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燕依旧穿着男装,骑在马上的她英姿勃发,吸引了街道上许多女子的侧目,但她目不斜视,拉着马缰只管向前。与她并骑的文征才就不一样了,同样身着男装,他骑在马上却显得娇艳狐媚,路上的男人看见他都惊艳得张大嘴。
不过他看都不看那些男人一眼,反而含笑的对路过的女子点头致意。这样算不算到处留情?
李世燕虽然只看前方,但是眼角余光可没漏掉文征才的举动。哼,这种男人,说好听是叫作风流,难听的就叫下流。
如果是丁一秀,就绝对做不来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可恶,她为什么又想起他,为什么就是忘不了他?
心里一阵烦躁,她拉紧缰绳,用力一夹马腹,「驾!」
「等等我,燕。」文征才大声呼喊,跟着加快马步,追了上去。
好在他出身算不错,爹娘除了敦促他读书外,还不忘让他学习骑马、射箭之术,虽然学得不怎么样,但至少可以应用。
「燕,等等我!」他又这么大喊。
她会听他的吗?不,当然不会,尽管策马尽情奔驰,让炎夏的风吹在脸上,吹得掉身上的燥热,吹不掉心里的烦闷。
由树林跑到草原,从草原奔上高原,终于渴了也累了。她停在茶店旁边,系好缰绳,虽然已经有所领悟,但她还是回头望了望--文征才没有跟上来。
他不知道已经落后了多少。
而他失去她的踪影,会不会就这么放弃,自己找路回京?
为什么不?这是他最应该做的事,也是对他最有利的抉择。
李世燕苦笑,叫了瓶酒以及一碟花生米,就这么吃着她今天的晚餐。
「客倌,我们店里的招牌菜是酸菜猪脚,你要不要试试?」掌柜好心建议。
她挥挥手表示不要。
还是吃不下,没有什么食欲。相思让人消瘦,失恋让人憔悴。
终于深刻体会芯姐姐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到这样糟糕的地步,果然是知心姐妹呀,情路同样坎珂。
如今唯一能够入口的就是酒,虽然藉酒浇愁愁更愁,但是总比愁苦整夜不能成眠好,醉了至少好睡。
「老板,把你们店里最烈的酒拿来。」她大声喝道。
掌柜立刻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坛看起来很古老的酒。「客倌,这是最烈的酒,不过很贵喔!」
她根本不在乎价钱,「拿来,钱我多的是。」
掌柜欢欢喜喜把酒坛拿过来,还体贴的为她开封口倒酒,拿起酒碗给她,「客倌,请用。」
李世燕不客气的接过,仰头喝尽。这酒的确很烈,烈得烧疼她的胃,让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但又如何,这一点痛她还捱得住。
「再来。」她把空了的酒碗往桌子上一搁。
就这么一碗接一碗……日西斜、月出东山,她终于喝到醉倒,趴在桌子上。
「客倌?客倌?」掌柜出声呼唤,见她没有反应,还动手摇摇她的肩膀,确定她真的醉倒,立刻露出大野狼般的笑容。
真是运气好哇!在这种荒郊野外还有「好野人」经过,这下子可以好一阵子吃喝不愁。
掌柜一边想着,就要伸出魔手,仔细探查这位公子所说的「钱多的是」到底是真是假。
「燕!」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传来,掌柜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就瞥见一道身影扑了过来,直接扑到「好野人」的身上。
「妳就这么狠心抛下我、不管我……妳好过分……」
掌柜在看到他的脸庞的同时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天,这辈子还没看过这么美丽的女人!
