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麟和颢云骑马回诊所锁好门后,又骑着马儿返回牧场晚餐。
老管家何叔在门口迎接他们,压低声音对奕麟道:“少爷,约五点钟左右,有一男一女自称是您在台北的老朋友,我安排他们在客厅等待。”
“我的老朋友?”奕麟想不出来他有什么朋友会突然上山来找他。“他们有没有说姓什么?”
“有。两位都是姓李,是兄妹。”
会是李元宏和李元梅吗?
奕麟的好心情全被这消息打乱了,看向颢云时,发现她眼中闪烁着复杂难解的光芒,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挽着颢云走进客厅。
“奕麟,惊喜吧?”元宏一身简便的休闲服,笑咪咪地向主人招呼。
奕麟漾出一抹苦笑,是惊恐而非惊喜。
“怎么不事先打电话给我?”他不悦地道。
“我哥都说是个惊喜了,哪有事先通知的道理。”元梅娇笑如花,眼光在瞄到颢云时僵冷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真意外,没想到姜小姐也在。”
颢云黛眉微蹙,不是她心胸狭窄,实在是李元梅太过盛气凌人,活像她才是闯人者。有没有搞错?不速之客不是她,他们兄妹才是!
“我跟颢云去骑马。你们久等了吧?”奕麟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再怎么说他跟元宏都是老同学。他脸色稍霁,轻捏着颢云的小手安抚,双双在沙发上落坐。等欧巴桑送上两杯冰品后退开,他才微笑地对元宏道:“对了,怎么有闲情逸致到山上来?”
“是元梅嚷着无聊.要我陪她四处走走。我也是最近比较有空,两人到了台东.元梅说你家在这里有个牧场,我们想既然到了台东,便到这里来看看。”
“原来如此。”颢云吸了口青草茶,美丽的朱唇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意味深长地应和。
元梅不快的冷笑一声,阴沉的眼光扫过她英姿飒爽的骑马装打扮。
“是啊,的确如此。”尽管笑语如花,脸上的神情温柔似水,但元梅看似温和的眼光却迸射出冷硬锋芒,教颢云看了脊骨冒出寒意。“倒是姜小姐又是怎么在这里的?
黏奕麟哥这么紧,从台北到台东,啧啧啧,真称得上如胶似漆,一点机会都不给别的女人。”
“你……”颢云正待发作,却被元宏一声朗笑打断。
“姜小姐,你别在意,元梅只是开玩笑而已。”
只是在开玩笑吗?李元宏真看不出来他妹妹的包藏祸心吗?颢云轻轻吸了口气,镇定胸臆间流转的怒气。
“李小姐可真会开玩笑。”颢云眼中恢复平静明朗,直视元宏。“不过她也说对了一件事,我不会给任何女人机会。”
“哟,听听姜小姐的话,志气可嘉哪!可是奕麟哥最受不了女人成天缠着他不放了,再说,姜小姐又是以什么身份长期住在牧场,缠在奕麟哥身边?”
“姜家在这里有产业,不劳李小姐担心。”颢云不悦道。
“颢云在这里有依所,她并没有缠着我不放。哎,如果她肯缠着我就好了。”奕麟故作惋惜地道,化解了两女之间的剑拔弩张,不知情的元宏还朝他暧昧地挤眉弄眼。
“在这里开诊所有生意吗?”元宏问道。
“哥,你真笨呢!”元梅朝兄长娇笑,杏眸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你不是跟我说天云集团每年的营业额都教人眼红吗?姜家这么有钱,姜小姐哪在乎有没有生意,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元梅,你别胡说八道。”元宏蹙了蹙眉,觉得元梅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还好颢云只是冷着一张脸,并没有当场发作。他松了口气,连忙打圆场,“我看姜小姐一定是抱持着服务精神,所以才会到这里来。”
“哥……”元梅还想说什么,这时候管家进客厅宜布晚餐准备好了,奕麟招呼大家到餐厅用餐。
餐桌上的气氛并不是很偷快,奕麟期待的烛光晚餐自然泡了汤,对着两名不速之客,他的心情是沉重、烦躁的。
元梅仍不想放过颢云,晚餐时又借机挑衅。她似笑非笑地娣向对座的情敌。“你是他第几任女友?”
