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婕舒的闹钟很尽责的发现独一无二的尖锐怪声,吵醒睡在隔壁房中的佐藤。
佐藤认命的睁开双眼,无奈的瞪着天花板,大大的叹一口气。天哪!也许他该跟我商量一下,换换别种闹钟,天天这样魔音穿脑,他迟早非精神耗弱不可。
想归想,他仍然动作迅速的跳下床,穿上她买给他的衬衫后,立即冲入婕舒的卧房,以熟练的方式关掉正响个不停的闹钟,转身打算叫醒依然沉睡的婕舒。
望着她的睡姿,佐藤不禁笑了,这样的大热天,她居然可以抱着棉被睡觉,也不觉得热,还露出一脸满足相,不知道现在她梦到什么,这么满足。
此时的她有如无邪的天使般,令他不忍叫醒她。可是他若不叫醒她,待会儿她自个儿醒过来,恐怕他的耳根会受不了。不过要等她自己醒来,可能非等到日上三竿不可。他从未见过比她更能睡的小睡虫了,所以他非亲自叫醒她不可。
俯下头,佐藤将嘴靠在她的耳朵旁,并且绽出一抹邪笑,毫无预警的大吼一声——“小睡虫!起床啦!”然后逃得老远,看着像弹簧般直直坐起身的婕舒。
“我要杀了你,死阿浩!”她横眉竖眼的扫射他全身。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他早已当场毙命了。
“不能怪我,是你要我叫醒你的,我是无辜的。”他一脸委屈望向她,但是眼底却闪烁着一丝笑意。
婕舒当然不会错过这一丝笑意,疵牙列嘴睥睨着他,
“你很得意?”
“没有。”
她列嘴一笑,睁眼说瞎话。
“没有?”她眯起双眼。
“我真的没有很得意。”他面容严谨的回答,之后接着道:“我是非常得意。”
话一结束,马上飞来一个大抱枕,直飞往池身上。还好他身手敏捷,轻易的闪过大抱忱,向门边溜去。
“你快点换好衣服,我在楼下等你。”他匆匆撂下这句话,便一溜烟地逃往楼下去了。
婕舒眼见人已溜掉,只得起床换衣服,再到楼下找人。她换上了一件棉质T恤和牛仔裤后,便直接下楼。
到了楼下,只见他坐在电视机前,不知道在看什么节目,但是可以知道的是他很专心的在看。
“你在看什么?”
他回头对她一笑,“第四台购物频道。”然后,又转回头继续看他的。
这个频道有什么好看的?就她记忆所及,这个频道不就是一些人耍耍嘴皮子,顺便卖卖一些言过其实的产品而已,可看性很低的,怎么他这么喜欢看呢?
她坐在他身旁,不明白的问道:“你很喜欢看这个频道吗?”
他点点头,“我来了三天了,看来看去,就这个频道最新奇。”
新奇?!有没有弄错?在广告中,这种要算最老套的了,新奇?她不以为然的想着。
“是吗?”
“嗯!你看这个人说得多溜呀!虽然我不是完全听懂他们在讲些什么,但是他们几乎是句句押韵,而且说得是又快又顺畅,令人觉得有趣。再说,这种节目在我们那个时代是完全见不到的,所以才特别感到新奇。”
说到他们那个时代,婕舒不由得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哇!这么快就想赶我走啦?”
“哎呀,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啦!人家是……”
她不经意瞥他稍纵而逝的目光,顿了顿,道:“你可不可以有一刻的正经?我真怀疑你一度是不是我当初救的那个人,怎么性格前后差别这么大?
他望着她,开玩笑的说:“我当然是罗!有头伤为证嘛!”
“阿浩!”
“好啦,正经就正经。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何时可以回去,就算我的飞艇修好了,也还得推算出离此时最近的一次宇宙震荡在何时何地发生,然后再依飞艇的主控电脑的记忆组用倒推的方式,看看有没有机会回去。”他无奈的搔搔头,解释着。
“也就是说你短期内回不去罗!”
