本来我以为妳是商业间谍!」
「啊?」老人家真能异想天开。
「因为当初妳在金诚屋翻东找西的,我不得不怀疑。」
「您既然怀疑,为什么要把我接到家里来住呢?」
「方便监视妳呀!」
「哎呀,奶奶好狡猾呀!」美释莞尔。
「可随着后来的相处,奶奶看出妳是一个好女孩子,又跟奚培那小子两情相悦,对妳的警惕心也就放低了。」
「原来满屋子的佣人都在监视我呀!」终于大彻大悟--姜还是老的辣,谁说奶奶是个只会贪吃的家伙?
「可我还是猜不透妳的来历,还有妳隐瞒身分到这儿来的原因。乖孩子,快告诉奶奶吧,我好奇死了!」
「奶奶,您听了之后,心脏病可不要发作呀。」美释一笑,全盘托出。
听了她的答案,老人家虽然没有当场昏倒……不过,厨房里的冰水她几乎喝了半桶,心绪才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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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
美释本想到附近的百货公司买点东西,谁知一出门,又看见那几个身着黑衣、贼头贼脑的家伙。
「你们怎么还在这呀?」她没好气地瞪他们一眼。
「公主殿下,我们前几天其实已经回去……」
「那怎么又出现了?」
「呃……我们奉命又回来了。」
「阴魂不散!」美释转身就走。
「公主殿下,这回您没有理由不回去了吧?」他们立刻追上,百般讨好似的,替美释提东西。
「我说了,等我做完该做的事,自己会回去的。」
「您不就是想跟奚家的老太太学做菜吗?那道『秀外慧中』您昨天不是学会了吗?」
「呃?」惊得站住,「你们……怎么知道的?」
「不仅我们知道,国王、王后陛下都知道,这点消息是逃不过我们的情报网的!」
「算了!」她真是世间最可怜的人,父母的眼线繁多,无论走到哪里,哪怕是上厕所,恐怕都会被监视!
「公主殿下,您应该以大局为重,为国家着想呀!因为我们跟苏黎尔又产生了些摩擦,那个讨厌的大使又来了……」
「他来跟父王谈判,关我什么事?」
「您是我们国家的面子嘛,您做些好菜端到国宴上,灭灭那个大使的威风也好!」
「只要国力强胜,就不会受人家欺负!真搞不懂父王为什么总在这些无聊的面子上下功夫!」
「公主,您就别让我们为难了。国王陛下说了,如果您还不肯回去,他、他就派一支军队……炸了金诚屋。」
「什么?!」美释揉了揉耳朵。
「反正您大功告成了,待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回去为国家尽一份力……」
美释沉默了。
的确,她该做的都已经做完,留下来,不过是对奚培怀着一份眷恋。
但他却全然不理会,不断逃避、拒绝她的深情……既然如此,她何必还要恋恋不舍,有失自尊?
还是走吧!在他没有完全厌恶她之前,像一个谜般消失,给他留下悬念。
或许那样,还会勾起他少许的思念,让这段美好的回忆栖息在脑海的间隙,偶尔在午后闲暇,会想起曾经有一个叫做「美美」的女孩,跟他坐在绿风轻拂的露台上饮过酒。
打定了主意,这天晚上,美释怀中搋着一件东西,敲开了奚培卧室的门。
「妳?」乍见伊人,奚培有些吃惊。
自从那天露营之后,两人都各自躲开对方,就连晚上坐在一张餐桌边吃饭,神情也极不自然。下上班的时候,他去酒吧、她去逛街,不约而同很晚才回家。
没想到,她竟主动地敲开了他的房门,让他非常惊讶。
「我有东西要还给你。」她默默递出一本相册--是储存着奥黛丽赫本倩影的相册。
曾经,她拿它威胁过他,目的是要留在奚家,此刻却主动归还,这意味着什么?
奚培再次看到昔日至爱的宝贝,没有欣喜,竟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完璧归赵,我可没有帮她画上小胡子哦,嘿嘿。」美释涩笑两声。
「还有事吗?」他故作不在意,顺手将相册往沙发上一扔。
「还有……」美释忽然收起顽皮神色,「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什么?」很少看到她如此正经,奚培不觉一惊。
她牢牢关上身后的门,抬起深邃如潭的双眸,凝望着他。
「培……」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没有戏谴也没有生疏,像在唤一个心底的名字,「我喜欢你。」
「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赤裸的告白,他没有勇气说出口,她竟抢先了一步。
「不管你会不会笑话我,我都要告诉你。」再不说,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面对她明亮的目光,坚定的眼神,奚培不由脚下微微跟脍,半晌无语。
向恋人表白,原本应该是男孩子该做的事,而她却代替了他,免得他难以启齿。
奚培觉得一阵惭愧,为自己的怯懦,还有那不值一提的自尊心。
有什么好抵赖的呢?爱就爱了,何必假装?
他平时快人快语,有什么说什么,但碰到感情的事,就如同大多数人一样,不知所措。
奶奶昨天告诉他,美美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呵,的确不普通,那份勇气就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我知道自己很讨厌,但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做。」
她低着头,绞着手指头,忽然踮起脚,吻住了他。
不同以前那个恶作剧的吻,也不是吻在脸颊,而是深深的,让甜蜜的气息--钻入了他的喉。
奚培愕然,想阻止她,却被她如藤蔓一般紧紧绕住。
她的吻是青涩的,却又那样热烈,让他无法拒绝。
不仅主动地表白,还主动地吻他……奚培的一颗心,被她完全融化了。
若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定会落下晶莹的泪珠,为自己的软弱,为她无所顾忌的勇气。
深深地喘息着,胸内的情愫还是汹涌得无法克制,他的眼角不禁湿了。
但他发现这丢人的眼泪不会让人发现,因为她的面颊也湿漉漉的,不知为什么,她已经抽泣。
悄悄覆上自己的指肚,拭去她滴滴而落的泪珠,捧着她的脸凝望,不知该怎样抑住她眼中的悲伤。
但她不让他离开自己一步,又拚命地重新吮吸他的唇,似乎要他忘记眼泪,好好地爱她。
这一次,奚培换被动为主动,温软的舌探入她的樱桃小口,有韵律地搅拌着……两人的体温渐渐升了起来,欲望一触即燃。
她低喘着,不知如何排解体内燃烧的烈火,只是搂着他的脖子,发出一声声微微的娇吟,像是在求救。
他当然不再满足于这个吻,他除去两人上身的束缚,让她的小手搭上他精壮的臂,引得她几乎要被体内的烈焰燃得失去理智。
「不要……你、你走开……」美释两条小腿乱踢,撑着身子往后退。
但他却将她囚禁在床上,让她无处可逃。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一个纯洁的吻,却被这家伙弄到这种地步--美释的脸蛋红极了。
「培,求你……求你……」美释已经满脸泪痕了,她觉得自己热得无法呼吸,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处。
「这么紧张?」他粗喘着,暂时放过了她闭眼低笑,面颊磨蹭着她汗湿的发,「别害怕,相信我。」
听了他的安抚,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甚至产生了一丝期待……
而奚培,则冲动的进入了她的体内……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彷佛闪电,让她没有准备。
「妳现在知道我的心意了吧?」激情涌动中,他含糊地问。
说不出来的爱,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该了解他心中所想的吧?
但他不知道,美释在他身体抽离的剎那,却感到绝望。
因为她默默地把这次的缠绵当成了一种仪式,告别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