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雨底下的两个人静默了许久。
古岳威至此才彻底明白,乔毅平的死,是因为他的爱不被允许,不被家人,不被一般大众允许。当然,以现在看来,同性爱已经不算了不得的大事了,但时间往前推个六、七年,那时的风气确实不若现在开放。
难怪乔毅安谈到乔毅平的自杀原因,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是感情问题。
他这时才完全明白了乔笑雨的痛苦、明白了笑雨为什么说讨厌伪善者的原因!
口里说着爱人,若不能行实质宽容的作为,确实是种伪善。
「古岳威,乔毅安是不是告诉你,平平死后,我一直无法原谅他、无法原谅我的父母?他一定是这么说的,」乔笑雨脸上扯开一抹嘲讽的笑,她其实没要古岳威回答问题的意思。
接着,她说:
「你知道吗?其实他们都猜错了,我根本不是无法原谅他们,我不能原谅的人,事实上是我自己!我不能原谅自己口口声声说,我跟平平的感情最好,但在平平最需要的时候,我却连一点点支持、一点点体贴都没办法给他!你懂吗?我不能原谅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
说到后头,乔笑雨激动地拍着自己的胸、放大了声音,这一刻紧悬在眼睛底下的泪,跟着痛痛快快一颗颗滴落下来。
「如果当年的我,多一点点判断能力、多一点点宽容、给平平多一点点支持,让平平知道,我好爱、好爱他,他也许不会那么绝望!
我多希望像小时候那样,我的感情、我的生活点滴、我的一切都能跟他分享;多希望现在的我,在外头若是让人欺负了,还有他在后面帮我捈撑腰!
我好希望像小时候那样,有个哥哥可以让我依靠、让我撒娇,我多希望我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平平能跟我分享那种喜悦……你懂吗?古岳威……你懂不懂……」
乔笑雨几乎是失控地哭喊着,说出在心里压抑了好些年的话,她的情绪很激动。
古岳威看着哭得难受的笑雨,心顿时揪紧了,觉得有什么重重压着……他直觉地把她搂进怀里。
「笑笑,别这样,不要哭了,好不好?妳这样哭,我的心也跟着难受……」
「古岳威,我的父母、乔毅安,他们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谅,他们没有对不起我什么,真正需要被原谅的人,是我!我需要得到平平的原谅,我想要他原谅我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没办法站在他身边支持他……他那么疼我、那么照顾我,可是他不在了,他躺在冷冰冰的泥土里,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小时后我受伤了,是他帮我擦药;我生病了,是他照顾我、喂我吃药。我国小三年级,发高烧,连续烧了两天,平平请了两天假,在家陪我。
平平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哥哥,但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他。我不知道在他面临生死关头时,是不是绝望地想着,没有人愿意支持他……就连他最疼的妹妹都不支持他!我不知道在他决定离开这个世界那一刻,他心里是不是认为所有人都遗弃他了……
古岳威,我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平平自杀的消息传到家里,我当时一滴眼泪也没掉,我还以为那是玩笑!因为我不相信热爱生命的平平,会结束自己的生命,平平是那种在路上看到生病的小猫、小狗,会因为不忍心就把牠们带回家照顾的人,他那么爱护生命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爱护自己的生命!?怎么可能……」
她在古岳威的怀里,哭着、说着。
雨,渐渐小了,古岳威的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摸着她早湿透的发,安安静静听着。他知道这种时候,她需要好好发泄、需要一个人听她说那些话。
他很高兴,他是那个能听她说这些话的人。
「后来我确定平平是真的走了、真的离开这个世界了,看完他留下的日记后,我离家出走了……」
* * *
在笑雨情绪忽而激昂、忽而低落,说完她对乔毅平的心情后,古岳威沉默地什么评论也没。
走出基督教公墓,古岳威让笑雨的货车停在原处,牵着笑雨的手坐上自己的车,带着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的笑雨吃了顿晚餐。
他们异常沉默地共度一顿晚餐,在晚餐后,他将笑雨送进先前她在台北惯住的饭店。
虽然古岳威家就在台北市,但他不认为在经历了大起大落心情起伏的笑雨,还有多余的力气,跟他回家住一晚;更别提他家还有个难搞的古老头,他可不希望已经满脸写上疲惫的笑笑,还要分心应付他家啰啰嗦嗦的老头子。
说也奇怪,笑雨在古岳威怀里又哭又吼一番激动后,对他的态度似乎不同了,似乎是变得顺服了。不管是去哪儿、吃些什么、睡哪儿,她完全不表示意见,像个乖乖的娃娃,任由他摆布了一晚上。
这么顺服的乔笑雨,让古岳威好不习惯。
但笑笑的表现真是顺服吗?古岳威看着怀里已经睡得沉的乔笑雨,浅浅一笑。
他摸了摸她的脸、她的短发、她的五官轮廓,陷入思索的眸子,闪着罕有的温柔。
也许,经过今天的「公墓事件」后,他的笑笑表现出的沉默被动,并非顺服。她只是疲惫得再没有力气,如往常般跟他争论些什么。
古岳威想着,心有些疼。毕竟让她经历那么难过的一天,罪魁祸首是自己。
但另一方面他却又禁不住雀跃,经过下午的事件后,他应该得到乔笑雨一大半了吧……因为她那么自然地在他怀里哭得伤心,在他怀里寻求温暖!
