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嘴杂,长廊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还有必须让他知道,她并没有缠着他不放喔!
所以云妤柔先是佯装惊讶,下一个反应是转身就走。
「妳还想逃?」刑曜宇一个箭步追向前,箝制住纤细手腕,迫使她与自己面对面。
「不是逃,是遵守不纠缠你的承诺。」她好无辜呢。
「太假了,停止再使诡计。」沉稳因她而消失,他平常的酷模样出现裂痕,连日来的闷气即将爆发。
「诡计?我犯下什么罪行?」她当然必须装傻。
「妳耍弄我,让我不得不追着妳跑。」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的指控。可恶!小魔女就是有本事气得他情绪失控。
云妤柔笑盈盈,「这样指控我没道理唷。」
「妳利用玉尊鞋对我的重要性,逼着我必须跟妳纠缠不清。」刑曜宇炯炯双眼冒着火焰。
其实她还是会怕惹他生气,但这是仅存的机会,她绝不能退缩,「是你自己要来找我,怎么可以说我逼你呢?」
不想再争论这个问题,他直接谈重点,「价钱再加一倍。」
「我不想割爱。」
他回以妳很贪婪的眼神,「干脆由妳喊价。」
「不是价钱的问题,它现在是我的宝贝。」
「玉尊鞋是刑家的传家之宝,物归原主是理所当然。」他气焰再度高张。
她不怕死的又再次强调,「我拥有所有权,能决定要不要卖,还有,它也可以变成云家的传家之宝。」
「妳……」可恶!她说得对极了,而气过头的他倒像个蛮横不讲理的买家,冷静些许才发觉围观的人竟不少。
他们全是云妤柔的忠实观众,听闻争吵声而围过来,在众人眼中他谈买卖的态度如恶霸。
「小姐,需要帮忙吗?」
「不用问啦,这个男人摆明是欺负人,就直接让服务生轰他出去。」
「不要欺负大姊姊。」连小女孩也站出来捍卫,气呼呼瞪着大坏人。
这是什么情形?!
事情已经够烦扰,现在又一堆人来搅乱。刑曜宇头痛欲裂,想也不想就以最快的速度伸出铁臂搂住她,勉强扯着微笑,「只是意见不合,不好意思吵到大家,我们会到别的地方去讨论。」
是情人吗?
虽然他们很登对,但刚刚争吵的内容不单纯,众人一脸狐疑,纷纷望着云妤柔,「妳不要怕恶势力,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
被搂在宽阔怀里的云妤柔还想感受这难得的亲密,仍一脸无辜,迟迟不肯开口说话,加上他高大体魄突显她的娇小柔弱,众人更心疼她了。
热心的众人团团把他们围住,不让他把人带走,「安心,我们会帮妳的。」
气绝!刑曜宇开口唤着,「小柔……」
虽然温柔呼唤暗藏威胁,她仍听得心花朵朵开,纵然很舍不得他的怀抱,不过已经很满足了,「谢谢大家关心,我们只是拌嘴而已。」
「真的吗?只是情人拌嘴?」
情人?!同样两个字在两人的心里有着不同感受。刑曜宇的表情错综复杂,想反驳,但一张口抵不上十余张口。罢了,无谓的争执只会浪费时间。
「嗯。」云妤柔回以甜笑。
众人看到她的笑容也就安心,「心平气和好好谈,要圆满啊。」
「这位先生看你一表人材,英挺有气势,对女朋友要好一点,会更完美的。」
小女孩还拉了拉他的裤管,「对啊,大叔要对姊姊好一点唷。」
真的是!刑曜宇嘴角微微抽搐。
大家给予的关怀,让云妤柔心里暖烘烘的,「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不打扰你们。」想挖角的厂商主管走了几步又回头,提醒她道:「刚提的事情,妳再考虑考虑。」
「呵呵,真是谢谢您了。」她快乐的挥手跟大家道别。饭店里的客人好有人情味呢。
「走!」趁着闲杂人等散去,刑曜宇拉着她快跑离开。再不走,肯定又会闹得没完没了。
「要去哪?」他走一步她要连跨两步,很吃力。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要去哪里,总之,离开这过于热情的饭店就对了,「到别的地方谈判。」
两人双双坐进出租车里,刑曜宇要司机往前开就没再开口说话了。纵横商场遇过百样人,他都可以应付自如,偏偏对小魔女没法子,唉!跟她谈判真累人,脑细胞不知死伤多少。
而云妤柔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脸蛋堆满笑意,笑容带着羞涩的甜味,由掌心传达至心房的热度,几乎将她给融化。
车内气氛弥漫着情意,陷入沉思的刑曜宇受了影响回神,转身想警告她只是同坐一辆车,别胡思乱想。
话还没说出口,他便被她那嫣红小脸蛋给迷住。长长睫毛眨呀眨,粉颊白里透红,泛着光亮的红唇……瞧着瞧着,他竟感到口干舌燥。不能,绝对不能被吸引,太危险了。
他急急扯回理智,这才惊觉自己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立刻慌乱粗鲁的甩开。
从甜蜜蜜中被狠狠的甩醒,她可怜兮兮的抗议,「厚!要牵就一直牵着,想甩就甩喔。」
「忘了放手,没有任何意思。」他急着撇清。
真伤人!她噘起红唇,「那犯不着好像我有病毒一样甩掉啊。」
刑曜宇看见她黑眸泛着泪光,心底倏生怜惜,「我、我道歉,对不起,妳别难过。」
瞧他紧张的,云妤柔忍不住笑了,「好啦,我就大方原谅你。」
他松了一口气,但很快的全身肌肉又绷紧。
不知不觉竟被她的情绪牵着走,这怎么可以?
