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无事,吃饭的时间也较往常早。
六点钟刚过,月眉已做好意大利肉酱面和罗宋汤。
在颢云的坚持下,月眉不像在台北时那般拘谨,两人同桌用餐,饭后颢云回到书房,发着呆。
再这样下去,她干脆关了诊所,带着月眉四处游山玩水算了。什么有梦要去实现嘛!她是不打紧啦,但若是个空有理想却没有钱的傻子学广告里那个死胖子的话,怕要饿死了。
算了,至少可以把拖了半年的童话书完成,这也是她来这里的目的嘛!
正这么想时,忽然听见月眉在房外喊着,“小姐,有病人。”
颢云全身一振,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她勉强镇定住每个兴奋、跳动的细胞,拉直身上的针织衫,走出书房。
站在候诊室的男人还不到一百七十公分,面貌黝黑、朴实,他正绞扭着双手,半低着头,害羞又痴迷地窥视月眉年轻、秀丽的脸庞。
“小姐。”月眉见到她出来,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基本上月眉是很羞怯的少女,尽管容貌极为美丽,却不习惯男性爱慕的注视。
男人将好奇的眼光转向颢云的方向,眼中有着惊艳,口水几乎滴下来。
“你好。”颢云讶异地打量他充满健康色泽的脸孔,他看来不过是二十朗当岁吧,从那张黑面孔上瞧不出一丝病容。
“你哪里不舒服?”
“不……不是我啦。”年轻男子腼腆地摇着指节粗大的手掌,笑出一口黄板牙。“是我头家的……”
“你头家?”颢云微挑秀眉,“那人他呢?”
“头家在牧场。”他道。
颢云看向月眉。
“小姐,他叫吴建方,是从宋家牧场来的。”月眉见颢云眼中有疑问,扬着手中的病历卡解释,“刚才我也以为是他要来求诊,叫他填好了病历资料。”
“不是我啦,可是我下次会来看病的。”吴建方用不纯正的国语热烈地说,眼光爱慕地投向月眉。
“那你来是……”颢云搞不清他的来意。
“呃!”吴建方这才猛然想起来意。只怪小护士太漂亮,女医生又水当当的像天仙,让他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他自责地拍了脑门一记。“我是来请医生到牧场的。”
出诊?想必病人病得很严重。颢云忖度。
“请医生快点!”吴建方着急地搓着手,“头家急得要打人了,再晚回去,我会被扁的!”
颢云莞尔,认为他太夸张了。
“等我五分钟。月眉,将出诊的医疗箱准备好。”她边往里头走,边向月眉交代。考虑到也许是意外伤害,她又道:“将外伤急救用品也准备一下。”
“小姐,要不要我跟你去?”颢云穿好医生的白袍走出来时,月眉优心又期待地问。
“不用了。”颢云以眼神安抚她的不安。“若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回来,你乖乖看家。”
“嗯,月眉会耐心等小姐的。”
颢云接过医疗箱率先往门口走,吴建方急急跟上来。
“我开了吉普车,医生请。”
坐上吉普车,两旁道路乌漆抹黑的景象风驰电掣般的倒退,夜风吹得颢云的头发往后飘扬,她想开口间吴建方病人的状况,但车速太快,一张嘴便吃了满嘴的风,她只好作罢。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吉普车驶离主要车道,往一条岔道驶去,岔道口好像还立了一块石碑,车速太快,颢云没机会看清楚。
没多久车子穿越一道宏伟的门,警哨站里的警卫认出吴建方,没有留难便予以放行。吉普车继续朝里走,经过花园、数栋建筑物和畜栏,越走越偏僻。
颢云免不了心里有些忐忑。“病人到底在哪里?”
对于她的问题,吴建方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在前面的马舍。”他放缓车速,将车停在路边,颢云被前方通明的灯火所吸引,一个男人快步朝他们跑来。
“阿方,你死哪去了?请个医生这么久,头家要抓狂了。”
“工头,刘医生今天休假,我只好去找姜医生。”
被吴建方唤作工头的中年男子将眼光转向穿着白色医生袍的颢云,目瞪口呆。
“叫你找医生,你去找了个天仙来?”他怀疑地上下打量了颢云一遍。
颢云知道对方又以貌取人了,她的外貌或许不够专业,可不表示她的医术不够格。
“我是医生,麻烦你带我去见病人。”颢云提起医疗箱,以权威的口吻道。
工头本来还有犹疑,一听到数声夹杂在马嘶长鸣声中的怒喝,立刻改变主意,领着颢云进人马舍。
“让开、让开!”他呼喝着挤在马舍门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
一股混杂着干稻草的浓烈马体味窜进颢云鼻中,她蹙了蹙眉,纳闷为何牧场里的人不把病人移到干净的房间等待医生。跟随工头走到第二间马厩,又听到连串夹杂诅咒的暴喝。
“医生到底来了没?你们搞什么鬼?”