“不一定短期内回不去,也许永远也回不去,毕竟宇宙震荡这种自然现象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的回答,不知怎地,婕舒竟有一种暗喜的感觉,但在口头上仍安慰他说:“别灰心,一定有办法回去的。”
“算了,别提这种伤神的话题,不是说好要去收房租的吗?走吧!”他关掉电视,顺手牵起她的柔荑,拉她一起动身。
她应该甩开他的手的,在她的观念里,牵手是一种极亲呢的事。可是在这三天之中,她却让他牵了好几次手,这要是发生在古代,恐怕贞节牌坊已倒掉大半。还好她是现代人,没这种烦恼。但,她还是应该甩开他的手,可是她没有,因为她舍不得甩开带有暖意的大手。
就这样,她不发一言、柔顺的让他牵着手,走到后院去拿车。
他突如其来的柔顺令他万分诧异,然而他聪明的没挑明本来说,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昙花一现!再说,能这样牵着她的手,有种令他无法形容的满足感。既然感觉如此美妙,当然没必要点破罗!
但是,路总有尽头,不到五分钟,他们已来到后院。
婕舒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指着机车道:“喏!这就是我们的交通工具。”
“这种骨董车?”
说它是骨董车,实在太客气了,破烂车才叫实至名归。整辆车没有一处不是破破烂烂的,这种车子骑出去没有解体,要算是奇怪了,还要他坐上去?!
“上车吧!”
其实婕舒也怕车子会解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老爸、老妈那辆VOLVOV被他们开到飞机场停放,她尚未去把它开回来。至于自己的那辆MAEXH,则被撞得大凹小洞的送去修理了。家里只剩这辆破机车,所以也只能凑合,着用了,还能怎么办呢?”
有没有别的交通工具?譬如,那种很原始必须用汽油发动的汽车。”
“有。不过,一辆在飞机场,另一辆在修车场。”
“这不等于没有吗?”
“正是。”她淘气的仰起脸,戏谑道。
他低头俯视她,露出一抹连阳光都为之逊色的迷人笑容,“我可以不去吗?”
她也不甘示弱,绽开一抹就是月亮见了会羞愧得躲起来的柔媚笑颜,“不可以。”
他折服了,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折服于她。对她,他似乎永远没有选择。
“看样子我是没得选了。”他没精打彩道。
“这么没精神!别这样嘛!这样好了,我们收完租后,我请你吃这里的传统小吃,保证你一定没吃过,OK?”她俏皮的朝他眨眨眼,想用食物诱他自愿陪她去。
“好吃吗?”
“赞不绝口。”
“一定没吃过?”
“绝对没吃过。”
看她一脸真诚,还竖起三根手指像发誓般的保证着,那模样真是逗人,使得佐藤对她完全失去了抗拒之心。
“那还等什么?走吧!”
话尾一落,他的心弦突地一震,曾几何时,她开始可以如沘轻易地左右他的情绪?还有,为什么在他发现这一点之后,仍然愿意任他左右他的情绪呢?会是他在飞艇坠地时脑子被震坏了?还是……他对她“情有独钟”?这是佐藤第一次正视自己对婕舒的感觉。
他茫然,跟随她一同坐上那辆破得不能再破的机车,随着引擎的发动,车子一路颠簸向前。
一路上,他半句话也没说,只是一味盯着她的后脑勺,反反覆覆的想着“情有独钟”这四个字。
突然,经过一个大窟窿时,破车“砰”的一声就停摆了。婕舒似乎一点也不吃惊,下车先踢它两下,然后再煞有其事的对它训诫一番,之后又上车发动它,嘿!破车居然动了!
他惊讶的咕哝道:“她怎么办到的?他原想:经过那么大的震动后,破车一定寿终正寝了,谁知……难不成在她这个时代也有人性化机车?不可能嘛!