他望着睡着的容颜,忍不住涌上一股他解释不来的情怀,他的唇不自禁地印上了她的,浅浅地,怕惊扰了此时不知在哪个梦里头的她。
一会儿,他便挪开唇瓣,将她揽进怀里,一同躺在大床上,他小声轻柔对着睡着的笑雨说:
「晚安了,我的笑笑,明天又是另一个开始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陪在妳身边,失去了平平,没关系,现在的妳,有我。」
他总算是说出了今天在公墓里,想说却始终没说出口的话。
累得早闭上双眼、调匀了呼吸的笑雨,被动地承受古岳威的所有温柔,她知道古岳威以为她睡了。
这个夜,乔笑雨开始认真思索,古岳威说爱她,也许是真实的……
也是这个晚上,她才发现,对人、对事老是显得率性而为的古岳威,原来有那么认真、那么温柔、那么……尊重女性的一面!
除了那个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浅吻、除了让她感到心安的拥抱、除了那句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的话语,古岳威对她,没有其它的非分动作。
这个夜晚、这个拥她入眠的古岳威……实在让她,心动。
* * *
隔天上午,古岳威买了两大把野姜花,带着乔笑雨又往基督教公墓去。
古岳威心里盘算着,昨天是笑笑一古脑儿向他发泄,今天或许他们该角色互换一下。
然而,他又想,他是个堂堂大男人,八成是没法像昨日的笑笑那样,哭得乱七八糟。
他一手抱着两把野姜花,一手牵着乔笑雨,走入基督教公墓。
路上他想着,一早起来的笑雨,似乎还延续着昨日的顺从,不知是否一夜的睡眠仍驱不走她的疲惫?真是有些怪异。整个早上,除了一句温温的「早安」、几句该有的应对,她实在没说什么话。
而那句「早安」,倒是让古岳威挺惊讶的,她的态度显得太过温柔、和善,让古岳威意外到站在原地愣了好些时候。这个早上,大概只有那轻浅的一声早安,是古岳威预料不到的小意外。
到了乔毅平的墓前,他拿了束抱在手里的野姜花,搁在十字架前,身旁的笑雨静静看着古岳威的动作。
他放开她的手,跨了两步往隔壁的十字架,放下另一束野姜花。
笑雨讶异地发现那墓的刻名是古悦灵,那该不会……笑雨皱着眉,忽然想起第二次遇见古岳威,也是在这个地方,当时她还一口咬定他无聊至极地跟踪她!