「姑娘!」掌柜呼唤,声音颤抖。
文征才抬头,脸上当然没有泪,只有汗。真是把他累死了,骑马骑到马自己走掉,害他只能够用跑的来追赶她;好不容易追到这边,看见她醉倒不说,还瞧见这黑店的老板打算对她不轨。
还有,这公主是怎么回事?居然对荒郊野外的小店毫无戒备之心,亏她行走江湖多年,自称是天下无双的「情人剑客」,真是有愧盛名。
他喘,真的好喘,「大哥,你来评评理。」他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说,还跑了一下午的路;而眼前这黑心老板看起来比他有力,他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笨到跟老板比力气,所以只能动脑筋智取。
「姑娘,请说。」
这个情况下,文征才也不用跟这黑心人计较眼光是不是太差,把他看成女人。
「你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吗?」他指着昏睡不醒的她道。
「什么?」
他摆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她抛弃我,想尽办法要摆脱我,不顾我对她的真情真意,她只想着不要我。」就不知道眼前这个黑心人晓不晓得公主是女的。
掌柜很同情,「既然如此,妳又何必死心塌地的想跟着他?天下男人多的是,凭妳绝对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
由此可知,这个黑心人把公主当成男人。很好,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如果是我,绝对会好好疼惜妳……」掌柜说得有点腼腆。
色狼!他在心里骂着,不过脸上却显现悲愁,「还有谁敢要我?她可是名震全国、轰动江湖的黑面罗剎,一朝身为她的人,一辈子都注定是她的,谁敢要我,就要有被她的兄弟索命的觉悟。」他注意到掌柜脸色大变。真是好吓唬,如果他说得更哀怨点呢?「就算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杀掉,我也摆脱不了她,她的弟兄、朋友也会找上我,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这样足以打消这家伙的坏主意了吧?
呵呵,他真的很佩服自己、欣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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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洒进来,穿过窗棂,笔直照向床铺,爬上她的脸颊,一步步刺激着她。
李世燕慢慢苏醒,睁开双眼,看见的是陌生的环境。行走江湖多年,她并不害怕陌生的环境,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忍着熟悉的头疼,她支起上半身,立刻就察觉文征才趴在床边沉沉地睡着。
心猛然一震--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应该走了,应该在回京的路上,就是没有及时回京也应该在某个繁华的花楼里,跟普通的粉黛混在一起,可是他却在这里。
为什么他还跟着她?他不怕她、不讨厌她吗?
想要知道答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问他,所以她毫不留情的把他摇醒,说话声音一点也不温柔:「你怎么会在这里?」
文征才揉着惺忪的双眼,「好在我在这里,不然昨天晚上妳就死定了。」
她没问为什么,想起昨天傍晚种种,再加上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她立刻明白昨天她遇到了黑店。
「你为什么还跟着我?」李世燕只在乎这个,至于生死,老实说她并没有特别介意;生死有命,如果昨天就这么死了,她谁也不怨。
他打了个呵欠,「公主以为呢?」
她不想猜也不愿意猜,这几年她猜错一个男人的心意,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你自己说。」
他明白她所介意的,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肯定知道,怀着深思的神情,他轻吐:「我放不下妳。」
她的神情蓦然变得严肃,静静看着他,严厉打量他,怀疑的睐着他。「你想要成为驸马?」
她有必要说得这么直接吗?「我有那个机会吗?」
他有必要问得这么直爽吗?「我不欣赏你。」她瞇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娇美的神态。拜托,她堂堂一国公主会看上这个娘娘腔吗?更何况这娘娘腔还被盛传跟她那个皇帝老弟有一腿。
文征才苦笑,「妳也不是我理想的妻子。」
她立刻横眉竖眼,「你真的不想活了是吧?」
他有被吓到吗?没有,反而笑得更灿烂,「公主这样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李世燕想问又不敢问,只觉得心中窜过一股热流,为了什么?她不愿意问。「反正我不管你是什么居心,你最好死心,就算全天下只剩你一个男人,我也不会招你为驸马。」
他还是笑,「公主不用多心,我的志向不是成为驸马,我的愿望是成为大安国下一任的宰相。」
这个男人居然……居然这样打击她的自尊心!嫌她被抛弃一次还不够吗?也不会给她一点面子,至少也表现出很爱慕她的样子,这样的谄媚才正中她的下怀。
「这样公主有没有比较放心?」
她没好气地瞪着他,掀开被子下床,兀自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那位黑心掌柜的房间。」他坐上床,无聊的打呵欠。
李世燕顿了一下,「为什么他会让出自己的房间?」是不是文征才又设计了什么?
「因为妳是黑面罗剎呀!」
「哦!」果然如她所料,这个看起来很文弱的男人其实很奸诈。不过幸亏他想得到这个骗局,否则她现在恐怕已经见阎罗王了,虽然她不介意跟阎罗王会面,但是这种黑店一定要铲除,否则会有更多无辜的人送命。
想到这里,她拿起桌上的双剑,直接踹开房门。
文征才也不阻止,还悠哉的斜躺在床上,嘴角带笑--他没有使暴力惩罚宵小的本钱没关系,她有就好。
这叫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报应哪!