就在他轻声自语之际,她猛地转头,朝他眨眨眼,绽开一抹神秘的笑容道:“这是秘密。”
没一刻,又立即转回头专心开车,仿佛刚才那片刻的“突然”完全不存在。
佐藤愣了一下,既而不禁微笑起来,所有的疑问也都有了答案。他爱上她了,在她每一次的“突如其来”中逐渐的爱上她了。她也许很霸道,也许很任性,有时还很疯癫,但是,他对她就是——“情有独钟”。
承认爱,对他而言并非易事,在他那个时代,人们是不会谈到爱的,男女的交往也只是电脑配对的结果。爱是什么?他一无所知,奇妙的是,当他在三百年前的此刻找到他的爱时,他却无比清晰的了解——这就是爱。
但是,有一个问题困扰到他了:他该不该向她表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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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完房租后,婕舒实现承诺,带他到一家河南小吃店。
待他们一坐妥,佐藤便开始左右张望,打量起这家小吃店,然后小声的问她:“这里就是你说要带我去吃传统小吃的地方呀?”
婕舒抬眉反问;“废话,不然我们在这里做啥?”
“可是……”他显得有些吞吞吐吐,再瞄瞄附近,接下去说:“这里好像……不是很干净。”
婕舒稍微看了一下环境,耸耸肩,开口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不如我们换一家,如何厂他建议着。
他立刻白他一眼,“要换你自己换!你不吃就拉倒,我绝不强迫你吃!”
佐藤心知她动怒了,看她先前如认途老马般,带着他穿过一条条交错的巷弄来到这里,以及现在如此坚决的态度,不难看出她对这家小店的感情,他很想知道她对这里究竟怀有何种情感。
他先按兵下动,语带轻松道:“不换就不换,再说这家小店也满古朴风雅的,我想东西一定很可口才是。”
“虚伪!”她一语道破他,扁嘴斜视着他。
佐藤摸摸前额,列嘴一笑,“做人不要太诚实。”
“那可对不起了,我一向都这么诚实。”她回嘴道。
“是吗?”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婕舒心头一惊,他知道了吗?应该不会吧!她小心的瞄他几眼,心虚的说:“是呀!”
她祈祷他赶快转移话题。
突然,上帝像是听到她的祈祷般,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伯出现在他们的桌边。
“两位想吃点什么呀?”那位老伯亲切的间着,然后他忽然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婕舒,“你……你是小舒,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看我们下。”语气中带着急切的喜悦。
婕舒知道被认出来下,她本想事隔多年,也许眼前的林爷爷是把她忘了,当然,也该把多年前她所做的那件荒唐事忘了,岂知人算不如天算,此刻她只能羞赧的硬着头皮点点头,出声喊道:“林爷爷。”
她一承认,林爷爷立即高兴的朝门大声喊他的妻子。“喂!老太婆,你快过来!是小舒也!小舒回来看我们罗!”
本来在门口未知数面的老太太还可能大不悦林爷爷的大喊大叫,但是她一听到“小舒”这两个字,高兴之色不下于林爷爷,立即放下手中的勺子跑了进来,移动速度之快,简直不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进来立刻摸摸婕舒的头,温情无限的拉着她的手,眼底有开心的泪水。她先赶林爷爷到前面去招呼客人,才在婕舒的身边坐下来。
“小舒,真的是你!我的小丫头,这么多年可把奶奶想死了。”
说着说着,泪水跟着落下。
“奶奶,您不怪小舒当初骗您吗?婕舒的眼睛也红了起来。
佐藤猜得一点也没错,她对这家小店确实有着某种情感。
大约十年前,由于婕舒考的是北部五专,所以她老妈以怕她被人拐走为由,坚持陪她前往台北分发志愿。天知道,她去考试时还是一人独自前往,食衣住行全由自己包办,怕给人拐走?有诈哦!
