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留步。”纪霍然客套地向山口尝君道别。心中却不住地嘀咕这个人明明是有情于香缇,却故作潇洒,真想痛扁他一顿。
山口尝君读得出纪霍然多变的神情,含着诸多的手足之情与捍卫之心,但最后仍化成无言的抗议,表达他的不满。
他欣赏地瞧着这么一个“对手”兼朋友。“就依你言,我不送了,我已今人将车备好。”
“谢谢。”纪霍然仅是点头,转身就走。
已换上一身珍珠奶白套装的纪香缇,清澄如水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山口尝君,似乎在告诉他必须为送走她的决定付出“代价”。
山口尝君才一迎上她如秋水的波泽,立时感到浑身被狠狠地焚烧,昨日种种的温存、拥吻、斗气……忽尔化作蚕丝,搅得他一阵焦躁。
他知道,她这一走,也将带走他所有的平静。
“保重。”这是他惟一能对她说的话。
因为……有太多的事情悬而未决,他不能留下她。
“你也一样。”纪香缇终于看见他眼中闪过一秒钟的不舍,突然所有的怨怼与责难,在刹那间消弥于无形。
那不是她的错觉,这个男人爱过她,真的爱过她。
眼睛是不会说谎的。即使只有一秒钟的伫足与不舍,也足以告慰她初恋的终结。
是感动也是感激,纪香缇第一次愿做个“日本传统女人”,谦恭地弯下腰,向她心爱的男人告别,“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莎哟那拉。”
第一次,第一次他感到想哭。为自己必须放弃这么一个灵黠女子而哭泣。山口尝君确切地知道,他的情爱早已给了她。
早在八年前的海里,月老便已用红线将二人系在一起;纽约再次相逢,加深了二人的情系;而这次的短暂相处,更是注定了彼此的相属……情慷既已深植,要连根拔除,只怕拼了性命也无能为力。
“我们该走了。”纪霍然再次提醒双瞳噙满迷雾的妹妹。
“是的,我们该走了。”那双灼烁的眸于幽然地向这枫红满园的山口家宅,做最后一次的巡礼。
别了,山口家毛;别了,寄月湖;别了——
她曾以生命热爱过的男人。
最后,纪香缇的皓眸再度回到山口尝君的黑眸中,顿时变得多情而柔媚,两泓深幽写不尽的是她最深的思慕。
就在她决然反身走出山口家宅的刹那,犹赛珍珠的珠泪,断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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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加长型轿车载了才从山口家宅驶出的两名娇容,一路驶在花海架构的街道上,却在十分钟后,开向一处花料横生、竹林密森的窄路间。
纪霍然机灵地感觉事有蹊跷,以手肘顶了顶身边的香缇,压低噪音命令道,“待会儿听我的指示行动。”
纪香缇不吭一声,因为她也闻出危机四伏的讯号。
她不相信山口尝君会派人来歼灭他们,如果他真要动手,在她多次危难中,早就可以取她性命!而这只说明了一件事,山口尝君也被蒙蔽了。
自从她“跟”了他,他的身边不断发生一些“暗杀”事件,虽然每次都幸运逃过,但却不明其因,想来山口家族目前正遭逢隐身在黑暗中的杀手伏击。
她不能回纽约!起码现在不能回去!她要留下来助他一臂之力。
果不其然,这时隔层玻璃的后座车窗自动被上了锁,而司机也冲出了车外。就在这刻不容发之际,纪霍然立刻自西装衣袖中,滑出两把掌心雷手枪,快速地交出其中一把给纪香缇。“你还记得怎么用枪吧?”
“没有比现在更记得了。”她抛给他一抹笃定的眼神,利落地接下掌心雷。
兄妹俩在各自的窗户把手上射了一发子弹,两扇门立时被飞利的双腿踢开,二人同时翻出车外,举枪对着打算逃开的司机,大叫,“站住!”
