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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情护卫 - 第九章 - 韦伶小说作品集 - 是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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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情护卫 第九章
作者:韦伶
  “尚守大人的女儿,兰格格?”

  “快让我进去见慕玄贝勒,我有很要紧的事!”

  “就算你有很要紧的事急着见他,我们也不能放你进府。”

  “慕玄贝勒与玉旸似乎有误会,我必须阻止他们发生争执!”

  “上朝的时间就快到了,我家贝勒爷忙着更衣,没空见你,你快走吧!”

  淳亲王府的下人们,对这自称是兰格格的陌生女子大皱眉头。

  一方面想斥她快点离开,别妨碍他们做事,一方面又碍于她的头衔,尽管半信半疑,亦不敢过度放肆,于是只好一群人堵在王府大门口拉拉扯扯。

  “你们不会明白的,我一定要见慕玄贝勒!”

  “让她进来。”轻淡的声音,赫然插入杂嚷声之中。

  “贝勒爷。”仆役们赶紧退开。

  “慕玄贝勒?!”

  阿扎兰木然瞪着眼前伟岸的身影,内心混乱一片。

  ***  ***  ***

  他没事?玉旸没找他?阿扎兰还反应不过来,就被一袭折放在圆桌上的靛蓝色束腰衣袍攫去注意力。“这是……”

  “这袭官袍衣领处的布料残破不堪,你仔细地看、仔细地认,这道撕裂的痕迹,你是否似曾相识?”慕玄倏然将衣袍掀开,让它由领口到袍摆,无所遁形地平铺开来。“似曾相识?”阿扎兰不明白。

  “袍子的主人是九门提督许宝华大人。一年前,一个刮风下雨的夜里,他未说明去向,穿着这袭暗色调的衣物,匆匆忙忙离开家门。”

  阿扎兰两眼一眨不眨,怔然呆滞。

  她尚未听完他所要陈述的事,仅起了个头,她已毛骨悚然,随着他所讲的每一个字愈来愈觉冷冽。

  “他的家人以为他只是到附近走走,或是到妓院买酒,也就未加忖度。不料,这一去,便是一整夜,等他再回来时,却浑身是血、脸色发青地倒进家仆的怀中。”

  “他受伤了?”

  “正是。”慕玄恬然接口,侧过头从容凝视她。“他的肩头被人以快刀强力臂斩,伤口长达一掌距离,再加上着刀点直逼颈部要害,所以伤势极严重,随时有丧命的可能。”“肩头?!快刀?!他是被谁所伤?”

  “我以为……”他回凝她。“就是你。”

  “我?!”她震退一步。

  “他受伤的事在次日便传入朝廷,皇上一度表示关切,他的反应却闪烁其词,只说是在路上遇见匪徒。随着他受伤的事件后,尚守大人继妻富察氏上吊自尽,女儿阿扎兰离奇失踪的事情,也在两天后爆发出来,至此视听完全被转移开,整座京城百姓的注意力全落到贵府,倒也忽略了质疑两件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性。”

  “你是说九门提督大人可能就是袭击我、害死小娘的人!”

  阿玛在朝为官的同僚?!慕玄蹙眉声音低沉地道:“还需你指认!”

  “指认……”她逼向桌上那件依旧残留着血迹的袍服,倏地伸手去触碰绣在衣服上的花纹样式。记得这花色吗?是他吗?是他吗?慕玄靠近她,以低沉嗓音道:“若这件衣物确实就是染血的证据,那它势必像火药的导火线,一点即燃,带着你的思绪飞回当时的情境。”

  阿扎兰连呼吸都在发抖。

  “听见了吗许宝华享乐的声音充斥在空气之中,因为他就匍匐在你小娘身上,饥饿地挺进身下无力反抗的娇躯;而你小娘,她闷口难语,她好痛苦,生不如死……”“小娘在啜泣!”她急了。

  “对,你亲眼看她在你面前受苦,你的恨意冲到极限,当他回过头来,你登时像鬼一样,残忍地劈下凶器,誓要杀了他!鲜血飞溅,凶器不仅割破他的衣袍,他的颈项裂开了——”阿扎兰惊惶惶握紧拳头,瞠目大叫:“他死了!那人已经被我杀死了!”