“头家,已经来了,再等一下……”
“我可以等,雪花可不能等!乖,宝贝,撑着点,千万别放弃……”暴怒的声音转为轻柔的哄劝。
颢云跟着工头走进去,里面的情形令她目瞪口呆。
首先映人眼帘的是背对着她蹲在地上的三名打赤膊的男子,颢云无暇对他们蓄满力量的结实背肌做出评估,只注意到被三人围在中间的一匹马。
除了那匹躺在稻草堆里不断发出痛苦呻吟声的马外,颢云遍寻不着急待她医治的病患。她蹙紧黛眉,手足无措地征在当场。
“头家,医生来了。”工头急切地向蹲在地上的其中一名男子禀报。
长发披肩的男子倏地转向他们,发丝以一道半圆弧线在空中飞扬,两道躁急狂猛的视线直射向颢云,当遮住他脸的头发重新归于原位时,那双如狂风暴雨般的黑色眼瞳闪射出冰火交融的光芒罩向她。
颢云的心如擂鼓般狂跳起来,她睁圆惊异的眼眸,不敢相信地直瞅着对方。
这家伙不是两个月前见过的蛮横土霸王吗?
他怎会在这里?工头喊他“头家”,难道他就是宋家牧场的主人——“山顶黑狗兄”宋奕麟?
正狐疑不定时,颢云同时感应到对方好像也认出她来,莫测高深的眼光凝注在她身上,看得她鸡皮疙瘩直起,脚趾头蜷曲。
“医生,快过去啊。”工头不耐烦地催促道。
颢云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没看到病人。”
长发男子挑了挑俊眉,脸上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寒星般的眼眸飞溅出一抹促狭,令颢云涨红脸。
“病人是这匹马。”跪在地上检视马匹的其中一个男人好心地点醒她。
“马?”颢云简直是惊异到极点。
“对啊,医生。快点过去。”工头不敢碰触她娇贵的身躯,拉着她手提的医疗箱往前走。
“等等。”颢云着急地唉住他。“你们弄错了,我不是兽医,我是医人的……”
“人就比较高贵吗?”语带浓烈讥刺意味的低沉声音发自那名长发男子。
颢云不解地眨着眼,这跟高不高贵有什么关系?
“拜托,我没医过马,怎会知道它得了什么毛病?”她咕哝。
“它什么毛病都没有,只是难产。快过来。”男子朝她勾了勾手指。
颢云好气又好笑。“你们真的弄错了,我不是妇产科医生。换成是人难产也帮不了忙。”
男子不悦地蹙眉,猛地从地上站起,一个箭步便来到颢云面前。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被他身上混合着马匹味道和汗味的强烈男子气息呛得呼吸困难,忙往后退。
男子没给她退却的机会,一伸手便捉住她的手。
“来。”他强拉她走向马。
“我……我真的不是……你到底懂不懂?我都说我不是兽医也不是妇产科医生了,你到底要我干嘛?”颢云连声娇嚷。
男子却不为所动,眼光严厉地紧盯着她。
“你你你……”颢云结巴,“别……不讲理了。我真的不行!”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男子抿紧薄唇,粗鲁地将颢云推到马身边,双手在胸前交叉,睥睨着她。
“我……”颢云在他的注视下,额上直冒冷汗。这人就是不肯接受别人的拒绝。
“救它。”他轻轻吐出单调、没有抑扬顿挫的音节。
颢云恼怒地看进那双深幽的黑瞳,在眼光极深之处捕捉到一抹一闪而过的脆弱光芒,她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请你救闪电的孩子。”
沙哑、紧绷的声调加上他严肃、期待的表情,令颢云在舌尖溜转的拒绝又吞回去。她迟疑地看向正在受苦的母马,感到一丝不忍心。
“我……试试看。”死马当活马医吧。颢云颤抖着手摸向马腹,在它紧绷的肌肉下,她可以感觉到一份活跃的生命力正在蠕动。
心里涌起万般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深呼吸口气平复心里的激动,稍加诊断后道:“可能是胎位不正。”
现场的几个男人全抬起殷切的眼光注视她,仿佛在询间她该怎么办。颢云微扯唇角,老实说,她也不晓得要如何处理。