只见司机就地掩蔽,三秒钟不到,那辆漆黑光洁的轿车瞬时被炸得支离破碎。而他俩机警地逃过一劫,并飞身至司机身边,一前一后持枪抵着他的脑门和后胸。
“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兄妹同心,连口气也如出一辙。
纪霍然登时因找回“昔日”的香缇而感到欣慰,露出了会心一笑。
那人惊魂未定地瞧着纪氏兄妹,一语不发。
“不说?”纪霍然那倨傲狂浪的脾气上来了,枪口迅速移上那人的脚踝就是一枪。
“啊——”那人痛得鬼嚎。
“说吧!我想我二哥有的是办法对付像你这样的角色。”纪香缇很自然地脱口而出,似乎对这一切熟悉得不得了。
纪霍然好奇地瞥了她一眼,似在询问她已经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纪香缇只是耸耸肩头,浅浅勾唇逸笑,也为自己这么顺口的对白感到不解,可惜此刻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机。
“再不说,我就挑了你另一只脚的脚筋。”纪霍然冷残地喝令。
只见那人唇一抿、气一提,颇有视死如归的决心,纪霍然立刻弯下身子支住那人的下巴,“自杀?!真受不了你们这些自视有武士道精神的傻瓜。既然你这么忠心,我就成全你,不过还是得先说出谁是主使者。”他又在那人的肚子上补了一拳。
“我……我只知道必须将你二人挟持到这里……炸死,再放风声威胁山口父子。”那人眼·神不定、闪烁其辞地说。
“不止如此吧。”纪霍然犀利地觉察他的话有问题,扣板机的手又指向脑门,“这一枪的准头就看你说不说实话了。”
那人见纸再也包不住火,只好全盘托出,“是流川风子,为了怕自父子去截他在日本外海的货,所以打算以你们作为筹码……”
既然要拿他们当筹码,又某何要一举歼灭他们?
难道对方不论他们是生是死,都要以此威胁山口家?!难怪山口尝君急着将她送回纽约!她误会他了。
“我要去救他!”她绝不能在此刻弃他于不顾!
纪霍然当然明白香缇此刻的心情,仅是点头附合,又转向那名司机,“老兄,把你开来的车子借我一用吧。”话落,便霸气地搜出他的钥匙,并将他绑农树干上纳凉,兄妹二人则飞速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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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外海
“你确定要下水?”纪霍然早巳从山口尝君口中,得知香缇自从失去记忆以来,畏水的程度到了濒临歇斯底里的地步。
如今,为了心爱的男子却宁愿面对幽幽海水,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有些犹疑,这么任她而为是否明智?
纪香缇根本不给纪霍然劝阻的机会,纤细身影倏地一跃,义无反顾地往海中跳去,一人海中,就轻快而熟练地往深水处钻去……
纪霍然再次看见昔日那个倔强、一旦执意时,任凭天崩地裂也会前往的妹妹,他只能苦笑,也如梭鱼一般地随她跃入水中……
他不可能让她一个人闯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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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阒的海底,处处透着森诡迷离的氛围,突然三十公尺的深处灯火通明,将原本一片漆黑的海底照得光澈灯亮。
右侧居中的位置,浮游着一名穿着绘有流川家族特有雷电标帜潜水衣的男子;他的身边分别围绕着十数名身着同样黑色潜水衣的男子,每个人胸口都绘有比居首位男子身上较小的标帜。
他们正是流川家族的人,居中者就是这次走私事件中的主使者——流川风于。
透过护目镜,那双凌厉目光仍然透出寒光,宛如狩猎者瞅视着躲在暗处的敌人,双手一抬,他的手下立刻放出海底爆破专用的弹药……
只见躲在暗处的人马全数蜂拥而出,使劲地向四处窜泳。
吊诡的事却发生了——那该在三秒钟前引爆的弹药,竟没有发挥效用!
流川风子的怒焰可想而知,他冷血无情的抬手就是给身边两名壮汉一人一巴掌,并打算在解决了渡边相一与山口冶夫的人马后,再和二人算账。
就在此时,山口冶夫与渡边相一开始予以反击,双方人马,几经缠斗,只见血流漂杵,双方各剩三名战将。
流川风于这边除了他之外,就剩下先前那两名挨揍的左右护卫仍顽强抵抗;而自父子所带来的人马却已全军覆没,独留他二人与受了伤的渡边相
“贺夫,带渡边大伯先走。”山口冶夫不容置喙地命令。
“爸爸,你们先走。”山口贺夫忙将父亲与渡边相一往身后一推,透过深水无线电通讯设备,朝着前方不远的流川风于喊话,“有种的,就冲着我山口贺夫一个人来!”
一阵冷笑突然逸出,“没有人可以在踩了我流川风子的尾巴后,拍拍屁股地走人!”
他身边两名硕汉已游向山口冶夫与渡边相一,并朝山口冶夫射出鱼枪……
命在且歹之间,有人接下那支鱼枪,同时也了给那名恶汉的生命。
流川风于简直无法置信,有人的身手可以同时挡下鱼枪并杀了他的护卫,狠厉迎向对方,却看见了一双阴寒却又炫目至极的眸子。那是一种比女人更妖惑人心的泽盼!他究竟是谁?
