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有大队人马自盂家堡前来,怜儿除了猜测是茱迪又想来大肆搜刮外,实在也想不起其他的理由了,连忙照以往布署人马,藏匿货品,严加戒备,最後不忘吩咐葳葳带著其他两位年轻的侍女躲到她房里去,想不到葳葳却吵著要留下,实在舍不得错过看客人的热闹,气得怜儿忍不住骂道:“难道你想和茵茵一样在花园中遭蹂躏?你忘了理查走後她悲惨的样子?”
葳葳闻言连忙乖乖离去,有茱迪同行时,理查便一副忠心耿耿、文质彬彬貌,两人之间甚至有股暧昧的气息;可是一旦独自前来,便好比野兽一样,事後她虽向茱迪抗议过,但也没有任何回音。
翠丝阿姨和吉伯特陪著她在大厅接待来客,怜儿本已武装好自己,不料在乍见茱迪身边的“老人”时,差点失去自制,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受:悲恸、恨意、同情,以及酒醉父亲脸上仍明显存在著的爱所带给自己的震撼。
“怜儿?”威廉好像不敢确定她是他女儿的犹豫口气刺痛了她的心,也把除了怒气以外的感受全部驱走,他当然不认识她罗,他毕竟已遗弃她六年了,六年!
“你大驾光临,真令我们受宠若惊,”怜儿冷冽的说:“请坐,我马上叫人帮你端喝的来。”
女儿冷淡的态度让威廉迷惑不已。“怎麽啦,亲爱的?你不喜欢你的丈夫吗?”
尴尬如一把尖刀深深刺中怜儿的心,随之而来的便是惊愕。“丈夫?”
“不要淘气了,怜儿,”茱迪插嘴道:“你明知道你父亲指的是你明天将嫁的那个男人。”
“什麽!”
“不要再装了,怜儿,”茱迪不耐烦的说:“国王明令你结婚,指令一送到,令尊就派人过来通知你,不是吗?”然後转身朝丈夫故作惊讶状。“没有吗?威廉,”威廉当然是一脸的茫然。“老天,可别说你没有通知她,现在这可怜的孩子只剩下一天好准备了,威廉,你怎麽可以忘掉这麽重要的事!”
吉伯特虽和怜儿一样诧异,但却比她镇定,虽说她结婚之後,所有的仆人都必须跟著她转而向新主子效忠,或许有些武士会因此而离开她,但他肯定自己不会,所以更需要尽快弄清楚一些事。“小姐的丈夫是那一位?”
茱迪以为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便微笑道:“你们知道了之後一定十分开心,他就是你们的邻居,坎普墩的新主人。”
吉伯特眼见怜儿脸上血色尽失,一言不发,他当然明白她为什麽会有这种反应,因为不管她有什麽样的感觉,都不能违抗国王的命令,不过话说回来,她也该嫁了,也许这桩婚姻并非坏事?
无言的怜儿转身就离开大厅,把自己关进房中,趴在床上大哭,父亲竟然如此漠视她,直等到婚礼前一天才来通知?那个曾怜她如命的父亲到那里去了?
哭了好一阵子之後,怜儿才想到房里还有其他三名侍女,自己哭得这麽厉害,实在太孩子气了,连忙将泪擦乾,怒气一生,心情反而镇定下来。
把侍女遣到厨房去後,她独自坐在壁炉边静静思考,国王才不是因关心她才为她择婿,这场婚姻绝对是黑狼去争取来的,为什麽?那男人想从她身上得到什麽?
距离茅屋被烧事件至今已有一个月,她的人已接受指令,没有再骚扰邻居呀,如果他们不听话,自己或许还会以为他是为了想“息事”才“娶妻”,但双方既然已和平相处了一个月,怎麽可能还会如此?没错,她的嫁妆是不少,可是在一位骑士的心目中,同盟之後的武力应该比金钱来得诱人才是,而她父亲却没有什麽武力可言;至於慕名而来就更说不上了,因为他们未曾见过面,那他为什麽仍然要……?