替它剖腹吗?她蹙紧眉。一来,手边没有现成工具;二来,她对马的生理构造并不了解;三来,凭她有限的开刀实习经验,就算对象换成人也没有十足把握。
该怎么办呢?她忍不住汗水涔涔,在脑中搜寻浅薄的妇产科知识。记得老师有提过,胎位不正可借由推挤腹部让胎位转正。管他的,现在只有试试再说。
她边对马腹进行推拿,边交代旁边几个大男人帮她。
经过数十分钟的努力,随着羊水不断流出,母马一再使劲,小马的头终于缓缓被推出,当它滑溜溜的身体完全离开母体时,颢云感到眼眶湿润,虚软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坐倒在地上喘气。
小马撑着颤巍巍的小腿费力地站起身,马厩里传来众人的欢呼。工头跑出去向众人传播小马诞生的消息,颢云则全身黏答答、没力气。
眼中不断有热流冒出,早知道接生是这么感人,她当初该选择妇产科的。
“别哭了。”稍嫌粗鲁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颢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拥进一副赤裸、光滑的胸膛。皮肤上感应到的温热和鼻端传来男人身上五味杂陈的味道,奇异地令颢云感到热血沸腾,全身燥热起来。
她难为情地涨红脸,在他怀里挣扎,他轻轻放开她。
她咬着下唇,慌乱地收拾医疗箱,眼光从他沾着不知是她的泪,还是他自己的汗的结实裸胸,偷偷移向他方正俊酷的脸。
那向上勾起、噙着一抹笑意的唇,是属于他的吗?
颢云有些失神,继续往上移,在他黑眸里捕捉到一抹促狭。她再度红了脸,倏地背转过身,朝马厩出口迈去。
“医生。”懒洋洋的声音唤住她。“关于出诊费请你开单过来,可以比照一般妇女的生产费用。”
颢云恼怒地回头瞪他。好,既然他这么大方,她可不会客气!她僵硬地点了下头,不理会他发出的低沉笑声,越过两排眼光敬畏地看着她的男人,直直走向吴建方。
“请问我可以到哪里洗手?”尽管一身狼狈,颢云挺直的背脊仍高贵得像个盛装的贵妇。
“跟我来。”吴建方充满敬意地在前面引导,等颢云清理完毕后,再载她回诊所。
夏夜的暖风不断扑向颢云,她疲惫地合起眼睑,尽管心里再累、再乱,牧场主人的脸孔始终挥之不去。他一会儿凶恶地向她下命令,一会儿又温柔地朝她微笑.颢云懊恼地摇着头,不得不承认这位“山顶黑狗兄”的魅力,连她都有点难以抵抗哩。
思绪如杨花,被夏夜的薰风吹得漫天搅飞,寸心芳绪像是再也归不回从前了。颢云只觉得被什么触动了,望着越来越近的诊所灯光,她却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像失去了什么。
※※※ ※※※ ※※※
替一匹马接生的事几乎在一夜间传遍了山上。贞华早上来诊所时,对着她啧啧称奇。
“颢云,真看不出来。你不但能医人,连马也会医。”
“别丑我了,贞华。”颢云意兴阑珊地喝着月眉榨的柳澄汁。“我是被赶鸭子上架。都说我不是兽医了,他还硬逼着我。”
“他……是谁?”贞华耳尖地捕捉到她的言外之意。
颢云不自禁地红了脸,躲避贞华探究的眼光。
“都怪吴建方乱来,也不会下山找兽医,跑来找我出诊。”
“这事不能怪阿方吧?”贞华和吴建方是认识的。“方圆百里唯一的兽医就是牧场的刘医生.他这会儿休假,阿方恐怕要跑到隔壁村才能找到人来。可是头家脾气大得很,因为那匹母马怀的是黑狗兄向来宠爱的闪电的种,他盼了四年,好不容易闪电五岁,进行第一次配种,这是头一胎,结果却遇上难产,难怪黑狗兄会急得暴跳如雷,命令手下四处找医生了,阿方这才没选择地拉你去。”
“我该因此觉得荣幸吗?”颢云从鼻孔哼了一声。“你晓不晓得我回来时一身臭味?在浴盆里泡了一小时,身上还是有股马味。”
“值得啦!”贞华掩嘴轻笑,眼中有抹恶作剧的光芒。
“经过这件事,牧场里的人可把你奉若神明了。要知道像这种难产通常不但小马保不住,连母马都难活命。可是你却办到了。”
“拜托,不过是运气好。”
“这我同意。”贞华狡黠地眨了眨眼。“听说你昨晚运气好到一亲黑狗兄的芳泽。”
颢云瞪大眼,双颊渐渐染上红晕,羞恼地横了贞华一眼。“你胡说什么?”