不过,当时年纪小,不疑有他,谁知她没被人拐走,却给自己老妈“陷害”了,一气之下,独自坐车回南部。火车到站后,她才发现自己身上除了一张来回票以外无分文,当下她也不慌,反正要回家只需招辆计程车,回去找老爸付钱就是。但是她又不愿生气生到一半就回家,那多没面子。想着想着,就在车站附近胡乱闲逛。
直到日暮时分,她才猛然惊觉天色已逐惭昏暗。她口袋空空,又不愿回家求救,再加上一到晚上眼睛就模糊不清,当时心里真有点急了,但是任性惯了的她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也不知又逛了多久,地竟逛入迷宫般杂乱交错的小巷子内。当时夜幕几已低垂。
婕舒又饿又渴又没钱,情急之下,想起电视里那些扮可怜的人,通常演演戏就可以骗到好吃好住的,于是乎她也想加法炮制,心想等回家后再拿钱来还给人家,就不算欺骗了,只能说她先借用罢了。
当下,她不再犹豫,看准了林爷爷这家小吃店,准备扮可怜相,因为她觉得人家比较有同情心,也比较好骗。
她先在自己身上硬撕开几个小洞,又拿地上的灰尘往身上抹,却不住脸上抹,原因无他,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在她的想法里,一个身着肮脏破及而面容清秀的小孩,与--个同样身着肮脏破衣却面容污黑的小孩相比较,一般人会比较同情前者,而厌恶后者。最后,她再用双手将双跟揉红。然后故意在林爷爷的店门口跌倒。
她这一跌,果真引来两老的关注,在两老关爱的目光中,她把准备好的一番可怜的说词全盘吐出,结果,她不但赚到好吃好住,也赚到两老的一把老泪。
由于两老膝下无子无女,见她身世可怜,人又讨喜,当下就认她当干孙女,且将屯积了几十年对孩子的爱一古脑的全往她身上倒,而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住进两老的家里,也同时住进两老的心坎里。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两老对她的关爱与日俱增,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两老实情的,但是都在两老温情的嘘寒问暖中,化为一声声的叹息。她说不出口,怕见到两老暖暖亲情的目光转为憎恶她的神情,虽然她老爸、老妈也很爱她,却不若两老这般浓烈,她简直把两老当成亲生的爷爷、奶奶看待。正因为如此,当她不小心看到老爸、老妈来找两老时,她就知道东窗事发了,在怕见两老责难的目光的情况下,她不告而别,仓皇逃回她跷了近一个月的家里。
自此,她每每走到林爷爷这家小吃店附近,只敢在巷口探一下头,看一眼两老便转身离去,从不敢逗留太久,怕被两老看见。
直到今天,她才有勇气走进这家小吃店,却依然没有勇气主动认两老,没想到林爷爷认出她时,竟然全无诃责,只有激动的喜悦,一种久别亲人重逢的喜悦,而林奶奶更是夸张的牵起她的手,老泪纵横。
此时她才知道,她错了。望着林奶奶的斑白的头发,想着她错过的这些年,不由得哭倒在林奶奶的怀里。
林奶奶拍拍婕舒的肩膀,“丫头,别哭了,奶奶又没怪你,这里人多,我们到里面再谈。”
当林奶奶牵着婕舒,打算朝里面走时,才注意到佐藤的存在。
“你是?”
佐藤立刻有礼貌的站起身,对林奶奶一笑,自我介绍,“林奶奶,您好,我是潘的朋友,您叫我阿浩就行了。”
“潘?”
林奶奶不解。
佐藤指指婕舒,“潘就是小舒,我都这样叫她。”
林奶奶仔细的打量起佐藤,然后像是很满意的点点头,问道:“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进去?”
佐藤了解她们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于是他体贴的拒绝了。“不了,我看林爷爷一个人一定忙不过来,我还是留下来帮林爷爷,您和潘进去就好了。”
这下子林奶奶对他更是中意,直言道:“小舒的眼光不错。”
开言谈及她,婕舒抬起头,一副不太了解状况的模样,“什么不错?”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就在她们进去前,林奶奶与佐藤交换了一个眼神,才催着婕舒进去。
有这么明显吗?佐藤不禁纳闷,怎么他想了好久的事,林奶奶却一眼就看穿了?
就在他冥想之际,林爷爷的声音自他身边响起,“年轻人,不是说要帮我的忙吗?还站在这里什么?”