怜儿忽然想起艾伦临走时跟她说过的话,他说他父亲是被亨利王害死的,现在又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他,好方便他将坎普墩赏给他锺爱的法国佣兵。“狄雷夫,魔鬼黑狼,现在我知道人们为何如此称呼他了,因为他本来就是禽兽,不是人,他们甚至不肯给我一个公平审判的机会。”
怜儿当时听了也很生气,她和艾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前还以为自己有朝一日会嫁给他呢,但他长得越大却越没有个性,不过他们依然是朋友,所以对於国王不公平的态度,怜儿自然大不以为然,更糟的是艾伦居然没有勇气挺身辩护,争取自己的利益。
当时她就表示如果他有心,自己愿助一臂之力,但艾伦却马上回绝,说黑狼太强了,又说有国王做他的靠山。一副若不是有亨利王支持,他就敢和黑狼对抗的样子,其实怜儿深表怀疑,只好转而问他要到哪里去。
“我有位远亲住在爱尔兰。”
“那麽远?”
艾伦说他不得不这麽做,因为黑狼有意置他於死地,好永远占据坎普墩。“我不想告诉你有关他的故事,兔得吓得你无法与他和平相处,但你一定要小心,因为他和亨利一样,都是不懂宽恕,永远记恨的人,怜儿,你一定要小心。”
她早该听话,做个“好”邻居的,现在才领悟这一点已嫌太迟,因为他是一个不懂宽恕,永远该恨的人啊。
她给狄雷夫添了那麽烦,他自然有恨她的充分理由。
“你没有事好做吗?怜儿。”
怜儿一转身就发现茱迪正进入她的房间。“没有什麽重要的事需要我处理,夫人。”
“很好,我还怕你会反抗哩。”
怜儿没笑道:“我的看法是:国王的决定并不高明,所以我不打算接受。”
“你会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啦,如果我知道我未来的丈夫只对我的土地感兴趣,心情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原来真是如此!“你早就知道?”
“姓狄的曾想买下宝狮庄,你爸爸当然拒绝了,说这里是你的嫁妆之一,他无权决定,那个男人後来又转而求婚,只可借你亲爱的老爹不肯把你嫁给一个只重视你土地的男人。”
“爸爸真的拒绝了他?”
“当然,结果你看?他居然直接向国王去请婚,所以他是要定你了,你也非嫁不可。”
“不,他无法如愿的,我不是说过我不打算接受吗?我说到做到,绝对不会嫁给狄雷夫。”
茱迪的眸子闪闪发亮。“你会的,怜儿,我也希望你有选择的馀地,但有国王的指令,你却不得不嫁,强迫你就范虽会令你父亲心碎,但必要之时,他也别无选择。”
“我可以抗命。”
“少胡说八道了!”千万不能让他们父女对质,以免诡计被拆穿。“亨利向来为所欲为,这次他要你嫁给狄雷夫,你就非嫁不可,令尊和你都不能抗命。”
怜儿气得跳起来大叫:“请出去,茱迪,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说。”
“谁说没有?”茱迪狡猾的说:“你会向我发誓一定乖乖就范。”
“我发誓自己绝对不会!”
“笨蛋!”茱迪斥道:“这可是你自找的,理查!”怜儿最怕的男人应声而人。“你知道该怎麽做,”茱迪交代道:“在她起誓之前,不要歇手。”
茱迪在走前还和情夫打个眼色,表示她会清除大厅,保证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
怜儿想压抑住狂奔的心跳,但那有著一头和暴烈脾气相符的乱发的男子用冰冷的蓝眸一迳盯住她看,教她怎能不怕?不过令她胃部剧烈翻搅的,却是那令人发毛的笑容。
☆ ☆ ☆
同一晚在坎普墩里,瑷媚夫人所感受的却是另一种恐惧,她并不想再回宫里去,做法国公主的众多侍女之一,看她的脸色,忍受永无止尽的差遣。
像自己这种身无恒产的寡妇根本没有什麽再婚的希望,尤有甚者,瑷媚根本就不认为做妻子比做情妇舒服,在正式入门之前,她便是前任丈夫的情妇,因此能够清楚的分别出前後不同的待遇,一个男人永远不会像讨好情妇般的讨好自己的妻子,因为妻子不能自由离去,情妇却可以。
闺房之乐也大相迳庭,丈夫和情人真是没得比,瑷媚猜想那是因为教堂总宣称夫妇之间有传宗接代责任的关系,所以一旦结婚之後,男人便把原本热情如火的一而收起,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正因为如此,当前夫过世之时,瑷媚竟然不怎麽难过。
不,她才不是大傻瓜,不但不会再结一次婚,连要她嫁给现任爱人,瑷媚都会再三考虑哩。没错,他是自己所有的入幕之宾中最英俊的一位,不过更重要的是自己在坎普墩的生活十分自在,每个人都尊重她,她虽无女主人之名,却能行女主人之实,只需要服侍雷夫就好。
不过瑷媚是个实际的女人,她不会作梦,反而比谁都清楚今天手头的一切都是雷夫给她的,所以自己必须把握机会,多多搜刮珠宝和礼物,以备来日两人分手时,她可以在伦敦买幢小屋子大张艳帜,不必再回官里去。
但总不能现在就回去,一时半时之间,教她到那里去找一个像雷夫这种愿意带她回家的“未婚”男子?
