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塘叶满,水槛风生,荷绿迎风送香来。
时序移转,融融春日在夏季的酷热之下远逝,现在是荷花的季节了,春日游江赏花人潮不再,连街上的小黄狗都懒懒的躺在门户边一动也不动,市集的人潮亦是懒懒散散,愈接近正午愈是。有钱人家早早出京避暑去,谁还留在京里让太阳烘烤呀?
但今天可不一样,连携家带眷到皇族避暑山庄去避暑的皇帝都回京来了,整个京城里人声鼎沸,好似时光倒转回到春日,每个人精神十足地挤到朱雀大街上看热闹,盛况空前。
看什么热闹?当然是看喜事啊!
自从月余之前北征军凯旋回京之后,京里便许久没这么大的景况了。
“到底来不来呀?我脚都酸了。”为了抢一个好位置,他可是一大早天没亮就来这儿站着了,等到现在除了人愈来愈多之外,正主儿连个影子都没有。
“忍着点,一定会来的。”身边一人同样伸长了脖子,“新娘子昨天就进了驿馆,今天应该不会有意外才是。”
“那怎么到现在都还没看到人?”
“你问我我要去问谁?”
此时另一边酒楼上靠街的包厢也等得不耐烦了,几个包下包厢的姑娘开始叽叽喳喳地交换起小道消息来了。
“我说啊,这新娘子准是见不得人所以躲起来了。”钱大户的千金开口了。
“不会吧?我听说新娘子在北疆是一等一的美人呢!”
“天知道那些异族人的眼光准不准?一个个长得怪模怪样的。”
“是啊,说不定长得青面獠牙呢!”王大人的女儿恶意说道。
“不会吧?那昱王爷不就太委屈了?”一个姑娘尖叫起来。
“本来就委屈了嘛!”钱千金又开口了,“北疆投降就投降,做啥送个女人来害人?京城里那些大官没一个想娶,皇上只好命令王爷娶了。唉,可怜的王爷。”
“听说那公主今年已经十九快二十了呢!”
“天啊!王爷好可怜唷!竟然被迫娶这么一个老姑婆……”
几个千金小姐三姑长六婆短的,听得躲在包厢外的红色身影心头火起。
“是喔,真委屈了李昱那头笑面虎,阴险无比的小人!”
“嗄?是谁说的?竟敢侮辱昱王爷?”
“不是我呀!”几个姑娘纷纷否认。
包厢外的红色身影站了出来,“是我说的。”
赫!一干千金小姐看傻了眼,好……好美的女子呀!虽然不愿承认,不过她们今天才算真正见识到何谓闭月羞花之貌呢!尤其她的气质不似一般软趴趴毫无个性的千金小姐,细长的眉微微上扬,双眼熠熠生辉,身穿大红衣饰,鲜艳夺目,美艳无俦。
“你……你是谁?”钱千金是这一群小姐的头头,当然由她开口。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一面倒的话让我很不高兴。”
“你凭什么不高兴?”对这个突然冒出的奇怪姑娘,千金们好奇多于生气。
“凭……哎呀!我要走了,有人找我就说没看过我!”
急急丢下话,奇怪姑娘竟然跳出窗外!千金们一愣,尖叫着冲到窗前;这里可是二楼啊!
就见奇怪姑娘在一楼屋檐上一蹬,借力翻上了酒楼屋顶,让一干娇娇女开了眼界。
“这里!”一群男人突然冲了进来,“又给逃了!”
“呃……”千金们被这突发状况给吓得说不出话来。
“快追!吉时将至,若没法带回公主,我们都等着掉脑袋吧!”带头的男人吆喝完,又领着一群人冲了出去。
许久之后,一名千金才怯怯的开口,“她……她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你想的不会跟我想的是同一人吧?”
一群小姐们面面相觑,同时垮下了脸——荷瓦姬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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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她还觉得委屈了呢!
一个屋顶跳过一个屋顶,趁着所有人注意力摆在等会儿的迎娶行列上,荷瓦姬拉轻松自若地在人家屋顶上乱跑,不怕被人发现,即使她穿著鲜红如火的衣裳。
呵呵,人家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知道要躲到哪儿了!
往城的西北跑去,人潮便渐渐少了,荷瓦姬拉开心地跃进一户院深楼高的豪宅里去,凭着记忆摸索着往豪宅深处而去。
她是今天的新娘子,和亲的公主,不过就快不是了。
她不高兴,非常不高兴,祚荣竟然瞒着她和李昱勾结!
“哇,这儿还是没变。”眼前一亮,引竹轩的美景出现在眼底。
夏日浓荫风微微,更显得那湖水清凉勾人,荷瓦姬拉叹了口气坐在水边柳树下,闭上了眼想睡觉;这种风、这种气味、这种天气,叫她不想睡也难,何况她千里迢迢由北疆而来,昨天才进驿站,疲劳都还没消除呢!一大早就被汉人皇帝派来的老嬷嬷挖起来摆布,折腾得她命快去了一半,然后又知道这个令她气结的消息!