“对不起,我失神了。”他回过神道歉着。
林爷爷微笑道:“没关系,谈恋爱就是这样的,林爷爷是过来人,想当年我在追我老太婆的时候,也常常这样失神的。想不想知道我跟老太婆怎么认识小舒这丫头的?”
佐藤立即露出感兴趣的眼神。
“好。”
佐藤立刻快手快脚的将小菜端到指定的桌位,然后回来坐在林爷爷的身边,听他活说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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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暮沉沉,客人逐渐走光时,林爷爷也差不多把认识婕舒的经过,以及和他们夫妇生活的点滴全告诉了佐藤。说完之后,他老人家轻叹了一口气。
“多年来,我和老太婆一直是小舒心中的愧疚,心头的一个结。其实我和老太婆早就知道她欺骗我们的事,小舒的父母早在她离家的第三天就找上我们!了,这件事小舒并不知情,而我和老太婆又舍不得她离开,所以也就没有点破她。没想到我们最后仍留不住她,还让她带着满怀愧疚离开。”
“林爷爷,您怎知潘……不是,我是说小舒,您如何得知她很愧疚呢?”
林爷爷再度叹口气,“小舒这丫头要是不觉得愧疚,绝不会不辞而别,更不会避而不见面,一别就是十个年头。”
佐藤摇摇头,不太敢相信婕舒的体内也有“愧疚”的细胞存在。“她一向那么‘理直气壮’,说实在的,我不……”
“年轻人。”林爷爷将手搭在佐藤的肩上,喟然叫道。
“您叫我阿浩就行了。”佐藤淡笑道。
“好,阿浩,你可别看小舒这丫头平常一副活泼外向、凡事没啥了不起、错了也要强辩到对了为止的样子,其实她心里有一条界线,超出这条界线的事,就算她嘴上不肯认错,心里却一定知错。这丫头很爱钻牛角尖,一旦让她钻起牛角尖来,除非她自己想开,否则没人劝得动她。”
林爷爷的话令佐藤颇有同感的笑了起来,婕舒的个性的确如此。
“不过,林爷爷,您可有想过,既然小舒不肯来找您,您可以去找她呀!”
林爷爷轻抚着下巴稀疏的胡须,轻吁了一声。“林爷爷当然有过去找小舒的念头,但是人海茫茫,教我从何找起呀!”
“这怎么可能!难道小舒的父母来找您们时,没留下联络的地址和电话?”他讶异的问道。
“说也奇怪,小舒的父母从来就没有向我们要过人。每次来,总是问问小舒的近况如何,然后就走了。我本以为他们不要小舒这个女儿了,但是他们又来得那么勤,而且每次都挑小舒不在时才来,这表示他们应该很在乎小舒才是。所以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了小舒的父亲,结果她父亲居然告诉我,如果小舒想通她是他们的女儿,她一定会自己回家,所以毋需强求。”
佐藤听完立刻大笑起来,教林爷爷有点莫名其妙。
“阿浩,你在笑什么?”
“没……没什么。”他稍稍收敛了点,轻笑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有其父有其女’这句话而已。”
“哦!”林爷爷想了一下,也跟着他笑了起来。也对,除了像小舒的父亲这种奇特的人以外,还有什么人生得出像小舒这样可爱的孩子呢?
蓦地,佐藤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丑得佐藤不好意思的撇开头。
林爷爷立即拍了自己的后脑勺一下,白责的说:“哎呀!你看看,我真是老湖涂,净颐着跟你闲聊,都忘了时间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呢!我看里头的老太婆八成也跟我一样聊得忘了时间。去去去,你去把她们两个叫出来,我来下两碗面,顺便切几盘小菜,今晚你就陪;林爷爷喝两杯,然后你们俩就在我这儿住上一晚,明天再回去,你看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罗!”言毕,他立刻起身,依言要进去里头找她们,走到半途却见她们己迎面而来。
佐藤一脸微笑的迎向她们,“林奶奶,潘,你们出来得正好,刚刚林爷爷才要我去找你们呢!”