  “不。一如我所说,对方是负伤而逃。”他据理分析。“我调查过了,一年前,贵府中除了富察氏,并未发现他人的尸首。”

  阿扎兰盯向慕玄。“不……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是趁他侵犯小娘无暇顾及其他事时,静悄悄的接近他背后,他一回头我立刻拿刀砍下去!他死了,就在我眼前,一动也不动,他……他没有气息了!”

  “或许过于微弱,以至于你察觉不到。兰格格,曾有多位目击证人,亲眼看见九门提督大人带着一身伤,在贵府附近的胡同出现。人证、物证浮上台面,他就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凶手!”

  阿扎兰浑身血液冻结。

  ***  ***  ***

  午门掌灯的小太监揉着惺忪睡眼,跟平常一样,天色稍明就去灭灯。

  上早朝的时间快到了,各府的轿子都将陆陆续续到来。

  “动作不快点不行,时间就快到了!”

  一顶装饰威严的轿子,在轿夫们合力抬动的架式下,摇摇晃晃沿着西华门大街往午门的方向过来了。

  “可路上石子多,你们快归快,疏忽不得!”提灯老仆小心为轿夫们照着路。“秋夫,咱们到哪里了?”

  “耶!”老仆听见主子的召唤,立刻放慢脚步往回走。“大人,咱们刚过筒子河畔的角楼,就快到了。”

  端坐在轿内的许宝华,点点头。“昨夜太晚就寝,所以今早才会睡过头。秋夫啊,你一向起得早,以后提早半个时辰叫醒我,免得像今天这样匆匆忙忙赶路。”

  “好的,大人。”老仆唯命是从。

  接下来的路程,便在专注于赶路中度过。

  “停轿!”领头的轿夫扬喝一声,轿子落地。

  “大人,午门到了!”

  “嗯。”回应老仆的,是九门提督对外惯用严肃嗓调。

  大清朝的官场风云和历代各朝如出一辙,同僚间勾心斗角、互相倾轧,要能在官场上屹立不摇,靠的除了八面玲珑外,该摆的官威一样不能少,否则注定让人踩在地上,哪怕高官厚禄,恐也落了个“玻璃蛋”的龟孙子绰号!“小心,大人。”老仆细心叮咛。

  “行了!”许宝华缓缓跨出轿座,挥着一手扶在朝珠上,挺直腰干傲视前方,犹然散发出威不可犯的气势。

  就一个壮年人而言,他的体格毫不逊于少年人,这也是他一直引以自豪的。“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晚点再……”

  “许宝华——纳命来!”

  一道惊天动地的女人怒斥声劈来,许宝华循声回望,只见空中闪过一片刀光,随即一把触目惊心的夺命短剑立刻向他扫刺过来。

  “刺客!”

  许宝华瞬间失色,见势往后一闪,突如其来的后退动作,让他来不及注意到身后轿子的底层,后脚跟一阵绊碍,便被突来的蛮力扑倒在轿子内。

  轿内的座垫倏然被撞翻,轿壁上的绸子也因他反射性的抓扶,惨烈地撕裂开来。“大人!”轿夫和老仆惊慌失措,完全弄不懂面前的局势。

  “快上去保护大人、快上去保护大人!”老仆拼了命地呼叫。

  轿夫们只愣了一秒,急忙冲上去护主。

  “大人!没事吧?大人……”

  “笨……笨蛋!”许宝华一脸惨绿地站起,怒不可遏推着他们叫嚣道。“还不快点拿下这刁妇!”

  “是!是!”

  “不准过来!我是辅国公府的兰格格,谁敢放肆!”阿扎兰一喝完,倏地含泪掉转视线直瞪向许宝华,那双眸子凄怨得令人心惊肉跳。“就是你玩弄小娘,逼死我唯一的亲人;就是你穿是人模人样,背地却干尽邪恶的勾当,逼得我离乡背井,亏你还是阿玛的同僚——”指控声方落,她手中的利刃立时暴怒地向他刺杀过去。

  躲在众人背后的许宝华,吓得魂飞魄散。

  他忙不迭地退逃开来,一路惊惶地大声嚷嚷:“拿下她!快拿下她!这女人疯了!”主子一吼叫,家仆们只得硬着头皮上,阿扎兰目无他视,在众人抓住她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迎向前去。

  “让开!我不想伤及无辜,我只要这狗官的命!”她凶恶地大喊。

  许宝华震惊失措,在他眼前上演的,是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养了一群酒囊饭袋,一大群男人竟畏惧一把握在疯婆子手中的短刀,不是裹足不前,就是挨刀后缩回来。“血债血还!”阿扎兰忿恨地冲向他,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一阵腿软,失足摔跌在地。阿扎兰得势将刀挥向他,他凄厉地哀号一声,刀身瞬间没入他的胸膛。

  “大人!”