“元梅!”元宏神色尴尬地怒视妹妹,不明白向来乖巧文静的妹妹,怎会变得这么阴阳怪气。“对不起,元梅说话口没遮拦。”
“没关系。”领教过元梅之前的牙尖嘴利,颢云这回倒能神色自若的回答。她睨了恼怒蹙眉的奕麟一眼后,看向元梅,“我想我是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
“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奕麟哥之前一个女友也没交过吧?”元梅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
“这是事实。”颢云慢条斯理地解释。“我跟他是青梅竹马。我六岁就认识他,那时候他才十岁,应该没有其他女友,所以我是他的第一任;而依照我对他喜爱的程度,是不可能放他走的,所以应该是最后一任。”
“你……”元梅气煞,不甘心地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以前……”
“既是以前的事,就没必要知道。”
“可是他……”
“元梅!”元宏不高兴地制止妹妹的任性,一边向奕麟和颢云致歉。“对不起,元梅太任性了。”
“没关系,或许是元梅对奕麟误会太深,所以才刻意提醒我。”颢云诚谐地道。
奕麟脸一红,勉强应和。
吃完饭后,四人又移到客厅闲聊,元梅显得很安静,没再多说话。倒是周遭的空气闷湿起来,何叔走进厅里说:“少爷,看来今晚可能会下雨。”
“嗯,我也感觉到了。”山里常常会下起大雨,遂提议先送颢云回去。
“何叔已替你们安排好房间,你们也累了一天,该休息了。我先送颢云回去,立刻就回来。”
奕麟走后,元宏和元梅照着管家的安排进房。在冲澡时,元宏一直想着妹妹的态度。他实在越来越不了解元梅了,到美国念书回国后却变得这么愤世嫉俗。但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元宏困惑了。
※※※ ※※※ ※※※
从诊所返回牧场的路上,豆大的雨点唏哩哗啦落下,奕麟将车停在门前,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到廊下,还是被雨淋得一身狼狈。
在何叔的嘀咕下,她迅速到浴室冲澡。几分钟前在木屋和颢云道别的记忆,电光石火般在脑中闪过,奕麟忍不住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颢云并没有因为元梅的挑衅怪他,反倒劝他别在意。
“李元梅对你并没有死心,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有满腹的愤懑不平。其实我是同情她的,她遇到你的时机不对,那时候你还太年轻,没有定下来的打算,只有逢场作戏的心情,加上她又是你好友的妹妹,你怕伤害她.更怕她会纠缠不清,所以才狠心拒绝吧。她不明白浪子的心就像风筝,只有坚定、沉默的爱才能系住他的心,等待他倦鸟归巢。元梅没有这样的深情和耐心等待你,反而选择了激烈的手段惩罚你,同时也毁了她自己。”
“颢云,我根本从来没爱过她,现在更不会爱她。”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就算你那时候遇见我,你也不会爱我。”
“胡说,我一定会爱上你的。”
奕麟认真的表情令颢云感动,心里却很清楚,若在五年前,两人只会是没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即使相爱,可能也会因为理念不同而分手。感激老天爷安排他们在五年后相遇,身心成熟的两人才能相知相爱,进而相守。
“喔,奕麟。”胸臆间有股温热的情潮驱使她放弃一切矜持,主动投人他怀抱。他眼中的温柔深情,令她一阵情涌意动,踮起脚尖送上她的唇。
热情的电流在胶合的唇间传递,蜜意柔情紧裹住两人,情欲再度被挑动,若不是一阵雷声响起,及时打醒了颢云的理智,她可能会发现自己被奕麟摆平在起居室的地板上。
“快下雨了,回去吧。”她颤抖着手整理他被她在激情之下弄乱的发丝,水蒙的眼眸里有未褪去的情欲氤氲。
“颢云……”他好想要留下来,但明白颢云还没准备好。他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回牧场的一路上,两人亲密相拥的画面始终盘旋在他脑际。他忘不了她曾经那样热烈地吻他,纤纤十指穿进他发里,柔润的红唇叠在他唇上,滑过他脸颊,吻着他的眼、他的眉。发自内心深处的渴望,令她倾尽热情主动出击,那一吻只能用荡气回肠来形容。一直到现在,奕麟仿佛还可以感觉到颢云甜美的唇瓣游移过脸上的感觉,勾起的火热情潮令他忍不住呻吟出声。他仰起头承接不断自莲蓬头洒下来的冰凉水流,直到鼠蹊处的火热浪潮渐趋平缓,才用大毛巾胡乱擦了几下,套了件短裤,光裸着上身走出浴室。
迎面扑来的一缕香气令奕麟感到有些晕眩,扶着墙稳住虚软的双腿。
他半眯着眼打量笼罩在橙黄光晕下的寝室,他明明记得进浴室时并没有把灯关上;而现在的室内也不是完全昏暗。勉强撑起沉重的眼皮,奕麟狐疑地寻找光线的来源。在靠近浴室门的角柜上放了一支烧得正旺的蜡烛,缕缕扑进他鼻内的怪异香味便是从那里飘来。他的眼光继续往室内游移,发现窗台上也有,然后是他睡床旁的两组床头柜,各放了一支蜡烛。
眼光倏地回到床上,在薄被下浮凸的东西是什么?