「笑笑,我来跟妳介绍,这是我亲爱的妹妹,古悦灵。」他来回看着乔毅平、古悦灵的刻名,感触很深。
「妳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妳说我厚颜无耻跟踪妳吗?」他轻声笑,说话时,古岳威一双眼紧盯着挂在笑雨颈子上的十字架。「那一回,我其实是来看我妹妹。
悦灵从小就跟着妈妈到教会,我母亲是个基督徒,我父亲不是。我爸爸对我妈的唯一要求是,别带我上教会。妈妈拿我没办法,所以,从小只有悦灵跟妈妈上教会、上主日学。妳信不信?悦灵能背出整卷诗篇经文。
我常想,上帝可能太爱她了,她十七岁那年就出了车祸,被召唤进天堂。我母亲受不了失去小灵的痛苦,没多久也跟着小灵上了天堂。至于我父亲,太爱我的母亲,居然闹了好几回自杀,幸好都让我救回来,否则现在的我就是孤苦无依的孤儿一族。」
笑雨很意外听见古岳威谈论自己的家人,她蓦然想起那回在宴会上,他说过他的妹妹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想起他当时的神情有浅浅的忧伤……原来,他的妹妹不在世上了。
笑雨更为意外的是,这时候,在古岳威脸上看到笑容。
他居然笑得出来?笑雨望着古岳威眼尾浅浅笑纹,不禁怀疑,这男人的心思有多深?是不是深得见不着底……在他该悲伤的时候,竟能露出笑。
古岳威的语气那么轻松,面对陆续失去家人的难受,他没有丝毫愤世嫉俗的语调,反而有着幽默。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小灵还在的时候,曾经要求我一件事,她说哪一天她要是比我早离开这个世界,她要我在她长眠的地方,为她读完三次圣经--我做到了。
如果小灵还在,妳一定会喜欢她……她很懂得体贴别人,总是细心记住每个人的喜好,她记得爸爸爱喝铁观音、记得妈妈爱喝甜菊茶、记得我爱喝花茶,就算她老爱取笑我喝茶像个女人,一定要漂亮的花茶杯、漂亮的花茶壶,否则宁可不喝茶,她仍是常常在夜里帮我泡茶、帮我张罗小点心。
小灵真的很可爱,笑起来像个天使,看了她的笑,纵使有再大的烦恼都会不见,我爸爸疼她、妈妈疼她、我也疼她。
她在的时候,家里全是她的笑声,不像现在,常常静得听不到一点声响。那个上百坪的屋子,少了她,就好像没了生气……」古岳威下意识揉着眉心,似乎有些疲累。
「我们家在我爸爸那一辈,是个大家族,我爸常一直希望能多几个孩子,我妈则是生下悦灵后,表明不愿再怀孩子。
小灵很了解爸爸,她自懂事后,就会绕着我爸打转,逗他开心、跟他撒娇,老缠着他说,生我一个小可爱就可以抵十个小可爱喔……
她拚命制造热闹、制造笑声……那么体贴的孩子,上帝却早早就带她走了。」他轻轻叹了气,神情飘忽。
「我爸身为长子,掌握了古氏绝大部分主导权,他底下有九个弟妹,个个觊觎他的位置。我母亲跟小灵还在时,我爸心都在公司,他那些弟妹没机会下手,一直到我母亲、妹妹相继离世,我父亲又闹自杀,公司管理高层像是进入真空状态,一团混乱!
那时我刚回国没多久,匆匆接下父亲的位置……那段日子我过得挺惨的,我花了大半年才进入状况。」他苦笑中有丝嘲讽。
「我爸自此完全不管公司,我无端端接了个烫手山芋,公司接二连三出状况,想整顿,那些叔叔、阿姨就拿辈分压我,压得我想杀人!老想不通我拚死拚活为了谁?