雷夫很晚才回到房间,一眼就看到瑷媚未睡,仍坐在床上等他;但他却没有朝她走过去,反而锁紧眉头站在火焰已不强的壁炉前,害瑷媚忐忑不已:他是在斟酌与我分手的说辞吗?
“来帮我脱下盔甲,瑷媚,小厮已回房去了。”
原来他知道自己还醒著,虽是一个简单的要求,但已足够令她开怀了。他并没有忘记她!而且还想与她同床,大喜之日前找她,不已明白的表示出他对未来的新娘子有何看法吗?
瑷媚於是连睡衣也懒得穿便直接下床朝情人走来,她对自己的身材一向充满自信,二十三岁的她高姚修长,栗色长发技散下来,唇边带著慵懒性感的笑容。
雷夫看著她慢慢走来,瑷媚则发现他一见自己,身子便有了“反应”。
“请坐,大人,”她说:“我还没高到可以就这样帮你解甲宽衣。”
雷夫愉悦的坐在壁炉前的椅子上,让瑷媚帮他解甲,她还不忘藉此摆出一切诱人的动作,同时嗅闻他清爽的体味。
“你出外好几天了,雷夫,我还以为在婚礼之前,咱们来不及再见一面哩。”
听他诅咒一声,瑷媚不禁在心中笑闹,提起婚礼之事,对自己可是一大赌注。“尹维为餐宴天天忙著狩猎,我则帮忙刷洗大厅,因为你的管家实在太忙了。”
这根本就是个谎言,她怎麽会去做下人的工作呢?不过反正雷夫不会知道,她只是要让他明白自己并不在乎他即将结婚而已,否则哪里还会有心“帮忙”家务?
瑷媚才脱完他的上衣,人已被他拉到怀中,她虽佯装惊讶,婉拒了一番,但随即被他封住了双唇。
她可以感觉得到他的急迫,但瑷媚却不打算这麽快就弃守,她故意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不让他亲吻。“这麽说你仍然要我罗?”
“这算那门的蠢问题?”他皱眉道:“我的样子像不要你的人吗?”
“听到你的喜讯时,我真的以为你不要呢。”她低下头去,一副受伤的样子。
“你用不著为那个操心。”
“谁说用不著?我好怕你会把我送走!”泪水“准时”的浮上眼眶打转。
“我干嘛把你送走?”
瑷媚差点狂笑出声,幸好及时自制住。“我当然想留下来,雷夫,但是……你的妻子或许会有不同的看法。”
“不会的。”
“那表示你根本不了解女人的嫉妒心,如果她知道你在『某方面』特别宠爱我的话,她一定会赶我走的。”
“在这里她没有指挥权,”他简单的说:“全部得听我的。”
“但你又不是一年到头都在家,”瑷媚又有话要说了。“如果她很残忍呢?如果她打我呢?”
他咆哮一声。“那她也会挨打,我不会让我的人生活在惧怕女主人的阴影下。”
这样的答案对瑷媚而言还不够好。“但是你不在的时候,我凭什麽自保呢?”