  阿扎兰被冲上来的家仆,一把推弹出去,她忿恨地喊道:“一年前,你趁阿玛病逝身亡,家中人丁单薄,潜入辅国公府一逞兽欲,凌辱我未遂,却逼死小娘,一年前我杀不死你,今天我就要来讨回公道!”

  “九门提督大人跟尚守大人的遗孀?这怎么可能?!”

  “天啊!大人,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老仆跪地痛泣。

  “不……不是……不是我!”他万万想不到她的指控,会引起在场一片哗然。“快救我……快救我……我快死了……”

  他痛得快不能呼吸了。

  “你可明白当初我以何种心情有哀求你手下留情,而你则是对我的痛苦视若无睹,只想满足自己污秽的下流幻想!”

  “胡说……我没有……”

  “你看不见我和小娘的抗拒、恐惧、厌恶,你只顾着自己享受!去死吧!人渣!”阿扎兰狠下心瞪住他,转瞬间冲破人墙看准插在他左胸膛上的刀口子,再用力将它接进体内。“啊——”许宝华惨叫出声,白了脸色,惊骇之际,反射性地推开她,接着缓缓自拔短刀,倏地起身狂忿地扑向她。

  他在心底呐喊不杀她就是他被杀!家仆及阿扎兰全呆了。

  尤其是阿扎兰,她完全动不了,只能本能闭紧双眼承受椎心的痛楚,但出乎意料没有预期中的痛楚,只有一道巨大的推力猛然推中她,她连滚数圈被远远地推送而去。她疑惑地睁开眼,诧异地发现玉旸竟出现在此,在那一刹那间替她挡下这一刀,那刀正不偏不倚刺中他的右下腹。

  “啊!”

  玉旸横臂一扫,蹙眉欲推落许宝华,许宝华怕因此失去优势,于是与他扭打成一团,匕首始终握在他掌中,企图再一次没入玉旸的体内。

  许宝华的刀口又在他胸口划下一记,迸出鲜红的血液。

  “可恶!”玉旸猛地一抓,许宝华的官袍蓦地撕裂一大片布料。

  疤痕!他胸口接近脖部有道裂弯如弓、截断于锁骨的可怕疤痕——在朦胧的破晓光线照明下,阿扎兰赫然脸色铁青,停住呼吸。

  她……记得这道伤疤……

  记得……血痕爆出动脉,涔涔坠入地面的情景……

  没错!真的是他——许宝华杀疯了似的,手中的匕首举到半天高。

  他就快杀了这头畜生!声音没了、动作没了,眼前昭然若揭的事实令阿扎兰瞪大双眼,她就置身在那杂睞恐怖的梦魇中。

  又是另一个舍命保护她的人,又是另一个她所爱的人即将因她而丧命。

  穿透脑门的恐慌感与神魂结成共鸣,她喉底发出绝望的哀吼,首次发觉自己的心是冷的,血液一滴比一滴还冰。像中了邪似的,她费力但不动声色举起玉旸先前一刻掉落下来的宽刀。“不要再伤害任何一个我所爱的人——”她惨厉地哭喊出声。

  许宝华闻声,惊讶的掉转视线往回望,岂料一回头,那柄削铁如泥的大刀直接向他的背部刺了进来。

  喷溅的血迹,染红了她含恨的眼睛。

  “啊……啊……你……”许宝华宛如一片落地枯叶往后翻跌而去——“玉旸!”她冲上前去抱住躺卧在一片血泊中的人,伤心地抚着他的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刀?”

  伤势过重,伤及内脏,玉旸就快昏死过去。

  “我说过……要让事情做个了断,所以我去找西安将军……告诉他你已经是我的人,以最不入流、最狂妄的方法夺回你……”

  “你撑着点,我现在就扶你去找大夫!”