每回我心情很糟的时候,就会来这里,为小灵读读圣经,让自己静一静……」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平缓得听不出起伏,而他的神情仍是飘忽,又似乎飘得更远了些。
「古岳威……」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他,是他的神情太遥远,遥远得好像她怎么都碰触不到?她发现,她竟十分讨厌那种像是碰触不到他的感觉。
「嗯?」他转头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回过神,换上了正常表情。「怎么了?」
「没……没什么。」
他停顿下来,望着乔笑雨好半晌,一双眼神秘兮兮,良久之后又以万分神秘的语气说:
「笑笑,妳想不想听一个小阴谋?」
「什么阴谋?」笑雨本能反问。他方才孩子似的淘气神情,让笑雨看得有些呆愣。怎么说才好?今天的她看古岳威,不管用什么角度看,感觉都很新鲜。
古岳威一双眼贼溜溜地,上下打量一回笑雨,说:
「如果我告诉妳,我们其实很早、很早、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妳信不信?」
他一连用了三个很早,笑雨听得迷惑。
「很早是多早?」
「有多早?大概是在……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妳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
「幼儿园大班!?」这会儿,笑雨可是瞪大眼,一脸不相信。
「妳不信,对不对?看妳的表情就知道了。就跟在基督教公墓相遇那次一样,我告诉妳,我真的不是跟妳到这儿的,当时,妳也是这个表情。笑笑,妳瞪大眼睛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好奇的小猫咪,好可爱。
好吧!我早就知道妳会不相信,妳不相信我还是要说,其实,我们两家人很早以前就认识,小时候我到妳家玩过一、两次,不过妳应该没什么印象了。
我母亲跟妳父母在学生时代,曾经在同一个教会聚会,我是后来到妳家拜访,妳爸妈知道我的名字后,详细询问才知道我们两家人早认识了。后来我出国念书,我妹妹、我母亲相继离世,我们两家人就没再联络过。
但说真的,妳难道不曾怀疑过,为什么毅安要拉妳陪他到我们公司吗?其实,乔毅安早就在打算盘了,他早想把妳这个显然很滞销的小妹妹推给我!我也没想到,我跟妳还真有缘分,在乔毅安带妳到公司前,我们就先遇到了。
所以,我说笑笑,妳仔细想想,平平跟小灵早几年前就成了邻居,而我跟妳其实小时候就认识了,毅安也有那个意思,要把妳这个小麻烦交给我--在一连串的『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妳要不要考虑、考虑,给乔毅安的小阴谋一个好结果?」
「什么好结果?」笑雨反问的语气,十分冷淡。
那明显的冷淡,让古岳威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被说服。昨天他才在想,这个难摆平的笑雨,是不是跟他说了一大堆心事后,连心都交给他大半了?看来,是他想得太美好了。
「好吧!既然妳要装傻就装傻吧!我们今天是不是该回伊甸园了?」
古岳威很快带开话题。今天让笑雨再一次来看过平平跟悦灵后,古岳威打算带乔笑雨回伊甸园。乔家夫妇跟乔毅安,还在伊甸园等着他们的笑笑回去呢!
昨晚他拨过电话回伊甸园,大概跟乔毅安聊了聊情形,他没详细说笑雨在平平墓前透露的那些话,只是概略说,笑雨其实从来没真正埋怨他们。
笑雨对古岳威的问题,沉默。
「笑笑,昨天妳既然说从来没不原谅妳的家人,那就试着重新跟他们相处,我想平平也会希望妳这么做。妳爸妈跟乔毅安都还在伊甸园,我拨过电话给他们,跟他们说,今天晚上大家-起吃饭。若语说,晚餐她要请客,子靳、蕬瑀、贯云、筱珑都会一块儿去。妳说怎么样?」
「你跟我身边的人,好像都很熟了……」
「那当然!」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见笑雨又是沉默,他走近她,揉了揉她的头,带着宠溺意味,说:
「笑笑,妳跟妳的家人,总要重新开始的,就算没办法一下子回复从前的关系,也比大家都僵在原处好。只是吃顿饭而已,如果妳什么话都不想说,我帮妳暖场,好不好?只要妳陪他们吃一顿饭,他们就很开心了。
妳离家出走的事,毅安跟我提过,妳六年多没回家了,倔强了那么些年,够了。」
笑雨不想再听古岳威说话,转身就往出口走。
他是真的将她摸透了,连她离家出走几年,他都清清楚楚。这个古岳威,着实让她又恼又爱……
爱啊?是吗……
她对他有爱吗?
走了几步,听着古岳威在她身后喊:「笑笑、笑笑……妳说句话嘛!」她不自觉笑了,转过身,对着古岳威,第一回主动伸出自己的手--
「你不是要我陪他们吃饭吗?台北离台中不算近,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了?」
望着笑雨对自己伸来的手,古岳威呆愣了,迟疑片刻才握住那只手。
「笑笑,这是妳第一次对我主动耶。」
「别说废话了。你说晚上你要暖场的,别忘了。晚上我只负责坐着吃东西,不负责说话。」
「笑笑,妳是不是开始喜欢上我了?」古岳威跟上乔笑雨的速度,与她并肩。
「古岳威,你另外二十二个女朋友,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
「还是不要吧……」沉默好久,古岳威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
「她们都太漂亮了,我怕妳自卑。」
「你……」她没想过古岳威会给这么一个答案,实在让人咬牙切齿。
「怕妳自卑后,不相信我只爱妳,不爱她们。」他飞快在她才说了个「你」字后插话。
这……还象话些!