瞥见前方景点,他立刻开口,「司机,就在前面停车。」
「啊!要下车了?」望着窗外景色,她满肚子疑问。
「对,这里是谈判的好地点。」不给她反对的机会,他付钱后就拉着她下车。
「黄花岗七十二烈士陵园」──从小就耳热能详的圣地,宽广正门石牌上镌刻孙中山先生题写的浩气长存,进入正门接着是长达两百多公尺的墓道,两旁树木浓荫遮天。
他刻意隔着衣袖拉着她的手腕入内,脚步走得又快又急,来到尽头七十二烈士墓陵。此地庄严肃穆,小魔女魔力再强,也敌不过先烈英雄的浩气,休想再蛊惑干扰他的思绪。
不浪费时间,刑曜宇直接谈正事,「到底要怎样妳才肯卖玉尊鞋?请妳别再为难我。」
等了一会没得到响应,他回头望,岂料小魔女早已不知去向。
「云妤柔?」
她已走到墓后,朝着他挥挥手,「曜宇,我在这里,快来、快来。」
亲密呼唤如一颗糖果投入心湖,甜味慢慢化开,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如此的甜。
搞什么?再度被她影响,他脸色铁青。他根本不想靠近她,然而她连连呼喊引来其它人的目光,他无法置之不理,只好迈开脚步向前阻止她嚷嚷。
「曜宇……唔唔!」她开心他终于来了,没想到嘴巴却被紧紧捂住。
「要叫我刑先生,还有,别四处乱跑。」警告完毕,他立刻退离她三步之远。
「斤斤计较……好啦,刑先生就刑先生。」不敌可怕目光,她只好妥协。唉!好小气。
他正色道:「就直说吧!什么条件妳才肯卖玉尊鞋?」
「我很喜欢它,不卖。」
用钱无法收买,刑曜宇改变作战方式,「我有一个朋友拥有璀璨之星,我买下它,跟妳换玉尊鞋如何?」
璀璨之星亦是罕见的珍宝,市价远超过玉尊鞋,这条件很令人心动,不过,对云妤柔而言没有意义,「不要,我就是喜欢玉尊鞋。」
他耐着性情继续说服,「对妳而言,喜欢玉尊鞋就像喜欢钻石、翡翠同样的意思,以璀璨之星取代又何妨?」
云妤柔从容反问:「喔,那以璀璨之星当刑家的传家之宝又何妨?」
胡扯!他一口否决,「那不一样,意义不同。」
「对,意义不同,玉尊鞋是特别的,金钱,任何宝石都无法取代,所以你别喊价,别想拿其它物品交换。」
「它是刑家的传家之宝,所以特别有意义,而妳为何强留着它?」他咬定她没正当理由不卖玉尊鞋。
强留?好重的两个字,差一点就击倒她。
不过不是的,她是留着制造缘分,「它关系我一生的幸福。」
一语双关,刑曜宇立刻阻断幻想,「没错!玉尊鞋对我很重要,但绝不可能一直为了它追着妳跑,交易的方法有很多,随时可以派其它人跟妳谈,或者动用关系逼妳让出,劝妳别把事情复杂化。」
云妤柔很清楚他随时会离开,幽幽笑道:「就随缘吧,让缘分决定谁能拥有玉尊鞋。」
见她哀愁缭绕,而他心中跟着不好受?