“黑狗兄不是在龙心大悦之后,把你揽在怀里吗?”
“你听谁说的?”颢云气急败坏地否认。
“咦?不会一大票人都眼花吧?"
“不过才昨晚的事,你们……”
“你不晓得山里的消息传得特别快吗?”贞华笑得好贼。
面对好友的嘲笑,颢云只能沮丧地掩住脸。她的一世英名全毁了,都怪他啦!
“别不好意思。多少姑娘不惜代价想换得与你相同的荣宠呢。”
“那是她们。”她嘴硬地道。
“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受黑狗兄吸引。”
“他那个人……”颢云也弄不明自己的心思,她鲜少会对两个月前见过的人有印象,却在昨晚再度见到宋奕麟时一眼就认出他来。
当然,他抢眼的外表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就是他那副不可一世的蛮横样。
但不能否认的,那较少表现出来的温柔才是真正令她意乱情迷的原因。他对一匹马的关爱、温柔的揽她入怀安慰,都格外地令人感到窝心。
“怎样?快说!”贞华见她才起了个头便三缄其口,连忙催促。
颢云笑着摇头,正待答话时,月眉探头进来。
“小姐,昨晚来的那个人说要来拿帐单,问小姐开好了没。”
“开好了。”颢云将账单交给月眉时,贞华偷瞄了一眼,抽了口气。
“狮子大开口!你还真敢啊!”
“是他说要以人的价格来开价。”颢云得意地说。“别这副表情,你晓不晓得我昨晚费了多大的劲,把自己搞得多狼狈?跟他要一万元算是客气了。反正他有当冤大头的本钱。”
“真有你的!”贞华边笑边点头,贼溜溜的眼里满是佩服。“说不定你这家小诊所以后都要靠他了。牧场里还有不少的母马、母牛、母羊……”
“你讨打啊!”颢云好气又好笑地轻打了她的手背一记,自嘲地往下说:“嫌我昨天不够狼狈是吗?人家那里有兽医了,再轮不到我出丑!早知道自己有昨天,我当初该选的科系是兽医系,而不是医学系了。我终于认清了一件事,在这种地方,医人的医生根本英雄无用武之地,倒是兽医还有一些基本病患。”
“你这么悲观,我怎么办?”贞华托着腮,认真思索了起来。“我是否该改行当个替畜生配药的药剂师了?”
颢云被她的话逗得笑岔气,咳了半天后,心里有些凄然。或许当初的决定是天真了点。开业到现在,除了第一天有病人,还有昨天替母马接生外,诊所的生意不只是“门前冷落车马稀”,简直连只小麻雀都少驻足。
正伤感时,月眉兴奋的跑进夹.“小姐.有病人上门了!”
颢云和贞华对看一眼,两人同时感染了月眉的兴奋。
或许是有些幸灾乐祸,但对于闲得快生病的医生、护士和药剂师而言,还有比有人上门求医更让她们振奋的吗?
病人是由山区唯一的小学校长亲自送来的,是学校里的老师。
“何老师到十点都没去上课,所以我就到宿舍去看一下,没想到何老师昏睡在床上,根本下不了床。”四十余岁的陈校长着急地说。
颢云在诊断过病人的情况后,心里有了谱。
“病人是感染了A型感冒的病毒,这种流行性感冒的症状特征最明显的是肌肉酸痛和喉咙痛。何老师可能是自行服用阿斯匹灵,才会引起昏迷。”
“那他要不要紧?”校长对于专业术语不感兴趣,只想知道病人是否可以早日痊愈。
“若是再晚一点,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颢云一面吩咐月眉准备替病人打针,一面开出处方笺请贞华配药。
“病人的感冒病况不是初期了,校长刚才说他是贵校的老师,我担心他可能已把感冒病毒传染给小朋友或校内的其他老师。校长最好留意一下。”
“什么?!”陈校长畏怯地退了一小步,自己刚才和何老师这么接近,会不会也被传染了?