笑雨当下用力握了下古岳威的手,给了他一个非常「善意」的美丽笑容,就不知古岳威看不看得懂了?不知他还记不记得,他曾经打算拿九十九朵白玫瑰,换她一个善意微笑?
「笑笑!妳终于心甘情愿给我一个善意微笑了,我等了好久喔……今天真是我的好日子,妳不但第一次主动握我的手,而且不用我拿九十九朵花跟妳交换一个善意笑容,妳就对着我笑了!
笑笑,这么好的日子,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应该可以完成我出国前、在饭店那晚我们没完成的『剩下的程序』了--妳说对不对?」他笑得不怀好意。
「对个头啦!『剩下的程序』!你等下辈子好了。」她搥了他一下。
「好!就下辈子……我决定了,今天晚上就是我的下辈子了。」
「神经病!」
「对啊!笑笑,我是神经病,放着二十二个美女不爱,偏偏只爱麻烦的妳。」
这次,笑雨什么话也没说,握着古岳威的手,走出基督教公墓。
* * *
笑雨喝了点酒--正确说法是一顿晚餐时间,她喝了四分之一瓶的威士忌。
瞧床上半昏沉的人儿,古岳威又是生气又觉好笑。没想到一派男性化的笑笑,竟如此不胜酒力,才四分之一瓶酒,就醉成这副软泥德行,亏他帮忙挡下几杯酒,不然这会儿,她恐怕要抓兔子了。
又不是他们的大婚之日,何必喝得那么海派呢?古岳威脱着她脚上的鞋子,摇摇头。若不是他自认了解乔笑雨,他说不定会以为今天她海派灌酒的行为,是想藉酒壮胆!
那顿晚餐根本不需他多事暖场,有花若语旁人难敌的应酬技巧,整桌子气氛从头到尾没冷过!
加上笑雨一开始就点了瓶威士忌,东西还没吃,她就先倒了酒,敬起整桌子人,从若语、蕬瑀、逐一敬到了乔毅安,乔爸、乔妈……
她喊了那三声:大哥、爸爸、妈妈,让一桌子人安静了好几秒,要说整个晚上的气氛有冷过,大概就属那几秒了!
分别了好些年的家人,用一句简单的称呼,算是重新开始。
一整晚,笑雨的话不多,只有:「X X,我敬妳(你)。」这句话,她说了好几回。
古岳威明白,敬大家酒只是她用来重新接近家人的方式,尽管她留到最后才敬家人酒,但那三声称呼,却喊得三个人红了眼眶。
她实在像个倔强的孩子,让他看得忍不住要心疼。
不过总算是有个好交代了,虽然没有大悲大喜的情节上演,但至少她肯喊大哥、爸、妈了。无论当年平平的死,造成笑雨跟家人多大的疏离,只要能有新的开始,就好了。
刚刚他抱着笑雨上三楼,笑雨靠在他怀里,还对跟在后面的乔爸、乔妈挥了挥手,甜甜地说:
「爸爸、妈妈,晚安,明天见喔……」
他很怀疑他抱着的那个笑雨神志是不是还清楚?是不是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个说话甜甜的笑雨……真是迷人!
古岳威脱了她的一双鞋子,然后拉出笑雨塞在牛仔裤里的白衬衫,解开牛仔裤的扣子、拉下拉炼,正要动手褪下她的长裤,这时动也不动的她,不但移动了,还两手精准地握住古岳威的一双大掌。
「古岳威,我们在下辈子了吗?是不是要完成剩下的程序了?」
听见笑雨的话,他先是眨了眨眼,像是不甚确定耳里听见的。
要不是她说话的语气依然那样甜甜的、她勉强睁开的眼底有浓浓酒意,他绝对会以为笑雨想藉酒装疯熬过整个晚上。
古岳威原本弯着身,只打算非常君子地帮笑雨褪去所有衣物的束缚,让她好好睡上一觉,未料会听见笑雨用那么甜蜜的声音,说那么挑逗的话。
这下子,他扯出被她握着的手,坐上笑雨的床,接着躺到笑雨身边。
才躺上床,笑雨便翻过身,一双手自动自发揽上古岳威的颈间。当下,古岳威真的怀疑,这个看起来醉了的笑雨,会不会其实根本没醉?