  这时,纷沓的脚步声使得阿扎兰扶起玉旸的动作打住,旋踵间,午门冲出一群手持兵器的宫殿军队。

  “快!刺客就在前面!”

  “不该来的来了!”

  玉旸深吸一口气,霍地举起他的佩刀,划破阿扎兰的手臂,随即将刀子架上她的脖子。“不要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玉旸?”

  “嘘,照着我的话演下去,我们……才能脱身……”不断渗出的血让他的体力不断减缩,他知道自己就快倒下,但在这之前——他故意让脚步颠踬了一上。

  “趁现在抢救人质!拿下他!”

  后方的士兵见态势爆出一阵命令,如他所预料,训练有素的精兵火速逼了上来,硬是将阿扎兰自他的钳制中拉离,瞬间将他紧压于地,粗猛地制伏住他。

  阿扎兰顿时才明白他撒谎骗她,他根本一开始就打算顶罪,所以他刻意当着士兵的面动手杀人、伤她,甚至抓她当人质。

  “不——不要抓他!”阿扎兰慌了,疯了似的冲上去阻止,水適泪水直往下坠,惶惊非但未消反而倍增。

  “保护她!别让她过来!”

  “喳!”

  “不!你们抓错人了,提督大人是我杀的,他全是为了我。冤有头、债有主,我才是真正的刺客,你们要抓抓我,你们放了他,他是无辜的!”

  “姑娘,他杀人的样子,咱们是亲眼看见的!别忘了,刚才他还拿你的命威胁呢,你何必替他这种人可怜!”

  “错了、错了,你们误会玉旸了!他伤得很重,得快处理伤口啊……”她慌得泪流满面。“别让她靠上来,把刺客押入大牢听候审问!”

  “喳!”

  大内侍卫一声令下,手下立刻扳转玉旸的双手,纵使他已呈半昏迷状态,他们钳制的力道仍强硬无比,随着他们一连串的动作,玉旸身上流出更多鲜血,看得阿扎兰万分心疼不舍。“不要带走他!求求你们不要带走他!玉旸——”

  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她不要这样的脱身方式,她不要……

  ***  ***  ***

  两天后。

  刑场一大早便聚集了大批围观的人群,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位砍杀九门提督大人的恶徒。除了喧喧嚷嚷的讲话声外,阴冷的天气透显出一片萧瑟。

  刑场监刑台上,十来个护卫面无表情地伫候;法场中央,刽子手瞪着前方,手中利刀在烈日下反射出锐利的光芒。

  “带上人犯!”

  玉旸被粗暴地从囚车上揪下,脚下踉跄了几步,立刻引来趾高气昂的士兵一阵拳打脚踢。“找死!”

  玉旸由于被捆绑,再加上重伤未受到妥善照料,他只能咬紧牙关,无从反抗地挨打。等到那名士兵踹到没力气,玉旸立刻利眼扫向他。

  “哼!不服气的话,就去阎王爷那里告我一状,大爷名叫丁山!”他嗤了一口痰,随而又是狗仗人势地将他踹进法场中央。“跪好啊,臭小子,该不会是连跪都要老子伺候吧!”他以脚尖猛踢玉旸的胸口。

  纵然胸臆间如火在烧,背上的伤如万针刺椎,玉旸仍傲慢地咽下所有呻吟,绝不吐出任何一个窝囊的呻吟声。

  “妈的!”士兵不得不动手将他抓跪进来,一时间,玉旸脸庞显得青白无比,冷汗淋漓的身形显得格外憔悴。

  威扬的鼓号连响三记。

  “午时已到,行刑!”