“那老头儿找我们做啥?”
“没什么,只是出来一起吃点东西而已。”
林奶奶闻言双手一拍,大叫一声:“真糟糕!净顾说话,倒忘了你们从下午进门到现在都未曾进食,你们一定饿坏了吧!快出去吃点东西,来!”语毕,林奶奶率先朝前走。
佐藤趁此机会溜到婕舒身边与她并肩走着,顺势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问道:“你跟林奶奶在里面那么久,都在谈些什么?”
婕舒以他们所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道:“谈什么都与你无关。”
佐藤不以为忤,轻笑着,“吃了炸药呀!”
婕舒瞪了他一眼,对他吐吐舌头,便撇过头去拒绝理睬他。
她之所以生气的对他,并非她真的生气了,而是她在刻意掩饰心中的忐忑。方才在里头的客厅中,她与林奶奶交谈的内容,除了她这些年来的生活点滴外,也提到了他。
原本提到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林奶奶却告诉她,阿浩喜欢她,这怎么可能!他,佐藤浩一是一个三百年后的人,就现在这个时空而言,他还未出世哩!一个就时间逻辑而言尚未存在的人喜欢她?天!这就像天方夜谭般不可置信嘛!然而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像他这种超极大帅哥,怎么可能喜欢有着五短身材的她呢?
虽然她常常自诩是美女一个,但是那是指颈项以上,劲子以下,唉!要胸部没胸部,要臀部没臀部,瘦瘦小小的矮子一个。虽然她永远不可能承认自己是个矮子,晅是事实终归是事实。颀长的王子看上短小的公主?写在童话故事里,人家都会说是骗人的,更何况是现实生活,别闹了吧!她可笑的想着。真不知道林奶奶是怎么想的?!
不过,林奶奶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深深影响了她的情绪。林奶奶问她喜欢不喜欢阿浩?当时她被问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她才不过认识他几天而已,说喜欢,好像太快了;但是要她说不喜欢他,他又开不了口,真教她进退两难。最后,林奶奶见她答不出来,便笑着拍着她的手,要她慢慢想,用心去体会,多听听心的声音,然后便带着她出来。
心的声音?她不解地想着,除了心跳声,还有什么声音?偏偏就在她为了喜不喜欢他这个问题想得快疯狂之际,他还不识想的插进一句话,问她与林奶奶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够烦的了,他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自然是被台风尾扫到罗!
当林奶奶将婕舒与佐藤安置好座位后,立刻过去帮林爷爷的忙。婕舒提议也要过去帮忙,却被林奶奶将婕舒按住,要她乖乖坐着。
顿时,桌边只剩她与他两两相望,空气中的那份诡异令他俩同时沉默了下来,他双手交握搁在桌面,目光直直盯着桌面上的手,像在等待她先开口,而她则一迳的把玩着她前额的刘海,也顽固的等着他先说。
“你剪短发很好看。”
佐藤突如其来的赞美,令婕舒停在把玩刘海的动作,直勾勾地望着他不知何时已抬起的双眸。
“谢谢。虽然我明知道你是没话找话说,还是谢谢你的赞美。”
“不是。”他坚决的口吻否定着,“我是真的觉得你剪短发很好看,绝不是随便说说。”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你很好看,只不过目前他尚无勇气说出口。
“随便你啦!”她嘴里虽说得如此不经意,心里却高兴得想跳舞。为了怕自己真的跳舞来,她转换了话题。“对了,我还没有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啊!什么?”对于她临时改变话题,佐藤有半刻的怔仲,待回过神,即打趣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说你又被狗追着跑那回事啊!是不是打算‘以身相许’呀!如果是,我倒是不反对。”
“佐藤浩一!”她气得脸都红了。
佐藤用手托着下巴,将脸挪近她,轻佻道:“我最喜欢你生气的模样,真可爱。”
瞬间,她像泄气的皮球,“要求你正经片刻,就有如凤毛麟角般的难求。”
佐藤闻言立即转换表情,刻意装出正经八百、一丝不拘的样子来哄她开心。“我这个样子够正经了吧。”
见他带着委屈的正经,她好气又好笑,但是她有更深一层的感觉,就是创建的体贴。她感动,表面上却表现得很淡然。
“我只是想问你用什么方法让那双天杀的狗狗听你的话,好让我以后免再受它迫害而已,你犯不着正经到这种地步。
得到敕令的佐藤朝着婕舒放肆的一笑,“其实,我可以做得更好哪!”