“你在操没有必要的心,瑷媚,她并不会长居此地,我要她只是为了土地,没有别的。”
“真的?”
雷夫被她惊喜的表情逗笑开来。“亲爱的,如果我想要她,还会来找你吗?”
瑷媚心情一松,差点就笑出声来。“明天这里会来许多客人,你打算如何向他们介绍我的身--”
“就说我是你的监护人。”
她环住他的脖子,以胸脯摩挲他的胸膛。“我在这里的地位不会变罗?佣人自会听我的,而且--”
“你的话太多了,女人。”
雷夫立刻封住了她的唇,他当然清楚她在玩什麽把戏,如果他不需要她来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的话,就不会玩得这麽开心了,不过他向来有原则,自制力也强,所以不会一直玩下去。
到目前为止,女人在雷夫心目中都是次等的人类,她们只会缝纫、东家长西家短专惹麻烦,这份给论是母亲和过往的情妇带给他的,每个女人都擅长用身子来达到目的,连母亲也不例外,以前她要什麽礼物,当晚就对父亲会特别好,这种情形在他行走各宫廷之中时,更是屡见不鲜,於是他便给自己订下一个规则,就是从不在床第之间答应女人任何事。
等一切结束之後,瑷媚早忘了先前想要求什麽,一下子便进入了梦乡,倒是雷夫的心思自瑷媚身上收回之後,马上又回到令自己心烦的事上头。第一次发脾气时,他想得到孟怜儿,第二次发脾气时,他甚至去向国王请婚,如今盛怒一过,他的心中却充满恐惧。
他并不想要个无法以她为荣,更绝不可能爱上的妻子,他计画往後要把她安置在宝狮庄,虽然一再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回到那里去,可以减少一些麻烦,但实情却是怕受不了她的丑陋;想到这里,雷夫已是满心的愧疚,生得丑又不是她的错,也许她之所以这麽惹人讨厌,就是因为貌穷所造成的?
瞧自己因为一时的怒气付出多高的代价啊?但话已出口,如何收回?因此罪恶感日盛一日,尤其是想到那女孩此刻快活的心情时,他更加难受。那个可怜的女人知道终於有人向她求婚,一定乐歪了吧?当然是罗,以前她何尝有过求婚者?
还是不要逼人太甚,把她送走,坎普墩多得是房间,她大可以住下,不必受被丈夫遣回娘家的屈辱。然而他们终究需要子嗣,但一想到她的长相,他便先冷了一半,万一他连看她一眼都受不了呢?那怎麽还能……?
对一个拥有钢铁般意志的人来说,不安的感觉真是令人难受。明天吧,明天至少得跟她过一夜,因为依照传统,她的家人及其他的客人隔天早上都会留下来检视床单,以证明她婚前的纯洁,这件事是非做不可的。
如果自己不肯与她同床共枕,就得忍受更多的笑话,到时难保自己不会发更大的脾气。
☆ ☆ ☆
葳葳的尖叫声吵醒了怜儿,一感到刺痛,她就想骂侍女两句,不叫醒她,自己不就可以暂时不痛吗?
“他们对你做了什麽?小姐!”葳葳诅咒道:“你的脸又黑又肿,罚他们下地狱去,罚打你的手被火烧炙,罚--”
“嘘,葳葳,”怜儿尽力抬起头来。“你明知道我本来就比较容易瘀血,其实没有看起来那麽糟啦。”
“真的吗?小姐。”
“拿面镜子给我。”怜儿想以一记笑容安抚焦急的葳葳,但下巴、嘴唇都痛得没办法展露笑容,出现在磨光的铁镜中的竟是一张活像被疯马践踏过的脸。
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另一只也仅剩一条缝而已,鼻下、唇边、下巴上全是血污,不过最可怕的还是布满全脸的乌黑瘀青,身上的伤一定也好不到那里去吧?理查可不是只揍她的脸。
昨晚葳葳没有到她房里来,而她也没有力气换衣服,所以理查一走之後,她便和衣昏睡至今。
“还好啦,”怜儿把镜子放下。“我还以为他把我的鼻子打断了,现在这样还能复原。”
“你怎麽还能若无其事的开玩笑,小姐?”