女人吗?
这个想法令他差点理智全失,晕眩感猛地袭击向全身,鼠蹊处窜起一股汹涌的滚烫潮流,令他口干舌燥、血脉偾张。
周遭弥漫着的温暖、暧昧气味,麻醉了他的理智,他挣扎地猛力摇头,想恢复一丝清明。隔着紧闭的窗户传来的唏哩哗啦雨声,不断敲打他昏聩、想屈服的欲望,奕麟用力握紧拳头,让指甲戳进掌心,皮肤上的刺痛让他恢复一些力气,他跌跌撞撞地走向窗户,想要打开。只要有一点新鲜空气进来,他就不会……”
“奕麟,你要做什么?”随着一只欺霜赛雪、五指涂满红色落蔻丹的纤手放在他赤裸肩膀上的,是令男人为之酥软的低柔魅惑嗓音。
软玉温香贴向他,背部因而燎烧起焰火,奕麟感觉到全身鸡皮疙瘩直起。
“奕麟……”沙哑性感的低柔声音继续响起,奕麟如受蛊惑般转向她,元梅吐气如兰的娇脸几乎贴着他脸颊那双闪烁着胜利光芒的神秘黑眸仿佛要探视进他的灵魂深处。
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从元梅眼瞳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四道眼光在空中激爆出火花,他用力咬着下唇,愤懑的眼光充满不平。
他不甘心,绝不屈服!
“乖,别抵抗这种感觉。”元梅娇笑着抚过他如丝缎般的坚实肌肉.那充满弹性的胸肌令她着迷,为之热血沸腾。
“放开我……”他虚软地发出濒死野兽的叫声,无助地抵挡体内热流的扩散。
“你怕什么,麟?男欢女爱原是你拿手的啊。”朱红的柔唇在他颈间游移,奕麟觉得全身如火灼水浼般,难受极了。
“你……你下药!”他充满指控的眼光看进她洋洋得意的眼里。
元梅不以为意地抖了下肩,将身上的睡袍褪到地上,低胸的剪裁使得这袭透明薄纱睡衣更加地撩人,浑圆的乳房一进人奕麟视线,让他脑际轰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
夜如丝绒,烛光摇曳。
元梅像蛇般滑腻的四肢缠住他健硕却虚弱的男性躯体,在他乳尖挑逗的舌头如针般戳着他的感官。他感到屈辱,感到无助,却无力抵抗身体里狂窜的男性需求。
天啊,这是个地狱,元梅是魔鬼,她正打算凌辱他的躯体,俘虏他的灵魂。
脉搏狂跳,血液奔腾,躁动的情欲像流沙般拖他往地狱里直下。屈服的结果将是终生悔恨,可是身体是这么软弱,连理智都被欲火淹没……
“喔,麟,你的身体是这么美丽……”元梅像膜拜神像般,敬畏地逐渐往下移,手指在他裤腰上徘徊。她贪婪地舔着红唇,缓缓将他的裤腰拉离原位,裸露出他蓄势待发的男性体魄。
“你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她仰着头得意地对他娇笑。
阵阵屈辱袭向奕麟,逐渐漫过属于欲望的本能,大脑暂时得回自制能力,元梅玩弄他身体的影像令他感到恶心、愤怒,他用尽全力推开她,拿起窗台上的蜡烛往窗户砸。
“呕啷”一声,玻璃没有破,蜡烛飞向窗帘,星星之火燎烧了布慢,绚丽的火焰映照在元梅脸上,闪现出诡异的景象。
元梅突然狂笑起来。
“烧得好,我一直想知道在火焰中做爱是什么滋味。”
“你疯了!”奕麟踉跄躲开她的纠缠,拿起画柜上的哑铃再度往窗子扔去,这次玻璃应声而碎,干净冰冷的空气
一窜进室内,奕麟的晕眩感随即消散不少。
“烧啊,烧啊……”元梅突然冲向床头,将那两支燃烧的蜡烛丢到床上,狂猛的火焰迅速肆虐起来。
奕麟大惊失色,拉好裤子便往起居室狂奔,他记得走廊上有灭火器。
“别走!”元梅像八爪章鱼般从身后抱住他,奕麟没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一时之间难以挣脱。
