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雨势渐强,大家乖乖的躲在船舱内,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入夜后更是闪电夹杂着打雷,巨大的驳船也跟着汹涌的波浪上下起伏。
孙念祖敲敲黎安娜的房门,进房后照例送上每日一朵的巧克力玫瑰。
「怎么了?」黎安娜察觉今晚的他好安静,进房之后什么也没说。
「没什么。」他耸耸肩。「这是最后一朵了。」
「什么意思?」她突然感到不安。
「用完了,没了。」
「什么用完了?」她感到莫名的焦虑,忍不住大声的问。
他淡淡的说:「上次买的两箱巧克力玫瑰,到今天全部用完了。」
「我还以为……」她还以为他的耐心用完了,对她不再有兴趣,害她紧张一下,打开卡片,今天竟然是一首中国诗,她会说国语,可是中国宇认识不到一打,哪看得懂什么诗。
「我看不懂,你念给我听。」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什么碗糕?」
「河边的芦苇颜色苍青茂盛,露水已经凝结成白霜,那个思念的人就在水的那一边,沿着河边的小路往上游走,路又长又难走,想要游过去,尽管相距不远,但秋水茫茫,她就像在水中间一样可望而不可及……」
她觉得这诗意好凄凉,他写这首诗给她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嫌路又长又难走?!她心头一惊。
孙念祖有些泄气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她还是没把他当一回事,两人之间的关系根本就算不上男女朋友,他的开朗乐观也有用完的一天呀。
「好了,我该回去了。」
黎安娜急忙地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好像他这一走就不回来似的,她莫名的紧张起来。
孙念祖讶然回头,看她两颊飞红,欲言又止,这可是她从未有过的女儿娇态,胸口怦怦的跳起来。
一道闪电划过,一声响雷落下,她吓得抱住他。
「别怕。」
他轻拍她的背,尽管她平日再怎么男子气概,但女孩子终究是女孩子,喜欢的女孩抱在怀中轻轻颤抖,这种感觉真好,如果是她心甘情愿的投怀送抱那该有多好,高兴的同时他感到淡淡的失望。
他好温柔,像夏日的凉风,干季的降雨,让人身心舒畅,她想就这样不动,可是他却推开了她,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好难过,难过得想哭。
「好了,没事了,早点睡,晚安。」
「你就这么急着走吗?」男人婆的她不擅于表达身为女人的感情,涨红着一张脸,扭扭捏捏的说:「没巧克力也没关系……你……别……别……」
「别、别、别怎样?」看她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他也跟着口吃了。
「别……别……别走,我……好像……有点……有点……喜欢你……」她羞得用手遮住脸。
「真的?!」他又惊又喜的拉开她的手,这种羞答答的表情真棒!
「阿蛮呢?妳不会再喜欢阿蛮了吧?」
她一时忘了害羞,抬起头大剌剌的臭骂,「别提他了,他根本就没把我当女人看。」迎上他的视线,她赶紧低头,小小声的说:「哪像你,对我这么好,这么有耐心,从没嫌过我什么,我……好感动……」
「我好高兴。」他兴奋的抱住她,觉得她有点高,干脆拉她坐到床边,搂着心爱的女人感到无比满足。
又是一阵闪电打雷,两个人抱得更紧了,刚开始蜻蜓点水般的吻到最后却演变成激情热吻,一不小心躺了下来,哎呀,干柴烈火,就这样给他一发不可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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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过后,又是万里晴空美好的一天。
快艇减慢速度靠在驳船边,大家高兴的迎接去要钱的王蛮。
「阿蛮,你回来了,情况如何?」
「咦?妹妹呢?」向西平东张西望,就是没瞧见人。
「被你大哥带回台湾了。」说到这个就气,王蛮臭着一张脸。
「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好搞定。」
「知道为什么不早说?」王蛮跳了起来,早知道就不让她跟着去了,她就不会被带走?