「啊!」
他听见房外响起那黑心掌柜惨痛的呼叫。
休息够了,也该是他出马提醒公主的时候--大安律法,此人罪不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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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燕瞪着店铺前的那匹马。
荒郊野外,入目所及只有这家小店和眼前这匹马。
「燕,怎么啦?不是要出发了吗?」文征才扛着从厨房里搜出的干粮走到她身边问。
她平静的转头看他,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口吻轻声质问:「你的马呢?」
「跑了。」他回答得很爽快。
「什么时候跑的?」
「昨天追妳的时候。」他没打算隐瞒,要让她知道他追她追得有多辛苦。
「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她声音拔尖的问。
他用下频指指双脚,「不然妳以为呢?」
她狼狈的别开头,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马跑了,他居然没有放弃追寻她,还继续寻找,用他娇弱的双脚。
她的呼吸不禁变得沉重。
「还好妳没跑得太远,不然我铁定累坏了,也来不及救妳。」
她这样算没跑得太远?
真是含蓄的说法,对他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而言,这种距离应该叫作天涯海角。
「你的脚有没有事?」李世燕清清喉咙,问得很迟疑。
文征才甩动双脚,哀怨的叹气,「痛死了。」这话说得可不假,他不只肌肉痛,脚底板还长了水泡,要不是昨天那个黑心掌柜怜香惜玉,拿出最好的金创药给他,他今天早上恐怕爬不起来。「所以,燕,妳就行行好,不要跑那么快,好不好?」
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决,她暗忖。
第一个问题,「这样我们要如何出发?现在只有一匹马,我们有两个人。」
文征才耸肩,「共骑不就得了,反正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没比这匹马重。」
不是这个问题,重点是--「我是女的,你是男的……」
「但在别人眼中,我才是女的。」他很好心的补充。
气得她一记响头敲过去,「那还不是一样,男女授受不亲,这种道理你这未来的宰相会不知道?」
他嘟着嘴巴,「反正又没有人知道我是未来的宰相,更没有人知道妳是当朝的长公主。」所以只要她不说、他也不说,就没有人知道。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不要别人认为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的眼睛瞇起,「为什么?」
也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怪怪的,虽然他们两个人清清白白,可是在外人眼里一定觉得很暧昧。
「是不是怕丁一秀误会?」他凑近她的耳朵旁轻声的问。
此话问得李世燕瞠目,胸口彷佛被重重一击。
「妳是不是还奢望丁一秀改变心意追上来找妳,为了避免他误会,所以不敢跟我共骑?」
「没有。」她立刻否认,非常的快。
「那为什么不能共骑?」
她答不上来,只是觉得这样做不妥当。至于理由到底是什么……应该不是文征才刚刚讲的那样。
「现在才避嫌,太晚了。」文征才的脚隐隐作痛,干脆找了个石头坐下来,「丁一秀纵然很笨,但他迟早会想起我们在水面下那种亲密的样子,还有妳让我当妳的女人的事:虽然你们有夫妻之名,但是没有夫妻之实,再加上你们分别多年,纵然我长得像女人却终究是个男人,妳想他会不会怀疑我其实就是妳的男人?」
一连串的剖析下来,他虽然累,可是锐利的双眼可没遗漏掉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她会不在乎丁一秀、忘了丁一秀?屁话!
可是该死的,他为何觉得大大的不爽……
不应该的,不是吗?
「所以妳想他还会追来吗?」文征才定定神,继续直言。
应该……不会。
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接受,她只觉得难受,难受得拳头紧握。「不用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共骑就共骑。」
「妳要在前面,还是我在前面?」
她瞟了他一眼,「随你高兴。」
他高兴得笑了,「我选择小鸟依人的坐在妳前面。」
懒得去想他话中涵义,她只想讨论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一直叫我燕?」他不觉得太过亲密,她都觉得肉麻。
「这不是妳同意的吗?」他眨眨双眼,充分表现无辜的表情。
「那是做给大哥看的,既然他不在,你就给我改口。」
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难得他想要跟她把关系拉近一点,她却刻意拉远,真是令人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