“因为总比哭好,尤其想到挨打的结果时,我更得强迫自己笑。”
“这麽说你要嫁他了?”
“你也知道结婚的事?”
“小姐,马车都准备好了,只等你--”
怜儿本来愿意付出一切,只求取消这件婚事,但如今她以已逝去的母亲起誓,表示愿意嫁过去,虽说是被迫发的誓,但她向来言出必行,发过的誓就必须遵守。
怜儿好想大哭一场,当时她以为熬得过的,想不到她错估了理查的暴虐。他先不停的打她耳光,直到她的脸红肿成一片,自不肯求饶时,才开始握起拳头接她;起先怜儿还拚命忍耐,告诉自己黑狼的行为可能比这更糟,但当她明白理查甚至有把她打死的意图时,终於宣告放弃,如果父亲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那又怎能奢望他会前来救她?
更何况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出面帮忙,甚至是在她尖叫救命之时,仍不见任何人影,於是她只好屈服。
吉伯特若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为了她宰掉理查,但那又有什麽用?那混蛋不过是帮凶罢了,虽然她又悲愤又难过,却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暴力行为,所以当务之急便是把自己的伤给藏起来。
“把我的药箱拿来,葳葳,再选一套适合婚礼的礼服,我不在乎让我的丈夫知道我是被迫嫁给他的,但别人可不许发现这件事,明白了吗?快帮我找面黑纱,还有手套,告诉大家我幼时过敏出疹的毛病又复发了,因为时间太短,所以来不及消退,听清楚了没有?”
“可是大家都知道你长大之後,病就好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但因为紧张而复发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啊,所以我想掩饰是极为合理的,务必让我阿姨及吉伯特相信这种说法,快去快回,好帮我穿衣服,药箱也要记得带到坎普墩去。”
葳葳走了之後,怜儿才敢掩面啜泣,今天铁定是最难过的一日,恐怖将接踵而来,源源不绝。
沐浴之後,她用锦葵根和玫瑰油合制成的药膏涂在瘀伤上,再喝下甘菊糖浆以减轻身上的疼痛和舒缓紧张的情绪,如果不是怕在婚礼上睡著,她还真想加一些罂粟精进去。
葳葳再进来时,甘菊糖浆已不负所望的开始发挥镇静效果了。“跟吉伯特说了我要你说的话了没?”
“说了,他深表同情,并说会向你的丈夫解释你必须这样穿的理由;你的阿姨听完之後则哭个不停,本想立刻过来看你,但茱迪夫人从昨晚开始便指使她做这做那,我猜她到现在都还没睡上一觉哩。”
“那也好,我也不希望她看到我现在的模样。”怜儿话锋一转,突然问起侍女有没有过“男女经验”。
“小姐!哦--”
“我不会骂你的,葳葳。”怜儿连忙解释因母亲猝逝,来不及跟她说什麽,又不能向阿姨请教,只好求侍女帮忙。“我想知道自己今天会碰上什麽事,告诉我啊。”
葳葳只好低下头去,说明天早上得展示床单的事,还说在最初的疼痛之後,接下去将会……美妙至极。
“真的?但在宫中闲聊时,别的女人都说很可怕。”
“她们不是在撒谎,就是还没有经验,只好照妈妈教的说,”葳葳耸肩道:“有些女人一直当这是件罪恶的事,自然永远不会觉得舒服,但只要你对丈夫产生了感情--”察觉失言,葳葳马上说:“唉!对不起,小姐,我知道你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男人。”
“这麽说我得一直痛苦下去嘛?不过反正他也不喜欢我,说不定不会常来骚扰我,谢谢你了,葳葳。”
在更衣的过程中,怜儿一再叫自己镇定,如果他想看到一个胆战心惊的新娘,那铁定要教他失望了。