「我是想有她的帮忙,你才能从大哥那边要到钱。对了,有没有要到钱?」
「有,用小辰换来的。」王蛮生气的说,「就算有,我也不要用,就照他们的意思,这几天就结束搜索、探勘,上岸前我已经通知越南政府我们要开始打捞了,过两天他们就会派人过来。」
孙念祖拍拍好友的肩膀,给他无言的安慰。
「喂,你们快过来,声纳找到一个好东西。」
黎安娜在舰桥上兴奋的招手,昨晚的大风大浪让掩埋在泥沙深处的东西重见天日,声纳找到一个有趣的东西。
大家立刻跑上去,围着器材研究起来,孙念祖立刻要求潜水员前住察看,没多久就送回画面,是一个巨大的铁锚。
木制船身早已腐朽,但是从船锚的尺寸可以推算出船身大小,这就是关键性的证据。
「多大?!」王蛮激动得差点撞倒屏幕。
「好大,超过三公尺。」
「这么大的铁锚,除了宝船还有谁有?这真的是宝船!」张清像拉拉队似的跳起来欢呼。
这可是考古史上第一艘宝船,大家兴奋得又叫又跳。
王蛮心中翻腾不已,他早就知道这是宝船,现在只不过是找到证据证明他的说法。
如果早几天找到的话,那该有多好!也许,她还能在这边和他一起庆祝这个值得纪念的一刻。
少了她,或许可以省点麻烦,可是却少了好多乐趣,不到一天,他已经开始怀念那个甜蜜的负担了。
应该最高兴的人却低头不语,孙念祖担心的问:「你怎么了?」
「没事。」一抬头看见孙念祖和黎安娜抱成一团,王蛮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黎安娜得意的扬扬眉,「阿蛮,You are out?我不要你了,白雪公主决定要选可爱贴心的小矮人。」
王蛮喷笑出来,说孙念祖是小矮人有点过份,说黎安娜是白雪公主更是过份。
孙念祖把阿蛮拉到一旁,不好意思的说:「别笑得这么大声,那是我昨天晚上说给她听的笑话,她满喜欢的。」
「昨天晚上?很暧昧喔。」
「我孝感动天,老天爷就帮我一把了。」孙念祖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条线。
王蛮幸灾乐祸的说:「先恭喜你终于得偿宿愿,再恭喜黎安娜得一孝子,二十四孝绝对会被你重新改写,我拭目以待。」
「你有什么资格笑我?你还不是被人家治得服服帖帖的,还说什么前世恋人,比我还恶心。」
王蛮忍不住叹气,「有什么用?公主回宫,我也回来做工了。」
孙念祖一拳狠狠的敲在他的脑门上。「你不是最猛的吗?一脚踹开宫门,把公主抢回来不就好了。」
「我不想委屈她过这种苦日子……」
再来一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俗不可耐?苦不苦,存乎一心,她不觉得苦就好了,你好好疼爱她,不要让她感到苦就好了。」
这话有如射入黑暗中的一抹光明,王蛮黯淡的眼睛随之一亮,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阿祖,你再多打我几拳,一定要打醒我。」
孙念祖玩心一起,对着众人大呼,「大家快过来喔,围炉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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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捞作业正式开始了,越南政府派出军队保护安全,现场人声鼎沸,热闹滚滚,起重吊臂上上下下忙个不停,成堆的古物陆陆续续被打捞上船,装着古物的巨大水槽在甲板上一字排开。
完成了所有作业,驳船起锚,离开停驻多时的海上地点,靠港停驳,古物送往考古队的仓库,工程部份的工作完全结束了,属于考古的部份正如火如茶的展开。
考古队的仓库,沿着墙一张大大的工作桌,考古队的人员忙得不可开交,主导整个考古计划的王蛮更是不眠不休的工作,幸好越南国家博物馆支持了大量人力,上万件明朝瑰宝的初步登记、分类、处理等工作才能快速地顺利进行。
「喂--」
王蛮回过神来,「啊,什么事?」
「你是在发呆?还是打瞌睡?」张清笑问。
「都有。」王蛮笑笑,捏捏疲惫的眉心。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工作时间长他不以为苦,让他难受的是一闲下来就想起她,难得的休息时间总是辗转反侧,久久无法成眠。
每通一次电话,对她的思念就增加一分,他好想见她,如果不是未完的工作将他绑在这里,他早就想飞回台湾找她了。
虽然孙念祖的鼓励让他安心不少,但是朱庭伟的话就像毒瘤般梗在心头,使得思念她的心甜中带苦。
「你去休息一下吧。」
「也好,真的有点累了。」
王蛮伸了一个大懒腰,放下工作,打算回宿舍补眠。他一路轻拍水槽边缘,慢慢的晃出去。
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灵感自水槽底下急袭上来,他激动得起了鸡皮疙瘩。
遥远彼岸的呼唤,千丝万缕的牵绊,百年千月的思念……
什么人、什么东西在叫他?!