火势在窗外透进来的新鲜空气助虐下很快蔓延,奕麟拖着元梅往起居室寸步艰难的移去,忽然,房门被人撞开,何叔惊异地看着房里的一幕。
“快,失火了,去拿灭火器!”奕麟朝他大喊。
何叔快速旋身,和门口的元宏撞个正着。
“这……怎么回事?”元宏目瞪口呆地注视奕麟和元梅纠缠的景象。奕麟一张脸涨得通红,元梅则双手抱在他腰上狂笑。
“快来帮忙!”奕麟几乎是用吼的。
元宏跑向他,空气中的香味令他感到晕眩,但他仍没有丝毫迟疑地帮奕麟将元梅拉开。
“不!”元梅又哭又笑,“我要跟他在火焰中做爱,哈……在火焰中……”
何叔带着一名工人拿着灭火器进来,奕麟无暇理会元梅,光着膀子帮忙灭火。好在欧巴桑叫了牧场里的工人来帮忙.火势很快控制住,但奕麟的房间已烧得面目全非,损失惨重。
屋外的雨仍唏哩哗啦下着,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元宏喂了元梅一颗镇定剂,等她睡下后到客厅找奕麟,他已经穿上衣服,颤抖的手端着一杯威士忌,惊魂未定。
“怎么回事?”
“她是你妹妹!”奕麟忿忿不平道,将酒液灌进喉咙。
“她在我房里不知点了什么鬼蜡烛,把我薰得……全身没力,”他尴尬地瞪了元宏一眼,“我为了自救,随手拿了一支蜡烛往窗户丢,没想到窗子没破,倒烧到窗帘了。后来我又拿了哑铃砸破窗户,后来的事你亲眼看到了。”
“我不相信,元梅怎会做这种事?"元宏不敢置信地嚷道。
“随你相不相信,反正我累了!”奕麟将脸埋在手掌里。“元梅疯了!老天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是说……”元宏怔怔地道。
奕麟抬起头,俊逸的五官布满苦涩的笑意。
“元梅从五年前就对我纠缠不清了。”
“天啊!”
奕麟将往事道出,表情苦涩。
“对不起,我没想到……”
“别说了!”奕麟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玄关。
“我要去哪里?”
奕麟回头望了他一眼,眼中一片困惑。
“我不知道。”他握紧拳头。“我只晓得我没办法再跟她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没办法再回想她今晚带给我的屈辱!”
望着奕麟狂奔离去的背影,元宏脸上血色尽失。元梅到底对奕麟做了什么?向来乐观的奕麟,从来没有露出这么愤懑不平的表情。
天啊,难道元梅真的疯了吗?
想起元梅当时的表情,一股寒意从元宏的脊骨往上直窜。
※※※ ※※※ ※※※
雨声、风声在寂寥的深夜里分外扰人睡眠,颢云翻身到左边,又翻身到右边,所谓的辗转反侧、寐寐不眠大概是指这种情况。她数了五百只羊,最后十脆背起唐诗米,还分五言、七言两队,看哪队可以先凑到十,达阵得分。
无聊的夜晚,她为什么会失眠?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李白是因为失眠,才作这首诗吧?要不然也不会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诗句。孟浩然春眠醒来,惦记着“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可见得他被风雨声吵得一夜没好睡。还有李商隐的“却话巴山夜雨时”也跟夜来风雨有关——好极了,她终于找到一首七言的,但她只记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把前面两句忘了。讨厌、讨厌,为什么记不起来?要不要换一首?