刑曜宇不容许诡异感觉存在,硬生生拒绝,「不行!太浪费我的时间。」
她不想听拒绝的话,转身研究纪功碑上的文字──推翻清政府在广州举行武装起义失败,牺牲百余人,幸而有心人士冒死收敛七十二具遗骸……
「哇!原来牺牲的烈士不只七十二名。」
他不让她转移话题,坚持要谈买卖,「我不同意什么缘分说法,玉尊鞋该归刑家所有。」
「咦!好怪呢,公元一九一一年四月二十七日起义失败,那为什么青年节是三月二十九日?」看着历史缘由,云妤柔充满疑问。
小魔女叽叽喳喳,他不得不提高音量,「玉尊鞋我是誓在必得,妳就放手吧!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真的完全陷在思考里,仍在想这个问题,「还是我记错了,青年节并不是纪念黄花岗七十二烈士?」
「妳……」刑曜宇额上青筋微微冒出。不可以中了她的诡计!「妳真想要我来狠的吗?」
「一定是记错了,可是青年节在纪念什么呢?」云妤柔咬着手指头想啊想,对于他的话恍若未闻。
「云、妤、柔!」他真的火了,回头瞪着她。
然而娇小人儿根本无视他的怒意,还在乱想。
「笨蛋!妳的历史真差劲。」
「啊!不是吗?」好凶喔,吼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刑曜宇实在听不下去,「公元一九一一年四月二十七日的农历正是三月二十九日,后来民国三十二年三月二十九日召开全国代表大会,号召青年效法黄花岗烈士牺牲,奋斗精神对日抗战,因此有青年节由来。」
「喔,原来如此。」
「这是国中读的历史,真无法想象妳读国中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呆到不行,真受不了!
云妤柔垮下肩膀,咕哝回应,「人家都在追着你跑嘛。」
一句话改变气氛,他脸色蒙上寒霜,冷笑把话题岔开,「功课这么差,难怪大学被三二。」
「哇!你怎么知道?」好丢脸喔。
「哼!还清楚妳这几年成天无所事事,到处玩。」
「大学的时候人家……我没固定工作是因为……」她很想反驳,但怕刑云的身分曝光,最后选择沉默。
「我是这两天调查妳的去向才知道,千万别以为我在偷偷注意妳。」刑曜宇的脸上刻着「我是逼不得已才去了解妳的事」的。
有苦难言,云妤柔委屈的缩了缩身躯,「我明白。」
微弱声音提醒刑曜宇说话太狠。啧!大男人竟小家子气,「对不起,我不该说话带刺攻击妳。」
他会安慰自己,收获良多呢!她笑了开来,「呵,没关系,这也是聊天认识彼此嘛。」
好甜的笑容,为什么她能为了简单一句话重拾信心?不行,不能给她希望,免得他恶梦重演。
「我没必要认识了解妳,买卖玉尊鞋的事,妳快作决定。」
噢!话题又兜回来了。她拧起柳黛眉,「不要,我不会改变决定。」
「我不允许,再最后一次声明……」
好霸道喔!她转身环视四周,要再施各说各话的计策,「黄梅、桂花、黄菊以及黄芍药,这里种植的花几乎都黄色的,也难怪会称为黄花岗。」
吐血……别理别理,她分明是顾左右而言他,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别本末倒置,黄花是指菊花,象征节烈。会种植其它品种的黄色花朵,是让四季黄花不断,宛如烈士精神不朽。」
「哇!原来有这么深的含意,你真行,什么都知道。」
「是妳在装傻。」
对啦,这次是真的装傻,因为她招架不住他的霸气嘛,「那顶端高举火炬的雕像又有什么意义?」
好累人!刑曜宇双手箝制住纤弱肩膀,「云妤柔,妳给我搞清楚,我不是来当妳的导游。」
摇得她晕头转向了啦,她楚楚可怜瞅着他瞧,「难得你带我来这里玩,总要好好逛一逛啊。」
「我是带妳来这里谈判的。」谁跟她约会啊,气绝。
哇!杀气腾腾,云妤柔不禁惶然,「该不会是谈判不成,就把我给葬在这里吧?」
「够了!别闹了,我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小魔女跟小孩没两样,惹得他变得心浮气躁。
「啊!经你一提,我才发现冷酷的你也有脾气暴躁的一面耶。」新发现,云妤柔噗哧笑出声。
完全是拜妳所赐!知道再争执下去只会没完没了,刑曜宇索性直接捂住她的嘴巴,「点头或摇头,卖不卖玉尊鞋?」
「唔唔!」好坏啊,居然用这种方法。云妤柔想挣开箝制,微弱力量根本不敌他的十分之一。
「不必抗议,等妳决定我就会放手,最好想清楚后果再回答。」他霸气慑人,可想而知不答应的后果将是撕破脸。
这是他们最靠近的一次,身体碰触着彼此,无奈这不是拥抱而是威胁,他就这么想急着摆脱她吗?一点机会也不给,一个月的相处终究只能幻想?