他盲目而焦虑的在大水槽中寻找某样东西。
张清远远看他又工作起来,纳闷的跑过来。「不是要回去睡觉吗?怎么又开始工作了?」
「底下有东西……」王蛮小心的移开一件件古物,心急的搜寻着。
「有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王蛮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只知道非找到不可。
「哇哩咧,不知道怎么找?」
「找到了!」
一入手,王蛮就知道是这个东西。
一幕幕影像晃过他的眼前,快得让他来不及细看,停驻在香囊上强烈的情感如大浪迎面打来,冲得他差点站不住脚,赶紧扶着水槽站好。
「拜托你别吓人好不好?」张清吓得大叫。
他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立刻清理上面满覆的苔痕,露出它原本的面目。
细致的黄金绕成了精巧的花朵,一朵朵团花连接成贝壳般双合的镂空圆形,下面垂缀着两条可爱的金铃坠子。
这黄金团花缕空香囊,曾经属于她,也曾经属于他。
曾经属于他和她?!这可是沉睡在海底六百年的古物,怎么可能曾经属于他和她!王蛮被这个闪过脑海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
孙念祖和向西平两人从外面进来。
「怎么了?」
「没事。」王蛮站直身子。
「刚刚我和西平商量了一下,这个考古活动已经告一段落,既然他对这个有兴趣,不如回家争取新的经费,然后往下一个目标前进。」孙念祖兴致勃勃的说:「西平、你、还有我,我们三个正好凑个铁三角!」
「明天我要回台湾一趟。」向西平也是一脸陶醉,好像此刻他已经是考古大亨了。
也许是因为香囊给他的冲击,也许是思念已到了顶点,王蛮强烈的想见她、想抱她、想亲她。
「我跟你回去。」
孙念祖和向西平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他竟然放得下工作去找她?闷了这么久,他怎么突然想通了?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清高举双手投降,「别问我,我怎么知道他发什么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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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 向家
向北辰坐立难安的在客厅中走来定去,听到王蛮要来,她高兴得睡不着觉,一早就起来打扮妥当且焦急的等着。
「妳别再走来走去了,走得我头都晕了。」
向母忍不住说话,女儿的人是回来了没错,心却留在越南,三天两头打电话过去,一聊就是好久,要不是他两老装可怜,两个儿子帮忙压着,恐怕她老早就又冲到越南去了。
那个王蛮博士长得挺帅的,家世清白,学历还不错,大儿子对他的评价也不差,坏就坏在他的职业,没事考什么古,在鸟不生蛋的蛮荒之地,拿着小铲子挖东挖西,她怎么舍得让宝贝女儿吃苦受罪,女儿一时昏了头,做妈妈的可不能也跟着昏头。
「人家急嘛。」向北辰坐到母亲身边,自信满满的说:「等一下妳见了他就知道他有多好,就不会老是嫌他这个、嫌他那个。」
「我不是嫌他不好,是他不适合妳呀,事关一辈子的幸福,妳要听妈妈的劝,理智一点。」向母好声好气的劝女儿。
向北辰小嘴一嘟,还不都是朱大哥多嘴,一直跟爸妈说一些有的没的,害得本来不怎么紧张的爸妈变得神经兮兮,以前觉得朱大哥人挺好的,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的小人。
门铃响了,向北辰等不及佣人开门就冲了出去。
「朱大哥你怎么来了?你不用上班吗?」她有些惊讶。
「夫人要我帮她买点东西过来,我当然要照办了。」朱庭伟秀着手中提的蛋糕盒子。
接获董事长夫人的通知,他算准时间过来,就是要来给王蛮下马威,要他知难而退。
「庭伟你来啦,过来这边,我有话跟你说。」向母把朱庭伟叫到一边,两个人小声的商量起来。
向北辰沮丧的坐回沙发,看他们神秘兮兮的说话,心中颇为不快,觉得朱大哥愈来愈讨厌了。
门铃再度响起,向北辰想去开门却被妈妈拦下,朱庭伟笑咪咪的上前迎客。
大半年没回家的向西平一进客厅就夸张的展开双臂,大声欢呼,「亲爱的家人,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要回家呀。」许久未见的三儿子终于踏进家门,向母高兴极了,等看清楚儿子的模样时她差点昏倒,眼前的小黑人哪里是她风流倜傥的三儿子?!