接着,他突然沉默了,眼神中多了一份惆怅,语调也显得孤寂。
在我的时空里,我几乎没有自己,我的存在似乎是为了别人。当我掌有军政大权时,我为我的国家存在;而在我放弃权利、毅然从商时,我为我的公司及家人存在。从军时,战争不容许我有丝毫的人性和自我;面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更不容许我卸下冷漠严肃的面具。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我这,三十年来,唯一可以令我卸下面具还我本色的人。
婕舒的手不知不觉地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眼中没有半丝的同情,有的是一股猛浪般的悸动。在这一刻,婕舒顿然领悟到,就算她尚未真的爱上他,这种感觉也近了。有了这一层认知,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的手立刻像被电击中般,迅速的缩回。
她低下头,脸上像染了红霜,讷讷地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我很喜欢你将手放在我手背上呀!”他故意引开斥责他,只因他想让她自在些。她眼里的悸动并未逃过他的双眼,但他不想逼她现在就承认,他很了解此刻的她还没做好心里准备,所以他愿意等,而地也的确值得他等。
果然,她立刻气呼呼的叫道:“啊浩!”
他轻瞟着她,“生气啦!”
“不生气才怪!”她嘟着嘴,怒瞪着他。
“好啦,别气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是如何驯伏那条‘天杀’的狗狗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你一定是利用大脑里的晶片与那条天杀的狗狗做了某种沟通,对吧?”她像在回答幼稚园小班程序的问题般,一脸的不屑。
“真聪明!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何必问我呢?”
“我要是不先问你,怎么有办法显示出我的聪明与智慧呢?”她又恢复刁钻古怪的本性。
佐藤听得笑意顿生,戏谑道:“好厉害呀!黑的都给你硬讲成白的,你强辩的功夫简直称得上世界之最了,佩服,佩服。”嘲讽之意连白痴都听得出来。
“佩服你个头啦!你以为我听不出你话中的嘲讽呀!”她恶狠狠给他一个大白眼,然后眼珠子一转,语气顿变,“不过,本小姐现在心情大好,不想与你这个小人计较这么多,放你一马好啦!”
她会这么好心?当然不可能。佐藤困难的吞了吞口水,暗忖着,他还不明白她吗?每当她话说得愈好听,接踵而来的报复愈是可怖。经过那么多次的教训,他怎么还是学不乖!
他担忧的双眼对上她狡黠的双眸。“我看你还是现在把我一次骂个够吧!”
“唉!”他长吁短叹着,望着她的眼神有抹洞悉的黠光,“我只怕有人放了一匹马,却抓回几十匹马哟!”
“你这是在说我罗?”她逼视着池问道。
“没有呀,我又没有指名道姓,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是这种人?”他故作无境,张大一双眼睛凝视她。
婕舒虽然气得牙痒痒的,却也没有他那么厚脸皮。承认,会贬低自己的人格;不承认,又便宜了他,.最后,她只得从牙缝中进出一句,“当——然——不一一是。”
佐藤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真怕她会霸道的承认,那他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就在他松口气时的同时,林奶奶和林爷爷已端来了热腾腾的面和几碟小菜。佐藤见机不可失,马上利用这个空档转移了婕舒的注意力。
他将目光转向林家两老,“林奶奶,为什么潘……呃……小舒叫您奶奶,却在叫林爷爷时多了姓呢?您与林爷爷不是早收她当干孙女了吗,她怎么不干脆叫您们干奶奶、干爷爷呢?”
“你有问题不会问我吗,干嘛要问奶奶?”她皱眉睨着,他。
佐藤忍住笑意;佯装委屈样。“我问你,你肯说吗?”