“贞华,”颢云没注意到校长的脸色变得惨白,转向贞华商议。“我担心A型感冒会在山区流行,你最好多准备相关方面的药品。”
“我明白。”贞华边配药,边在心里盘算该采购的药品。
“医生,那我会不会也被传染?”陈校长担优地问。
“那得看你的抵抗力而论。”颢云侃侃而谈。“一发现有感冒症状,最好赶快来看医生。这种流行性感冒具有强大的传染力,一个人生病,有可能会传染给全家人。能够隔离是最好了。一般而言,在感冒流行期间最好少出人公共场所。”
陈校长张嘴半天,眼中浮现疑问:学校算不算公共场所?
“学校当然也算是公共场所。”颢云看出他眼中的困惑,好意替他解答,陈校长的脸色更加苍白。
“不会每个感冒的人都像何老师那样吧?”陈校长嗫嚅地问道。
“那倒不一定,如果不乱吃药,应该不至于会昏迷。
校长可以请大家多喝水、多休息,提高身体的免疫力,这样不仅比较不容易被传染,病况也会比较容易痊愈。”
“我明白了。”陈校长连忙点头。
何老师打过针后,精神恢复了些,陈校长正要将他挽离诊所时,遇到学生学长带小孩来看病。
颢云诊疗过后,发现跟何老师的症状是一样的,心里一沉,怕被自己料对了,A型感冒真的在山区传染开来。
下午到晚间又有陆续两个病例,都是小学里的学生。
接下来的一星期.传染范围扩大到家庭成员,甚至连在宋家牧场工作的员工也被传染了。
颢云和贞华面面相觑,虽然期望诊所生意兴隆,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颢云甚至担心怀有身孕的贞华也被感染,要她干脆回家休养。
“别担心我。”贞华倒挺乐观的,“我家也有病人,先是清美病倒,现在连我婆婆也感冒了。在这里我有戴口罩,月眉又每天把诊所里外消毒一遍,反而比较安全。我都想跟我老公说.千脆让我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颢云拿她没办法,只好由她。
忙了近两个星期.A型感冒的流行终于缓和下来,大部分的居民体内都有了抗体,几天来的喷嚏声、咳嗽声渐趋沉寂,鸟声、虫鸣、风吹林间的轻响、流水淙淙的天籁再度充盈整个山区。
颢云等人都松了口气,她已好久没回台北,打算在这个星期假日返家,免得兄长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唠叨。
就在大伙都放松戒备,颢云正为今天只有三个复诊病人高兴时,在晚间十点突然有人狂按门铃,月眉前去开门,发现是吴建方。
“又是你?"月眉讶异地道,不会又是宋家牧场的母马要生产了吧?
“护士小姐……”吴建方难为情地嗫嚅,上星期他来看病时,美丽的护士小姐在他的臀部打了一针,他回去后边抚着微肿的打针部位边红着脸偷笑,心里甜丝丝的。
“你的感冒应该好了吧?”月眉狐疑地审视他。
“不是我啦。”吴建方慌张的摇着手。
月眉顿时觉得这幕情景好熟悉,忍不住卟哧一笑。
吴建方的脸更红,急忙解释:“是我头家啦。他发高烧不退,所以管家叫我来请医生。”
月眉明白后,上楼请颢云下来。
颢云听说宋奕麟病了,竟然有些慌了手脚。她对心头涌起的那股莫名的焦虑感到暗暗惊异。老实说,和宋奕麟的两次见面都不是多愉快的场面,最后一次还远在三星期前,但宋奕麟倜傥的形象,不知什么时候在心里生了根,教她一听到他病倒的消息,顿时手足失措、意惹情牵。
颢云对自己的情绪反应蹙眉.穿好白色的工作服走到候诊室时,月眉已准备好医疗箱等待她。
“小姐,让我跟你去吧。”
“好啊。”颢云对这点不反对,实在是担心面对宋奕麟时会演出失常,有月眉在,至少打针时不怕会找不到血管。
就这样,两人上了吴建方开来的车。颢云一路上提心吊胆,在沉默的车程里,满脑子都是宋奕麟在床上痛苦呻吟的模样。她握着拳头,一再告诉自己情况不至于这么严重,他只是感冒而已,不是得了绝症。然而这样的自我安慰仍然平抚不了心头越来越重的焦虑,望着不断后退的夜色,颢云突然领悟到她之所这么慌乱的原因: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山顶黑狗兄”果然魅力不凡,连她这个向来以理智过人为傲的女医生都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