「你……怎么变成这样?!」
「变成一个正港的男子汉。」向西平顽皮的做了个胜利手势。
「妈,看久了就会习惯,其实还挺有味道的。」妈妈的反应跟她当初一样,向北辰不禁莞尔。
打从一进门王蛮的眼睛就离不开她,终于见到思念的人,他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光看着她就感到心情愉快,才多久没见,她变得更漂亮了。
「阿蛮,欢迎你来玩。」向北辰喜不自胜的站在他面前,看到怀念的温柔笑容,一股暖暖甜甜的感觉流过心头。
「王博士请这边坐,夫人等着和你说话。」
朱庭伟打断他们深情的凝视,客套的请王蛮坐下,一转身,脸上闪过极度厌恶的表情,等坐定时却换回原先的笑脸。
「我儿子和女儿在那边承蒙你照顾了,真是谢谢。」
向母一边道谢一边打量王蛮,他就是把儿子、女儿绑在越南的元凶,本人比照片还帅,高大的体格很有男子气概,难怪女儿会迷恋。
「哪里,您太客气了,这个计划还多亏你们大力赞助才能顺利完成,是我该向你们道谢才是。」
「是该好好感谢,这次王博士能够成为找到宝船的第一人,也是多亏我们向阳集团的赞助,依我看,报纸上的标题应该改成『向阳集团发现史上第一艘宝船』才对。」朱庭伟冷嘲热讽。
「阿蛮这一年替我们赚的钱比你十年赚的还多,你啰唆个什么劲?」向西平不客气的堵了回去。
朱庭伟脸上一阵难堪,「那是运气好,要是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所有的投资全丢进了南中国海里,一毛也捞不回来。」
「运气也是一种实力,灵感也是一种本事,阿蛮就是有实力、有本事,事实上也证明如此。」向北辰一脸骄傲,彷佛那是她自身的成就一样。
王蛮瞄了讨厌的家伙一眼,淡然的说:「报纸标题写什么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证实了那艘船是宝船,对我而言,这样就够了。」
「之前是谁求爷爷告奶奶的要钱?到最后还不是靠交换条件才达到目的,今天还有脸来,真是佩服佩服。」
「朱庭伟你嘴贱讨打?」王蛮被激怒了,不爽的站起身。
向母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这个人果然跟朱庭伟说的一样野蛮粗暴,太可怕了,绝对不能让女儿接近这种人。
「小朱呀,麻烦你送王博士到饭店休息。」向母急急送客。
「干么那么麻烦,他住我们家就好了。」向西平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赞成!」向北辰喜欢这个安排。
「不行,留一个陌生男人在家里,成何体统。」向母转头对王蛮说:「王博士,房间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小朱会送你过去,晚上我们做东请客,到时候大家再好好聊聊。你慢走,不送了。」
长辈摆明了送客,王蛮也只能乖乖走人。
向北辰心想这样也好,没人看着反而自由,喜孜孜的跟了上去。
「妹妹,妳去哪儿?走,跟妈去买点东西。」向母把女儿拉回来。
「东西下次再买,人家想跟他说说话嘛。」向北辰一双殷切的眼睛望向王蛮。
王蛮温柔一笑。「陪陪妈妈也是应该的,晚上我们再好好聊。」
「好嘛。」她嘟着小嘴答应了。
朱庭伟寒着一张脸送他到饭店,Check in 之后王蛮直接请他走人,两人之间客套全省了。
「晚上我自己会过去,不劳大驾了。」
没有旁人在场,朱庭伟也就不必浪费力气装好人,他咬牙切齿的说:「哼,你这一趟来是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我在越南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配不上她,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王蛮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狠狠的瞪着他,「你省省吧,我不会再听你的屁话。」
朱庭伟被瞪得心里发毛,转念一想,干脆激他出手,不但可以证实他的野蛮粗暴,也可以趁机唱唱苦肉计。
一连串的羞辱果然激怒了王蛮,他气得想好好教训这个嘴贱的家伙,拳头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落下。
突然,他推开了朱庭伟。
「我才不会中了你的诡计,你这个阴险的小人,滚!」王蛮一脚把他踢出房门。
朱庭伟悻悻然的从地上爬起来,这个野蛮人没他想象的笨嘛,一计不成,再生计,他想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