曾巩的——他是宋朝人,作的诗可以算是唐诗吗?
颢云在枕上犹豫不决,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心里好烦。
刚才眼皮一直跳,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
她搞不清楚了,总之眼皮跳就没好事,不会又是哥哥出事吧?话说回来,他上次挨子弹,她也没任何预感,搞不好根本就没什么事,只是她神经过敏而已。
真是这样吗?为什么她总觉得胸口闷郁不安?
在呼呼的风雨声中,颢云好像听到一些其他声音,像是车轮疾驶过积水路面的声音。她惊觉地睁大眼。这样的深夜里,这条连白天都车辆稀少的道路怎会有车子?
最奇怪的是,车声到她木屋附近就停住了,难道是被风雨声掩住了吗?
颢云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才听见鸟声啾啾的门铃声响起,她受惊地跳下床。难道会是急诊病人?
她披上睡袍,扭开床头灯,脚步轻缓地移到窗前,打开窗帘往漆黑的屋外看去。庭院的探视灯照出白晃晃的光线,颢云一开始什么都没看到,然后一道人影自前廊退到庭院处,仰起脸看向亮灯的窗口。
奕麟!
颢云认出奕麟的身影,蹬蹬蹬的脚步声急踩在回旋的楼梯木板上,很快来到玄关,不假思索地打开门.奕麟滴满水的脸庞出现在她视线内,颢云急忙拉他进门。
“奕麟,你怎么会……”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扯进湿答答的怀抱,穿透衣服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冷颤,随即而来的温暖又令她炫然。
奕麟全身烫热,抵着她脸颊的雨珠一开始是冰的,旋又变得温热,一滴水珠溜到她唇边,她舐了一口,发现居然有点咸。
“奕麟,发生什么事?”她伸手拥抱住他,在他背脊上来回抚摸。
奕麟没有回答,凛冽的唇急切地探索她的脸,焚烧出一连串的热烈激情。
“奕麟……”颢云因他热切的唇和手慌了手脚,她看进他夹杂着愤懑、创痛和欲火熊熊的眼眸,茫然失措起来。
“奕麟……”她没有拒绝他的索吻,却在他的手大胆探入她睡袍里时抽了口气。他此刻表现出的急切和不容人拒绝是前所未有的,颢云纳闷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该阻止他的,她不愿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失身在他的怒气之下,成为他失控情绪的牺牲品。对颢云来说,男女之间的结合该是件绝对美好的事,尤其是第一次,更是神圣不可侵犯,她可不想在往后回忆时,伤心地发现她的第一次是这么急就章又粗鲁。
“奕麟,你弄疼我了。而且我们都好冷,你可不可以停一下?”她柔声哄着他。
奕麟的唇正咬啮着她的颈肩交际处,闻言迟疑了一下。
“你全身湿淋淋,我们先擦干嘛。”她温柔地从他怀抱里抽身,露出一个柔情似水的笑容,眼神充满坚定地向他保证,她绝对不会背弃他。
“来,先把你脚上的凉鞋脱掉。”她牵着他顺从的身躯往二楼走。“我去帮你放洗澡水。”
“颢云……”他唤住她,湿濡的眼眸里闪着闷烧的火焰。“没必要,我洗惯了冷水澡。”
“胡说!”颢云端起医生的架子,表情认真。“你全身都湿了,不洗个热水澡,万一又感冒了怎么办?”说完后,不给他回嘴的机会,便走进浴室里。
奕麟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颢云从里面走出来,推着他进去。
“乖乖洗个澡,我拿哥哥的衣服给你换,再泡壶热茶。”她随手关上门,留下奕麟在蒸气氤氲的浴室里发呆。
这是奕麟头一回见识到小木屋里的卫浴设备,原木制成的浴桶深及他臀部,宽度可以容得下两人对坐。这引发了他暧昧的想象,鼠蹊部像被烫到一般灼痛起来。
他蹙紧眉头,他是可以不顾一切打开门去找颢云,可是不断自浴桶里冒出烟的热气却诱惑着他。像是受不了身上湿冷的衣物,他开始脱下衬衫和短裤,当他发现前胸的指甲刮痕和吻痕时,怒火和屈辱在胸臆间蔓延,他忿忿不平地拿起沐浴用的丝瓜巾用力刷洗被元梅冒犯的部位。
他竟然觉得怎么洗都不干净!