  刑官呼啸一声,众人噤声,刽子手手中的刀刃在此刻缓缓高举起,一屏息,刀身瞬间落下——轰轰轰……

  由远而近的震天响声打断刽子手执刑的动作,定睛一看,一群马匹笔直朝刑场奔跑而来,激起一阵惊人的尘埃烟雾。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刽子手瞠目结舌。

  玉旸吃力抬起头来。

  刑场已近在眼前,马蹄在地上踩出的回声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综们愈跑愈快,全然无视人群,不停前进、奔跑,鲜红的鬃毛和尾巴在阳光下飞扬,惊人的共鸣声,方圆百里内清晰可闻。

  看守刑场、首当其冲的两名侍卫企图以长枪拦阻,但没有一匹马面有惧色,吓得他们枪一扔,拔腿就跑,看刑的民众见状,知道势不可挡,在纷乱的惊呼声中,逃的逃、跑的跑,哄乱成一团。

  马匹已奔进场内,对它们所见的一切都喷气。

  监刑官老眼昏花,吓得痴呆,若不是属下及时拉他逃命去,恐怕就要被倒塌下来的监刑台压中。

  “玉旸!上来!”押后的一匹骏马上,蒙面骑士紧扼缰绳,伸手一揽,以惊人的力道救起玉旸——

  ***  ***  ***

  一阵风暴后,城郊的一处乡野,慕玄扯下脸上黑巾将玉旸扶下马,替他松绑,让他靠在树荫下休息。

  他的体力所剩无几,眨动沾满冷汗的眼帘,他就靠着他那身铜筋铁骨的最后一口气在那里硬撑着。“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马蹄下。”他苦笑道。

  慕玄温文地笑了笑。“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你救出来,就是好办法,倒是你这辈子从此欠我一份恩惠!”

  玉旸嬉皮一笑,忍痛道:“要不要我跪下向您磕三个响头聊表心意?”

  “甭!”他扔开手中的黑巾,淡然理着身上的衣着。“对于你这个贴身侍卫,简直让我失望透顶,千方百计提拔你,防着你走上歧途,没想到到头来捅出楼子,大到盖过所有功绩,甚至沦为刑场上的朝廷钦犯。”

  “抱歉!害得你变成共犯。”他继续苦中作乐。

  “京城你是待不下去了,走吧,送君千里,终需一别,你过去的人生将在这里结束,未来的日子现在才开始,你保重。”

  慕玄慎重其事的将马缰交到他手中。

  玉旸昂首望着他背光的面容,露出惯有的俊俏笑容,若有所思地接过。“别急着撵我走,哪怕重新被逮回刑场,我也不会将你供出来。”

  “你不走。”

  “保护的承诺还没结束。”他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站起身。

  “我吗?”慕玄受宠若惊,引来玉旸一阵朗笑。“算了,大家心知肚明你的心思早不在我身上,带着你的女人走吧,这是我最后一份答谢你替我效命之礼!”

  “阿扎兰?”

  走进视线里的柔美身影,令他怔愣,意外至极。

  她一身朴素的小老百姓打扮,两撇小胡子滑稽地悬在嘴边,头顶斗笠,长长的秀发编成长长辫子垂在背部,活像个懦弱无能的矮喽子,逊毙了!“贝勒爷,这是……”他的视线一直牢牢锁着她,阿扎兰抱了一叠衣物,露出腼腆的笑容,并未立刻接近他,而是稍稍收敛脚步停在一段距离外看他。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阿扎兰求我救你脱身。”

  “阿扎兰,你……”

  “我要跟你远走高飞,哪里都好……”她呢喃地说。

  慕玄哼笑两声,补充地道:“当然还有另一个理由,是我强迫兰格格离开你,偏人算不如天算,我拼命护卫你未来的仕途发展,仍然防不了你闯下滔天大祸。”

  “噢,我就知道你有问题!”玉旸生气地斥喝他,却不小心扯动伤势立刻让他饮痛不已。慕玄拍拍他的肩要他稍安勿躁。“所以,我退让了,月老已将你们紧紧系在一起,我这凡人又何必在一旁干跳脚,就随你们去吧!”他意味深长的分别瞟过玉旸与阿扎兰。“时候不早了,你们要逃命就尽快,我只同意护送你们这一程,可没打算好人做到底。”抢先动作的人是阿扎兰,她在慕玄允许的视线下,一股狂喜之情涌上心头,眼底泛着感动的泪水,毫不迟疑迈开步伐飞奔向他。这些日子以来,她曾那样孤立无援过,曾那样害怕伤心过,爱与恨都在心里反复煎熬过,而现在一切都已了断,她要让明天好好继续,不再追问黯淡的过去,忘了所有的痛,因为——她有他!玉旸伸手抱住她的纤腰,骤然将她举到半空,在她惊呼声中,伤虽痛,但他仍放声而笑。漂流的两个灵魂终于找到落脚处,不安的过往在空气中挥散,一切的一切都已烟消云散,只有幸福打开心房,蔓延出来……”

  “我不准你再那么傻了!我不准你再那么傻了!”