不然,她的动作怎么如此精确,一下子就抱得他……不想动弹!
他还是摇了摇她,想确定她是否意识清楚?
「笑笑,妳真的想彻彻底底变成我的女人吗?」
「好啊。」她竟答得干脆,轻笑了几声,一双眼仍是半开半阖的模样。
古岳乌伊拉下笑雨挂在他颈子上的手,靠她那么近,闻着她身上和着些微酒味的女性馨香,他才没多大力气拒绝自动贴靠来的诱惑。
「笑笑,妳还清醒吗?」
「嗯……」她透着迷糊应了一声。
古岳威吐了口大气,真想摇醒这个半醉半醒的女人!
他可是把生平对女人仅有的君子耐性,都给了她。
「笑笑,妳看我像正人君子吗?」他咬着牙,真想干干脆脆扒光她的衣服,他快变成野兽了!
「不像,一点都不像。不但不像,说你像只老狐狸,都不为过喔……」
很好,会回答这个问题,还回答了那么一长串!
古岳威立刻判定,这女人可以为晚上将要发生的事负责了。
「那就对了,既然妳不认为我是正人君子,妳以为在妳提出这么诱惑人的建议后,我会因为妳今天喝得半醉,而有良心上的顾虑,狠心拒绝妳吗?」
「应该不会、我想是不会……」乔笑雨头埋进古岳威的胸膛里,像只寻求温暖的猫咪,咕咕哝哝低声回话。她脑袋有些不清楚,只能想着,不让她抱,她总可以钻进这男人的怀里吧。
「当然不会啰,笑笑。所以,无论妳在什么情况下提出这么诱惑的建议,我都会十分乐意立刻执行,就算妳明天早上清醒了,后悔了,我也不会有任何良心上的自责,妳懂我的意思吧?笑笑。」
「废话!当然懂,依大人你的意思,如果我失身了,不要妄想找你负责,对不对……」她一双手好主动,摸上了他的胸膛,「古岳威……那可不可以,明天你也别找我负责……我醉了,不能为我自己的行为负责……古岳威,我今天才发现,你长得好可爱……」
「乔笑雨小姐,妳在装醉吗?我不是长得可爱,是空前绝后的帅!」古岳威不正经地发出抗议,一双手也跟他的笑笑一样,不安分了起来。「有件事我要解释,明天妳清醒后想找我负责,我会很乐意负责;妳若不找我负责,我很可能会找妳负责。」
「什么你负责、我负责……古岳威,你在绕口令吗?我头都昏了。」怎么那么热呢?她身上为什么有只大掌钻来钻去呢?
「好,不绕口令,我认真办事。」
「古岳威,谢谢你,谢谢你帮我做的一切……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她早想说这声谢谢,他对她的好,她不是全然没感觉。
「笑笑,妳话太多了。」他一双眼突然从极具侵略的野兽模样,瞬间变成温柔多情的绅士模样。
「会吗?我才说了谢谢而已,我都还没说,谢谢你听我说平平的事……谢谢你让我好好发泄了一次;我还没告诉你,只有你猜到我这副男人样是为了逃避,我以为只要我随性活、再不管家人,就是替平平活了……
古岳威,你的二十二个女朋友真的都比我漂亮吗?可是平平说,我是最漂亮的……如果我回复女性化的穿著,说不定比那二十二个女人漂亮喔……但是,我已经不习惯穿漂亮的裙子了……」
「亲爱的笑笑,我喜欢现在的妳。妳的话,真的太多了……」他俯首,深深吻住那对今晚不知怎么忽然变得多话的可爱唇瓣……她实在是喝醉了,只是醉得迷糊的她,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