使用淋浴设备不断冲洗,仍洗不掉所受的屈辱。他沮丧地进入浴桶里浸泡,不断用水泼着自己的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奕麟听见敲门的声音,颢云隔着门跟他说话。
“我可以进来吗?我帮你拿衣服和干净的毛巾来。”
奕麟没有回答,突然觉得眼前的情况很好笑。如果他和颢云的立场颠倒过来,他会怎么处理?
颢云没听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转动门把进来,奕麟坐在浴桶里瞪视她,他眼中夹杂着屈辱的惶惑无助令她为之心疼。
“水快冷了,你套上衣服就出来。”
奕麟等她退出后,起身擦干自己,机械化地穿着衣物。经过沐浴后,躁郁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想到他冲动地来找颢云,又对她做出种种冒犯举动,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怀着忐忑不安,他举起沉重的脚步走出浴室,门口一块干布旁摆了双脱鞋,奕麟穿上,抬起头对上倚着起居室入口、眼中充满震惊及呵怜的颢云。
颢云走向他,将他搂进怀里。“天啊,我险些失去你,怪不得你会这样。奕麟,为什么不告诉我?若不是我刚才打电话给何叔,还不知道你房间失火的事。天啊,你一定很害怕、心有余悸,我……”
“颢云,我没这么脆弱。”虽然他很享受她不断落在他颊上的亲吻,却不愿让她误会他是那种被小火灾就吓软腿的胆小鬼。
“喔,你当然不是,你只是……”她努力从脑中挤出较婉转的字眼来形容他的心情。“吓坏了吧?”
奕麟干涩地笑了声。他的确是有点吓坏。
“来,到起居室告诉我。”她挽着他进人起居室坐下,催促他饮下她刚刚煮好的姜茶。
奕麟顺从地一口饮尽,热辣辣的茶一路滑下胃部。
“何叔说这场火灾是由李元梅引起的。”她平静地看向他,发现奕麟的脸色变得阴沉。“到底是怎么回事?”
软柔的手掌在他的裸臂上轻搓,有一种温暖的情感自奕麟心底燃起,他伸手将她搂紧在怀里,紧贴住他血脉温热处。
“颢云,我觉得……觉得自己好脏……我觉得受到屈辱,无论怎么擦拭,她加诸在我身上的……都擦不掉。这是个噩梦,我忘不了她得意的笑脸、我的无助,完全没能力抵抗,我……”
颢云越听心越沉,似懂非懂,在迷惑中好像领悟了什么,奕麟的意思不会是……”
“奕麟,你说清楚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摇着他,奕麟的眼睛像破碎的玻璃,每一面都反射着屈辱。
“她……”他难堪地舔了舔唇。“我从浴室出来,闻到一种香味令我浑身乏力,血脉偾张……李元梅不知点了什么鬼蜡烛……”
血液冲上颢云脑门,瞬间僵在原处。
难道奕麟是被下了迷药?还是……春药?她作梦也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男人身上。
“她在我身上乱摸、乱吻……”奕麟结巴,困窘难当。
“我拼命想摆脱身体的感觉……”
她张开嘴,还好及时咬住舌头,才将卡在喉咙里的话吞回去。她怎么可以这么不体贴?天啊.她竟然想问奕麟有没有被……
“我拿起窗台上的蜡烛往窗户扔.结果窗子没破,烧着了窗帘。然后我又拿起哑铃丢,总算把窗子砸破。何叔大概听到了声音,跑来我房间探个究竟,幸好赶得及救火……”说完过段话后,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自奕麟身上抽光.他虚弱地倚在颢云身上。
愤怒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颢云首次生出想杀人的冲动。李元梅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奕麟?她差点就害死他了!