亏她还……还忐忑不安怕李昱不谅解她,只是碍于皇命难违才娶她——
荷瓦姬拉气恼地嘟起了嘴,冷不防被啄了一下,吓得她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登徒子,睁开眼便要刮他一巴掌!
“你!”一见眼前登徒子,荷瓦姬拉杏眸圆睁登时说不出话来,扬起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呵,是我。”李昱又啄了她一口,“本王的新娘子,想谋杀亲夫吗?”
“你……哼!”
“不想本王吗?本王可是没一天不想你,终于盼到你来……”李昱笑着欺上了她的身,意犹未尽地攫住她诱人的红唇,以解半年来的相思之苦。
这小水荷,她不知道他想她想得几欲发狂吗?差点理智尽失地跑到北疆去把她抢回来。
刚开始荷瓦姬拉还挣扎着,但没一会儿便融化在他醉人的热吻里,红潮袭上了白皙的双颊,手也不由自主地圈住他的颈项,想更亲近他……
一阵熏风吹来,柳下交迭的身影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看到她嫣红如火的脸蛋,他忍不住又凑上嘴亲了一口。
“你……你走开啦!好重!”她抗议地推推他不知何时压上她的身躯。
这儿可是屋外呢!万一给人看到这暧昧的一幕,她还要不要做人呀!
“呵呵!”李昱拥着她翻过身去,顿时两人位置交换,变成她在上而他在下。
“你……”荷瓦姬拉不安地觑了觑左右,生怕有人看到。
李昱拉下她的头又亲了一口,从重逢至今,她好似一点都不觉得感动欢喜?
“我好难过呀!你一点都不想我吗?薄情的小东西。”他很哀怨地说。“若不是我来找你,你今天就真的打算放我一人让天下百姓笑话?”
荷瓦姬拉闻言才把目光移向他,想起他和祚荣联手骗她的事,气愤地轻捶了下他胸膛。“你骗我!你……你知道我有多……多难过吗?我……呜……”不争气的眼泪掉了下来,烫着了李昱的心。
“怎么哭了?”他向来冷静的眸子里出现了些微的慌乱。
“我……在那种情况下分手,我不知道……你还……呜……”双手不住地擦着泪,却是愈擦愈多。她不想掉眼泪的,却是在见到他的一刹那,委屈霎时全涌了出来,他可知她这半年来过得多不安吗?想到他在背地里看她笑话她就生气!
她永远不会忘记亲眼看着他倒下的情景,也没忘在水府时他明明可以见她的,却是避不见面,害她一颗心惶惶然不知所安,以为他不想再看到她了,偏又不能再让祚荣心烦,只能硬压下胡思乱想的情绪,逼自己别去想,把他忘记。
在安车骨部之时,她满脑子都是他!
听到北疆战败,父王欲遣她和亲时,她知道不应该,却还是暗暗高兴……
一路上又是喜又是愁的,他却……
汉人果然不是好东西!祚荣才接触汉人没多久就被带坏了!
祚荣本是诚实无欺的好男人,现在却把汉人那套说谎不脸红的本事给学全了。
“好好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好不好?”李昱心疼地把她哭红的小脸搂在怀里,不惜让自己一身喜服当成她的手巾。“你别哭了,再哭下去就变成最难看的新娘子了。”
唉!他现下知道皇兄为何一看到皇嫂的眼泪就没辙了。
“当然是你的错!”荷瓦姬拉娇声嗔道,右手又捶了他一下。
闻言,李昱挑起眉,“小荷儿,你说这话倒有失公允了……”
“嗯?”她抬起脸,红通通的眼睛瞅着他,让李昱心都软了,只好吞下不平的上诉,安抚地亲几下她脸蛋。“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知晓他是让她,荷瓦姬拉突地一笑,低头接近他显得有些委屈的俊美脸庞,送上一吻算是道歉,但那一剑岂是这么一吻可以抵销的?
“昱、昱,”她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对不起、对不起……”
晶莹的泪水又滑落,让李昱直叹气,女人真是水做的不成?他温柔的唇舌吻去她脸上的泪,热烫的手则罩上她胸前的浑圆,准备温习许久未有的欢乐。
为了她,他可是当了半年多的柳下惠,给点甜头不为过。
一个翻身,他将她压在身下,悄悄解开了她喜服的衣扣,里头同样艳红得引人欲念翻腾的抹胸若隐若现,令他加快了动作,嘴也没闲着地封住她的迟疑。
熟悉的热潮从身体深处涌出,荷瓦姬拉几乎想投降了,但她却没忘两人正处在什么地方,这么一想,什么火热的欲望都没了。
“昱……”她喘息着躲开他的唇,手也努力自他的背离开,改为推拒,一边还得拉着自己的抹胸,免得被他丢出去。她知道这时叫停对他来说很难受,不过……她的面子比较重要。“婚礼……嗯……别在这里……”
“让他们等。这里没人会来。”李昱抬头送上一个迷惑人的微笑,大手已经拉起她的裙子。
“昱……啊!”荷瓦姬拉气愤又无奈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跟她的理智作对,享受着他的唇舌与双手在她身上造成的颤栗欢愉。
“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似是天籁般悦“再喊我一次。”
“昱……”荷瓦姬拉如他所愿,接下来却呜咽起来;那可不是激情的呜咽喔!