婕舒将小嘴一扁,赌气的别过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肯!
林奶奶将面前这有趣的情景收入眼底,与林爷爷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开口道:“好了,你们也别斗气了,快点尝尝林爷爷煮的面,看有没有退步,面凉了可不好吃。”
他俩象听话的小孩子般不再斗气,专心吃眼前的大卤面。佐藤首先底见天,他抬起头,继续他刚才未完的问题。
“林奶奶,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林奶奶回想了一下,才回答他,“老实说,过了这么久,奶奶已经记不清楚,不过我依稀记得,当时小舒怎么也不肯叫我们干奶奶、干爷爷,好像是因为……”
“咳!咳!”林爷爷故意咳两声,想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得意的笑道:“老太婆,跟你说你的记忆力不如我,你还不相信!”
“哦!”林奶奶一双慈目转向林爷爷,挑畔道:“那你倒是说来听听啊!”
“说就说!”池转而面向佐藤,“阿浩,你还不了解小舒那丫头吗?满脑袋全是些古灵精怪的想法。当初丫头不肯叫我们干爷爷、干奶奶,原因就出在那个‘干’字上头。她说这个‘干’字与台语发的‘奸’字同音,如果她叫我们干奶奶、干爷爷,就会想到奸爷爷、奸奶奶,那对我们与老太婆就太不敬了。刚开始我们听不懂,一头雾水,等懂了以后,不禁啼笑皆非,也就由着他了。至于为何叫我时多了林这个姓,原因很简单,你猜猜看。”
佐藤习惯性的摸摸前额,瞥见婕舒,“我想,以小舒那个异于常人的大脑思考模式所持的理由,就算不教人吐血,八成也会让人喷饭。”顿了顿,他不理会婕舒眼中所发射出的杀人目光,继续道:“我猜她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没有理由。”
瞬间,三个人六道惊异的望向他,但是他仿佛未觉,兀自夹菜入口慢慢咀嚼。
半晌,婕舒不能置信的启口,“不可能,你不可能会猜到的,一定是林爷爷告诉过你了。对不对,林爷爷?”她转而向林爷爷求证,期望的眼神闪闪发亮,只可惜得到的答案竟是他老人家的摇头否认。既而,她又转向佐藤。
佐藤毫不回避,用会令她错愕的温柔笑容迎向她,开口道:“潘,其实你又何必问那么多呢?我想凡是认识你超过三天的人,都一定猜得出来。”
婕舒应该生气的,她绝对有生气的理由,他把她说得像智商不足的低能儿,所以她理当生气的,而她也真的生气了,但是气愤中却多了一份不该存在的喜悦。
佐藤错了,从来就没有人可以猜出婕舒心里在想什么,或者正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佐藤做到了,虽然他认识她才不过三天的光景,他却可以轻易的猜出她的心思。
她的喜悦便是来自于那份“知已”的感受,然而她并未将这份喜悦形于色,反而故意发脾气斥责道:“你这是在嘲笑我没大脑罗!”
佐藤没理会她这句火药味颇浓的话,反而轻松的问道:“刚才林爷爷想要我们留在这儿过夜,明早再走,你觉得如何?”
“废话,这么晚了不留在这儿过夜,难道摸黑回家吗?”她故意挑畔的说,想要挑起战火。
但是她的努力全像石沉大海,激不起他的任何反应,他只是帅气的一笑,“那好,我先进客厅去,准备打地铺,你们在这儿继续聊,失陪了。”
他一进去,林家两老便起身开始收拾餐桌,婕舒也连忙起身帮着两老打理。
在关上大门后,两老很有默契的互望一眼。
林奶奶拍拍婕舒的手,“还记得你的房间吗?”
“记得。”她点点头。
“那我们要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就在两老离去之前,林奶奶突然对她说:“阿浩这个年轻人很不错,要好好把握呀!”
好好把握这做何解释?婕舒困惑的思考着。今夜肯定要失眠了,真伤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