天哪!如果何叔没有及时赶到,奕麟不是要葬身在火窟里了吗?而隔天发现他和李元梅的尸体,她会怎么
想?颇云颇抖地抱紧奕麟。
“她有没有……有没有……”她支吾半天,说不出来。
“我没让她得逞。”奕麟骄傲地说,但想起元梅加在他身上的屈辱,他仍心有余悸。完全受人摆布,险些屈服在非自愿的欲望下,想到这里,他心里更加地痛恨起元梅来,甚至觉得元梅的抚触和热吻仍在皮肤上跳动,好恶心的感觉。
“可是……可是我觉得好脏,好像不管我怎么擦洗,仍擦不掉她加在我身上的烙印。”
“胡说,我瞧瞧。”颢云冲动地脱掉他上衣.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寻找所谓的烙印。“哎呀.这里有道刮伤,好像是指甲抓的。天哪,你一定很疼。”她不假思索的俯下唇亲吻那道伤痕。
奕麟倒抽口气,这种感觉完全有别于元梅施加在他身上的爱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引发的肉体感觉虽然相差不多,但心灵深处的悸动却完全不同,甜蜜的火焰燎窜全身。
“还有哪里?我瞧瞧。”颢云继续寻找元梅留下的伤害。
奕麟困难的吞咽口水,开口指点她,“整个胸上都有……”
他感觉到颢云柔润的芳唇吻遍他胸膛,他紧闭着唇吞下口中的呻吟,在颢云的安抚下,他觉得所有的屈辱好像越离越远,整个人都被洗涤干净。但还有些部位、有些感觉有待进一步洗净、理清。
“腹部……对,就是这里。她还脱了我的裤子,然后……”
“什么?她竟然这样对你!”颢云气愤地抬起头,不抬还好,一抬便被奕麟燃烧着欲望的火热眸子慑住。
“吻我,颢云。让我忘掉所有她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低哑的嗓音蛊惑着她,颢云情不自禁地依言送上她的唇,奕麟火热的唇立刻黏上她,一刻也不放松地狂吮着她的香舌,似乎想从她身上吸取力量,让他摆脱今夜的梦魔。
欲望猛烈如火山喷发的岩浆,瞬间淹没了颢云的理智。在暖暖的情欲浪潮里浮沉,她不禁纳闷起来,原本不是她在安慰奕麟受创的心灵吗?怎么现在变成她躺在沙发上接受他的爱抚和热吻?
但这些好像都不是很重要了,某种急切的需求催促她放开一切,投人奕麟所制造出来的美妙激情里。当罗衫尽褪,当股间的欲望火热燃烧,她唯一需要的便是奕麟和他曼妙无比的做爱技巧。
当这个念头进入她脑子里,她愕然发现她已投进情欲的火焰里,璀璨燃烧……
※※※ ※※※ ※※※
通宵做爱的感觉是这么美妙,隔天清早当奕麟被门铃声吵醒时,他伸伸懒腰,觉得畅快极了。
对于一个有五年没做爱的男人,重新尝试情欲,而且是跟他深深相爱的女人,灵与欲的结合更加的无与伦比,
颢云的秀发披散在枕上,眼睫间的浓密阴影显示出昨晚他的确让她累坏了。他心疼地在她眼睑上一吻,轻悄的下床,走到楼下开门。
早上六点五十分,这是候诊室的壁钟上显示的时间门被打开时,清晨淡金色的阳光流泄进来,扰了一夜的风雨不知在什么时候结束,天空恢复澄蓝,牧场的管家何老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
“早安,少爷。”
“何叔,我就知道是你。”奕麟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我替少爷和姜小姐送早餐过来。”何叔将手中的提篮交给奕麟。“里面还有少爷的换洗衣服。另外,李先生一大早就带着他妹妹下山了,他要我向少爷说一声。”
奕麟蹙起眉,想起李家兄妹,早上的好心情便去了一半。走了也好,希望永不相见。
“我知道了。”
“那等会儿牧场见。”何叔迟疑了一下,忍不住提醒他。“少爷跟姜小姐到底还没有结婚,为免姜小姐被人说长道短,少爷最好早点回牧场。”
奕麟被何叔若有所指的眼神看得俊脸微红。老天爷,他真的没想到那些。反正颢云是要嫁给他的,再说他们做爱又关别人什么屁事?但颢云是女孩子,在民风保守的山区,传出去总不太好听。