“你……你欺负我……”
“对,我就是在欺负你。”李昱低哑地承认不讳,将嘴唇移到她胸前啃咬。
开玩笑,要他现在停止等于要他的命!小水荷未免太高估他了吧!
荷瓦姬拉没再说话,事实上她也开不了口了。
风清云淡,鸟语花香,带着凉凉水气的风吹拂过柳梢枝头,拂不去柳荫下的火热,连天上骄阳的热力都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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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好,连新郎倌都跟着闹失踪。”李风扬不满地坐在昱王府里咕哝,他就说别让老四去搅浑水,这下好了,一个隆重肃穆的婚礼即将变成笑话。
老大可是主婚人呢!
“好慢喔!”七王妃也有些不耐烦了,虽然这儿的点心很好吃。
李风扬侧头替她把额上的汗水拭去,不太忍心见她热得整个人都没啥精神的可怜模样。“乖,再等一下就好。”
“嗯。”七王妃委靡地点点头,“我想喝冰镇酸梅汤。”
听到爱妃的要求,李风扬立刻瞪向一旁招待的仆人,“没听到本王王妃的话吗?还不快去端一碗过来!”
真是不够机灵的下人!
“本宫不等了!”荣安公主李苹不耐地吼出不满,顺便把李昱损一顿,“瞧李昱做人多失败,恶名远播到北疆,才让人家公主一来就逃婚,哼!我朝的耻辱!”
“苹儿……”商孝云无奈地吐口气。
“哈哈哈!苹儿,你说得好!”李风扬大笑出声。
她这异母妹妹就是敢说,真是大快人心。
“多谢七皇兄。”听到兄长附和,李苹得意地一昂头。
其它皇族们见怪不怪地纷纷加入战局;李昱可是这群公主亲王里最后成亲的一位,难怪今天是冠盖云集,连长年镇守南疆的二王爷都回来这一趟,可没想到他却吓得人家公主逃婚去,让一场隆重的婚礼即将开天窗。
护送公主来中原完婚的祚荣站在一旁望着这奇怪的一家子,那位荣安公主的口气虽不好,却感觉不到恶意,而那位王爷亦然;若今天换作北疆的公主王子可没像他们感情这么好的。
大王有许多儿女,每个打小就跟着母亲与其它人勾心斗角的,争地位、争名利、争大王的青睐宠爱,兄弟姊妹活似仇人一般,更别说感情好与不好了。
就像这次和亲,其它公主都在一旁等着看笑话,风言凉语地说幸好她们早早便出嫁了,不必嫁到中原受罪。
的确,照常理推断,嫁到敌国的公主不受虐待该抚额称幸了,别妄想会受夫婿宠爱,更何况北疆是挑起战事却又战输的一国哩!
祚荣可以想见那些公主心里的幸灾乐祸。
其它公主一向嫉妒荷瓦姬拉的受宠,尤其荷瓦姬拉有一半汉人血统,却能得到荷瓦姬拉的名字,难怪她们心里忿忿不平,联合起来落井下石。
幸好那些个公主不知道内情,否则怕要在荷瓦姬拉碗里下毒了。
当初战败,大王虽委靡丧志却还没想要靠和亲取得汉人的信赖,更别说把主意打到荷瓦姬拉身上,所以最后会决定遣女下嫁……是他怂恿的。
而他为何怂恿大王呢……是李昱教的。
这是他们计划里的最后一环,把荷瓦姬拉推入火海……呃,该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是。
春日战事开始,他说服了邻近几个部的族长,以不要增加无谓的牺牲为由阻止他们出兵加入与汉人的战争,另外把荷瓦姬拉拐到安车骨部散心,拦下大王派给她的书信,不让荷瓦姬拉披挂上阵,以免到时荷瓦姬拉嫁进汉家挨白眼。
冒着被砍头的危险,他欺上瞒下地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而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就是李昱!
李昱说是要给荷瓦姬拉一个惊喜——依他看是惩罚吧?
一路上看着荷瓦姬拉忐忑不安,情绪忽起忽落,陪嫁的人们体谅公主有着嫁到敌国的不安,所以对她起伏的脾气见怪不怪,但他却是清楚内情的人,几乎要把实情跟公主和盘托出——幸好他理智尚在,没忘记李昱那张阴险的笑脸。
荷瓦姬拉公主究竟是看上李昱的哪点呢?
得知详情的现在,难怪荷瓦姬拉要生气了。
只是……这婚礼究竟还要不要举行呀?真没嫁成,哭的不知会是谁喔!
昱王府里吵吵闹闹,整个京城跟着沸沸扬扬。
今年的京城,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