云妤柔双眼蒙上一层雾气,硬是强忍着眼泪。不!不可以妥协,她绝不轻易放弃。
刑曜宇清楚看见她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同时见到坚持。真不明白为何屡次挑明厌恶她到了极点,她却能再接再厉?那不是脸皮厚的死缠,而是执迷不悔的坚持,何苦?
罢了,用这种方法她是不会点头的。
他松开大手,「在顶端的是自由神像,象征烈士们为追求自由解放的献身精神,比喻自由及革命之火永不熄灭,三岁小孩都知道。」
嗄?这转变让云妤柔好惊讶,笑颜再次回到脸上,「好像也有传闻这里本来是青天白日徽,文革时遭破坏才改立自由女神像。」
他回头,瞇起危险眼眸,「原来妳很清楚,在给我装傻啊。」
云妤柔支吾道:「唔……这一点是刚好有听说,而广州起义跟青年节,我真的弄不清楚嘛。」噢,别再凶她了!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撒娇。
再待下去会气死!他转身就走。必须想个快速又不必与她牵扯的好法子。
「等等啦,别走这么快。」哇!他是故意的,明知她跟不上还加快脚步。她加把劲的跑着,一个不留神绊倒……好痛!不过,这一跌他倒是停下来了。
笨笨的,老是跌倒。刑曜宇恢复冷冰冰的表情,「带妳出来,就有义务带妳回饭店。」
原来不是心疼她。虽然如此,云妤柔依旧很快乐。终于可以肩并着肩的与他同行,待会还可以一起坐出租车呢!
「谢谢。」
真服了她,这样也能如此开心。刑曜宇刻意忽略她的笑容,继续往前走。
不同于来的时候,回程走在绿色隧道,能够感受幽然清静,漫步走上石拱桥,经过池畔,身边有个爱慕的男人,她不禁幻想他们已经成为情侣,手牵着手散步培养情感。
「呵,好幸福呢,真希望隧道是两千多公尺长。」不知不觉她挽着他的臂膀,还把心中的渴望说出来。
刑曜宇好不容易平稳的脾气,又被她惹得躁动。两百多公尺已经走得很累了,要是真变成两千多公尺,他绝对会抓狂甩开她的手。
忆及她刚刚跌倒,他犹豫要不要保持距离,就这样一路走到出口,「下次押妳去乱葬岗谈判,看妳怎么扯。」
「喔哦哦,原来你喜欢逛这类的地方啊!」又是一个新发现。
「会选这种地方,那是想避免被……」妳扰乱情绪。刑曜宇急遽住口,不能让小魔女知道她对自己有影响力。
「被什么?」真好奇呢!可惜他不肯把话说完。
「妳像只麻雀。」当走出陵园时,他低头怒道,接着用力抽手远离。
「为什么又凶……啊啊……呵!」迟钝的云妤柔这才惊觉他一直让自己挽着手臂。
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好不容易拉进彼此的距离,她心喜若狂,几乎要哭出来。
「快!」就知道不能对她好一点,一点点也不可以。看她感动不已,他非常懊恼。麻烦大了,小魔女彷佛获得无限能量可以再与他周旋。
不能哭,情况好转,不可以让眼泪带来霉气,她恢复朝气大喊,「好。」
果然完了,他真笨,竟给了小魔女力量!
搭上出租车,他故意选择前面的座位,不再听、不再看,完全忽略她的存在,到达饭店后,更彻底将她当透明人,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真累。」刑曜宇整个人瘫倒在床铺上。与小魔女相处,比熬夜工作三天三夜还累。
自从扛超重责大任,他变得不形于色,任何时候、任何情况只有一种表情──冰冷的扑克脸。再厉害的对手都无法探出他的想法,他更凭着沉稳、精明干练拚出一条活路。
而现在他的情绪竟然被小魔女牵着走,应付她的能力比从前还弱,退化到像个动不动就生气的毛头小子,没道理、没理由啊!
他倏地捂住胸口,心头沉甸甸的。与她相处愈久,承受的负担愈重,那种感觉如五味杂陈,很难形容,甚至无法判断好或者不好,硬要说出是什么感觉,那就是很奇怪。
对,很奇怪,只要与她相处,自己就变得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