山口冶夫父子及渡边相一同样惊愕地盯着那人的背影。
山口贺夫为了防范流川风子突击已冲向他,而神秘人这时也转过身子面对山口冶夫及渡边相一,闪亮的泽目透着坚毅的波光。“你们快走!”
山口冶夫怔住了……”
这双眼睛,他太熟悉!太熟悉了!
神秘人仅是以他们之间才明白的目光锁住他!“快走!”
话毕,流川家族第二批救援人马已从天而降,加入这场混战中,流川风子这会儿更加狂肆地笑着,“一个也别放走!那个人是我的!”他突着双眼手指着神秘人。
厮杀再次燃起,这时纪氏兄妹也赶到,忙不迭地加入战局,使出他们的看家本领,给予流川风子的手下迎头痛击。
流川风子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称霸日本黑道,讲的不是义气,而是狠绝阴毒,就在神秘人必须保护山口冶夫及渡边相一的当头,流川风子突然一枪射中神秘人的氧气管。
神秘人一点儿也不惊慌,轻松地褪去氧气罩,戴着护自镜的他像只巨鲸一般地游了起来。
携带氧气罩只不过是避人耳目,不让人识出他的身份而已;如今反倒省事了。不过,见过他的人都必须死!除了……恩人例外。
他瞥了纪香缇一眼,百感交集。
她……还是为他来了!
纪香缇也在此时游到神秘人身后,将氧气罩交给他,冷静从容的盯着护目镜下那双绝世的眼,有不悔、有爱恋,更有太多她自己也无法厘清的不舍。
神秘人抿唇微泄奢极浅的笑容,密密情网不着痕迹地网住她,又将氧气罩为她罩上,反过身子迎敌。
流川风子也睨见纪香缇那双多情的眼眸,独为神秘人而闪烁,又痛又恨地嘶吼,“小铃子——”
他要夺回她!不计任何代价。
“我要你死!”流川风子狠厉地向神秘男子下生死战帖。
他就在这种没有氧气买的情况下,联合纪氏兄妹、自父子一路披荆斩棘,将对方歼灭,最后只剩下负伤的流川风于残喘地应战。
就在神秘人的巨掌探人流川风子喉间之际,流川风子惊悸地乍醒,“你……你是?”
倏地,在场的人全心有灵犀地同时想到一个人
一个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面目的人!
咻地一声鱼枪响划过流川风子的鼻咽,冷飕飕的声音瞬时扬起,“既然你已知道他是谁,就没有活着的必要!”山口贺夫似乎有意代神秘人执行一项从未破例的公式——
没有人可以在见着黑白两道惧之、畏之的“浪潮”后还活着!
纪香缇也在这一刻回到八年前那个潜水意外中
天啊!是他?!
就在她拾起片段记忆的当头,同样的海石崩塌的声响再次传来……
原来,尚未全然断气的流川风子,心有未甘地想在死前放手一搏,使劲儿地将仅剩的炸药引爆。
“小铃子,和我一起来吧!”看着纪香缇,他嘴角噙着诡笑。
轰地一声,土石俱裂、平台崩分离兮,而上方的人也在这时被击散……
“浪潮”本能地护起纪香缇,就像数周前那个下午抱着她离开;而山口贺夫则护着父亲,纪霍然也向安全的地方游去,纷乱中,大家都没有留意到渡边相一因被石块击中而直往下沉……
得山口贺夫发现异状大声求救,“浪潮”迅速地将纪香缇交给纪霍然,匆匆向渡边相一游去,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啊一”渡边相一被一股强大的水流蚀卷,沉人海底深渊……
目睹这一幕,错愕未平的每个人一句话也发不出来,最沉痛的要算是当年与他一同出生人死的山口冶夫了。
“浪潮”瞄了一眼山口冶夫自责的眼神,再度奋不顾身地往海沟潜了下去……
“不——”纪香缇激动地狂叫,本能地知道那一片阗黑的海底,是所有潜水人的禁忌,她明白他这一去极可能一去不回。
她不能失去他!不能!
撕裂的心痛不断地揪扯着她,纪香缇试图从纪霍然的环抱中挣脱,反而被他扣得更紧。“不!让我去!让我去——”她焦虑地嚎哭,激烈的反应顿时让她昏厥了过去……
纪霍然见状,打算先回到岸上再说,而山口父子却直盯着“浪潮”沉入的海沟,似乎在等待奇迹出现
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
他还是没有上来!
没有人可以不靠氧气而活的,“他”只是个人啊!
山口冶夫最后不得不放弃地往回游……
他永远失去他的“恩人”,也是他的……长子!
一日之间,他竟失去两个挚爱的人,顿时泪水交合,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