“我知道了。”他硬着头皮点头,送走何叔后,到厨房找出餐盘,将篮子里的精致早餐端进颢云房间。奕麟见她睡得正熟,便到浴室冲洗,换上干净衣物,然后才回床上叫醒她。
颢云睁着娇眸难为情地抱紧被子,那幅美人苏醒画面令奕麟血脉偾张,他发出低沉笑声,在她的颊上啄吻,朝她眨眼道:“你再赖在床上,我就要把你吞下去。”
颢云被他的眼光看得全身酥麻,这才拖着被单狼狈地躲进浴室。未来,两人的日子都会这样甜蜜吧?颢云对镜一笑,镜里的女人有万种风情,嫣红的脸蛋是经过爱情滋润的建康色泽,想起昨夜,颢云不禁羞涩地笑了。
时光在两情相悦中倏忽而过,一星期的半同居生活令颢云更加娇艳如花。她无法拒绝奕麟的索欢,但对于他的求婚却一直延宕不决。
好在有命运之神帮忙,两人同以往一般度过另一个缠绵、火热的夜晚,当清早奕麟听见门铃响时,以为又是何叔替他们送早餐来,套上短裤、光着上身便去开门。早晨的金色阳光照例泄进敝开的门内,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形却不是何叔矮壮的身材,而是一道颀长优雅的身影。
奕麟错愕地看进对方同样惊愕万分的眼里。
“你!”
“你!”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颢天骤然浮起的狂怒与暴戾像慢动作般在奕麟眼前播放,若不是他的反射动作还不错,大概躲不过颢天含怒的一拳。
真是报应啊!想起去年他好像也在类似的情况下打过一个男人,而对方不过是跟他妹妹伊人接吻而已,便遭到他狠狠修理一顿。
奕麟无法怪颢天,换成是他,一定会更生气。
“宋奕麟,你这混蛋!”颢天气得全身发抖,举起手中的拐杖打向他。
奕麟敏捷地躲过,庆幸颢天的腿伤未愈,否则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你竟然……竟然……”颢天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拐一拐的攻击在候诊室跳来跳去躲他的奕麟,突然,他一个脚步踉跄跌向地面,奕麟及时扶住他,他乘机打奕麟一拳。
“颢天,你胜之不武。”奕麟捂着乌青的眼睛抱怨。
“你欺负我妹妹,活该挨这一拳。”颢天恶狠狠地瞪他。
在楼上听到嘈杂声的颢云下楼见到哥哥,尖叫一声,又快速跑回楼上。
“女人!”
“女人!”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叹了一声,看向彼此时,颢天强忍心中的笑意勉强怒目而视,清了清喉咙说:“你别想始乱终弃。”
“我跟颢云求过婚了,她一直不肯答应。”
有了奕麟的保证,颢云如释重负。老实说,他并不排斥奕麟当他妹婿,只是想起妹妹上山行医前的信誓旦旦,不由得莞尔。
何叔送早餐来时,颢云已恢复镇静,一边替兄长煮咖啡,一边问他怎会到这里来。
颢天疲累地揉着额角,“月眉突然不告而别,我找遍台北,就是找不到她。我想她或许会到这里来。昨天深夜我就到达山下小镇了,一大早便赶来这里找你。”
“月眉并没有到我这里来。”颢云回答,纳闷地看着兄长。“发生了什么事?”
“她……误会我了。”
颢云看出哥哥一夜没睡,用过早餐后便催促他到房间补眠。奕麟坐在餐桌旁深深凝视她。
“一直看我干嘛?”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事情到这个地步,你该答应嫁给我了吧?瞧,颢天打肿了我的眼,你若不肯答应,我怕我会……”奕麟举起右手在颈边一划,暗示着他小命不保。
“好啦,事到如今,只有便宜你了。”她看了一眼他乌青的眼眶,心里一阵阵生疼,哥哥出手太重了。放下茶杯,她替奕麟找冰块冰敷。
奕麟高兴的欢呼一声,抱住颢云在冰箱旁忙碌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俯下唇。晨光透进厨房的窗口,照在四片唇交叠的身影上,一只青背山雀“居居居”的飞掠窗前。
屋里浓情蜜意,屋外阳光正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