☆ ☆ ☆
怜儿一眼就认出站在坎普墩城堡前欢迎他们的那个女人是谁,她自称为瑷媚夫人,狄雷夫是她的监护人。监护人?情夫才是真的,她又不是没看到他们在竞技场上热情拥吻的样子。
瑷媚请威廉夫婚稍待片刻,雷夫大人马上出来,然後再请怜儿跟著她走,先到房间里休息一下,待会儿再出来参加婚礼。
怜儿一言不发就跟著她走,庆幸自己能早一些和父亲及茱迪分开,在来此的途中,葳葳曾想著与她谈话,但怜儿理都不理。
其实她对这里就像对家里一样熟,马上就知道瑷媚想带她到礼拜堂旁边的小房间去。和宝狮庄完全不同的是,蒙老爷从一开始便把此地当成终老的地方,所以一切设施力求舒适,小时候她爱到这里来的原因之一,便是每次来几乎都有新发现,蒙老爷常会因一时心动便改建房间,或扩建、或缩小、或重新装潢,总之比起宝狮庄来,这里算是良好的居住环境,和孟家堡几乎不相上下。
想到这里,怜儿突然想起刚才黑狼的情妇居然公然在大厅等他们,这算那一门子礼仪?在行婚礼之前,就先给她来个下马威。
瑷媚果然是把她带进小房间里,桌椅俱齐,光洁的桌面上还放著一瓶酒、几个酒杯。“你可能要在这里等一会,签约是要花点时间的。”
“我不急。”怜儿冷淡的应道,不知所措的人反倒变成是瑷媚。她本来已准备好仇恨情敌,甚至想好好羞辱她,但出现在眼前的女孩子却比个孩子大不到吧里去,连声音口气都像小孩,斗篷再加上黑纱,也让人无法看清她的长相。瑷媚知道大部分的女孩都在十三、十四岁,或更早时就出阁,所以这个女孩八成还很小,如此一来,她的观念就得跟著改,和小孩吃醋像话吗?
“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吗?”瑷媚问道:“想把面纱拿下或……”
怜儿只是摇头。“只要把我的侍女葳葳叫来,我就感激不尽了。”
“好。”瑷媚已决定待会儿再溜回来,和自己的人坐一起後,她一定会拿下面纱,更何况这个房间不大,白天难免闷热,到时就可以看到她长得怎么样了。
找到叫葳葳的侍女後,瑷媚突然听见雷夫的吼叫声,慌得她连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心想就去看看餐点准备的情形好了,这方面可绝不能出错。
其实平常瑷媚是不管这些的,不过今日情况特殊,她不能伴在雷夫身边,又不想回到今早刚搬进去的房间内,所以只好找其他的事情做了。
坐在小房间内的怜儿当然也听到那愤怒的吼声了,因为上次火灾就听过相同的声音,所以她的反应还算好,倒是葳葳不禁瞪大眼睛,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麽,却可以肯定他正在大发脾气;怜儿不想撒谎骗她说那不是黑狼,只好保持沉默,猛往酒中加甘菊糖浆。
奇怪,黑狼有什麽气好生?坚持结婚的人是他,又不是她,总不会和婚姻契约有关吧?希望婚後她对财产仍保有主控权的人是她的母亲,不过眼前对她极端漠视的父亲尽然还记得这一项?就算他坚持,黑狼又何必在乎?他不是已经向她证明一个男人可以为所欲为了?为了得到土地,甚至不惜和一个陌生女子结婚。
想到婚後连自己也将成为他的“财产”,即便坐在闷热的小房间内,她仍忍不住打冷颤;换句话说,他可随意处置她,任意把她关起来,甚至杀掉她。
怜儿本能的将原本用来割绷带的小刀藏到皮腰带内,经过昨天的教训,现在的她再也不愿受人宰割了。
“怜儿小姐,我特地从厨房拿了些点心来。”
怜儿反射性的转过身去,但见瑷媚手捧蛋糕,门也没敲就闯了进来,在见怜儿没戴面纱的脸庞,她的绿眸瞪得更大,人也僵住了。
“你没有敲门的习惯吗?”自己居然还有精力发脾气,怜儿觉得十分意外。
“对……对不起,小姐,我以为你会想要……”“情敌”长得如此不堪,令瑷媚的戒心全失,不禁冲口而出问道:“你……你并不想嫁给雷夫?”
怜儿却没有忽略她喊雷夫名字时的自然,显然是常叫的结果。“我的确不想嫁给他,但你应该也看到了,我并无选择的馀地。”告诉她实话又何妨?
“或许我可以安抚一下你的心,小姐,”瑷媚说:“但你得给我几分钟的时间。”
在怜儿的示意下,葳葳不但立即告退,还乖巧的把门关上了,於是瑷媚便把盘子放下,不过并没有坐下来。
“你没有见过狄雷夫,是不是?”
怜儿当然应道:“没有。”两次都没看到脸,这话也不算撒谎。
“有没有听说过他很英俊?”
怜儿差一点就笑出来。“外表俊美,内心邪恶又不是女人的专利。”
“看来你并不想要他?”瑷媚越问越深入。
“我已经说过我不要了。”怜儿不耐烦的回答。
“那你若知道他以後不会来烦你,一定觉得万分庆幸吧?他要你只是为了土地,至於其他方面……有我服侍他。”
“哦?”
听到她讽刺的口吻,瑷媚不禁锁起眉头。“我们用不著敌视彼此啊,既然你不要他,应该不会反对把他交给我吧?”
“我不反对,甚至很欢迎你接收他,不过你仍然没有完全解开我心头的疑问,土地比我多的女人多得是,其中一定也不乏想嫁给他的人,为什麽他会指名要我?”
“因为他要的是宝狮庄,先前的麻烦事件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雷夫一直是那种想要什麽,就非拿到手不可的人,先前他希望宝狮庄不要再给他添麻烦,所以便向你求婚,被拒绝後他立刻再找上国王,反正不达目的,绝不终止。”
“的确是个固执的人,”自己的恐惧原来都非空穴来风,他真的是个可怕的人。“再告诉我一件事,”她马上接下去问:“你知道他打算怎麽处置我吗?”
“他说举行完婚礼,就要把你送走。”
“送走,送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但是--”
下头的话被叩门进来的茱迪打断,看见怜儿的脸时,连她都吓一大跳,不禁回想起被威廉打的那一次,好像还没有她这次一半严重?
经过理查的毒打,那女孩原有的美貌全部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张乌黑肿胀的面庞,虽然礼服包里下的身材依然凹凸有致,但仍消弭不了她那张脸带给人的恶心感。
“有事吗?茱迪。”怜儿的声音冷冽如冰。
“你不该以这种面貌示人?”
“为什麽?不够隆重吗?”
“该行礼了,”瑷媚离开之後,茱迪马上把话锋一转说:“你竟然和那女子聊天,怜儿,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他的情妇?”
“早先不知道的话,现在也该感激你告诉我了。”
对於她的冷嘲热讽,茱迪故意不予理会。“走吧,你的父亲已准备好送你到神坛前,丈夫也在等了,他知道你是被迫的,但如果你打算以这样的面貌出现,那只会羞辱到自己而已,我想你编的那个过敏故事对你姨妈会好过点。”
“我那麽说是为了防止吉伯特爵士动手杀掉父亲的手下,至於待会儿我会戴上面纱,也是为了同一个理由。”
把面纱戴上以後,视线就更不清楚了,而为了尽量看清楚,怜儿只好把头抬高,结果这麽一来却像是她对眼前的一切都不屑一顾似的,正好符合目前的心境。
“我准备好了。”过人的勇气使得茱迪都不禁自动退开。
威廉等在礼拜堂前,里头坐满客人,越接近神坛前那位高个子,她心中的恐惧感就越深。
“怜儿,往後你如果有需要我之处--”
“你已经向我展示过依赖你的後果了,父亲,”她哑著嗓子说:“请你以後再也不要理我,我求求你。”
“怜儿!”
他痛楚的声音一下子便刺痛了怜儿的心,但他凭什麽来向她表示爱意呢?他已把过去的欢乐都浸在酒中了,他还有酒以资逃避,而她呢?她又拥有什麽?
怜儿就算想把这些话问出口也没有时间了,因为人已被送到黑狼身边,但两个人却都无心听神父的祷词。
在看到新娘娇小的身影时,雷夫心中的恐惧一下子便涨到最高点,她几乎就像个孩子,身高只到他的胸前,替他惹出那麽多麻烦的,竟是这个小女孩?她从头包到脚的打扮又为什麽会令他觉得难受?保护她的守卫说那是因为她的过敏症又复发的关系,真的吗?自己可以相信这种说法吗?那种症状又真的会如吉伯特所言的迅速痊愈吗?
使情况更糟的是,方才女孩的继母竟把他拖到一旁,跟他坦言这女孩是因为国王下令,才不得不被迫答应嫁过来的。被迫?他们是怎麽强迫她答应的?饿她几餐?关她几天?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自己以为她满心欢喜想嫁过来的当口,却赫然发现事实正好完全相反,好比被人兜头泼了桶冷水,深受宫廷中美女欢迎的他,竟是未来新娘抗拒的对象。
应该把握住机会毁婚的,至少刚才他就有个完美的藉口,谁听说过一个女人在婚後仍能保有自己的财产?而且还要新郎在举行婚礼前签下契约?威廉坚持要他签,说这是亡妻的心愿,可笑的是他竟然真的签了,结果看他得到了什麽?一个娃娃新娘,老天!自己受了什麽诅咒啊?
怜儿只觉得他戴戒指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等到神父宣布他可以吻新娘,好宣布礼成时,黑狼甚至无心掀开她那长及腰间的面纱,只是敷衍性的,往认定是唇的地方匆匆扫过,接著便把她带离礼拜堂。
怜儿只想独处,但紧接著举行的婚宴却粉碎了她的心愿,她被迫坐在他身边,看父亲和丈夫不停的喝酒,到後来连她都想跟著喝;茱迪的谈笑风生外带调情,反而成为主桌上唯一的声音。
怜儿的丈夫从头到尾都没跟她说一句话,每个来道贺的手下或朋友,则全被他以乾杯打发掉,桌上虽摆满了食物,但他们却一口也没吃,怜儿是因为不想在大众面前掀开面纱的关系,而雷夫则似乎比较喜欢喝酒。
她曾想离开,但丈夫却马上扣住她,怜儿随即放弃尝试;厅中虽有舞蹈表演,但是她根本看不清楚,也不敢看她丈夫,只好看他握紧酒杯的大手。
厅中有骑士,自然也有他们的家眷,可是连小孩也不敢喧哗,难道是因为弥漫在她周围的气氛太过阴郁的关系,所以妇女、孩子全受到了影响。
在年少的岁月中,怜儿从来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如此可怜的新娘,在自己的婚礼上不但无法畅笑,甚至希望大家都离她远一点。
宝狮庄的仆人们为了祝福他们,也为了和坎普墩的佣人们一别苗头,特地在甜点上费尽功夫,连夜烘焙,跟著女主人送了过来,如今果然吃得客人赞不绝口,甚至抢了主餐的风头,孩子们更是津津乐道蛋糕上那对糖做成的新人。
可惜怜儿一项也没尝到。
等茱迪终於起身表示要送怜儿进洞房时,夜已深沈,雷夫也已醉到无心注意她的离去,让怜儿不禁奢望他会“无法”前来骚扰她。闹洞房也是传统的礼俗之一,所以随若茱迪和瑷媚前来的,还有几位她不认识的女眷;怜儿实在是受够了,便毫不客气的请她们全部离开。
独处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把小刀藏到枕头下,但愿自己用不上,再卸除全身的衣服;因为大床有帘幕,加上放下的头发也可以稍作掩饰,所以怜儿便把面纱一并除下。
她紧张的浑身颤抖,一直等到男客拥著新郎进来为止,从喧哗的声音中可以发现他们都醉了,也遭到和女宾们一样的待遇--被主人逐出房去,不过大家似乎都不介意。
怜儿把脸埋入枕中,任何一个轻微的声音都足以令她发抖,当他掀开帘幕时,她甚至不由自主的环抱住身子,等他往床上重重一坐,她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屏息静气的结果便是胸口发疼,四肢冰冷,害怕得不得了,最後身旁终於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睡吧,我没有强暴孩子的习惯。”
怜儿并不是完全清楚他的意思,不过却确知自己“安全”了,心情一放松,马上紧跟在他之後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