  他紧密地将她搂在怀中,聆听她喜中带悲的细语,觉得好满足,不正是这份眷恋让他视死如归,愿意无悔奉上自己的性命,只为看她好好活着。

  痴吗?人不痴狂枉少年……

  “你若这样血洒刑场,教我以后怎么办?是不是要我一辈子沉溺在愧疚中,或是央求刽子手也一道抹断我的脖子,好让我跟你共赴黄泉路?”

  讨厌!她气急败坏地捶打他胸膛,她好生气、好生气!”

  “放心,从现在起我要一直抱着你,直到白头永不分离!”

  世上的一切早已被他忘记,身上的刀伤也被他忘记,他只记得渴求她的亲近,只想隔绝外界的烦烦扰扰,他以一个粗中带柔的攫吻,在她柔软红润的双唇洒下密吻。“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别再抛下我,别再!”阿扎兰温柔地在他怀中昂起脸,瞅着他俊秀绝伦的面孔,真真切切的感觉他就在这里。

  慕玄趁他们一片浪漫之际,悠然扬长而去。

  眼前,还剩一步棋,等他下定!阿扎兰担忧地抚着他的脸庞,轻声地说:“答应我,在未来的日子里,千万别再撇下我自己当烈士好吗?”

  玉旸眼中藏着无尽的柔情,掠夺了她最温柔的唇。“我终于接受,不过……你的胡子扎得我好痛!老天啊,这简直比猪鬃还硬!”

  他伸手就要拔。

  “不行、不行——”阿扎兰急得哇哇叫。“这是我们的逃命妙计,你一样得换装扮成姑娘家,直到确定我们逃过追兵为止!”

  “什么?你要我‘重操旧业’?!这里可是京城耶!”

  “别害羞嘛……”她红着脸,互抵自己的两根食指,涩涩的呢哝。

  玉旸万念俱灰的拍着额头。“不是这个问题,我是怕又有好色外加变态的臭老头看上我,到时候我得为难了。”

  美丽始终是一种错误!他烦恼的牵起阿扎兰的手,拖着马匹缰绳往边外的陆路干道渐渐远去。

  然后,他惊觉不对劲,霍然回头一看,当场咋舌地叫出来——“这一大群马是怎么回?”全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你牵着它们的领袖,它们当然跟着你。”

  “贝勒爷那家伙有病,给我这样的马不等于害我自暴行踪!”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好个屁!”

  “你说粗话了,记得变成女人时,别用这类的辞汇,小心漏馅了!”

  “呵,你担心你自己吧,瞧你,走起路忸忸怩怩,像个小太监似的!”

  “那怎么办?!”

  “抬头、挺胸、缩小腹……啧!”他突然拧眉深思,发出不明的语助词。

  “怎么了?很不像话是不是?”

  “不是。”远去的高大身影飘来一阵轻松笑语,禁不住将手掌由阿扎兰的腰际移至臀部。“我迫不及待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冠上我的姓氏,然后一起养儿育女……我好爱你柔软的臀部……”

  “色狼!”

  玉旸无奈地耸耸肩,老生常谈道:“男人嘛,哪个不好色?”

  “讨厌!不准你再盯着我的臀部看……”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了……”他将她搂近,好不习惯的将额头抵在她眉间,展现闲逸爽朗的笑容。“回京的这段日子,好累喔!”

  “所以我们要离京了,你说去哪里好呢?”

  “若你愿意,我们重回北方,可以驾着——”

  “——驾着漂亮的马车在草原上飞驰。那里的景致真的让人流连忘返,气势磅礴的山梁极有横空隔世之感,顺便我们可以去拜访拜访老朋友!”

  阿扎兰听头就知道尾,与他异口同声地述道。

  “啊哈哈……”

  两个远去的身影嘿嘿笑地乐在一起,对两人而言,前程虽茫茫,但已是万里晴空。终曲爆烈的火舌远接浩渺的天际,强大的火势仿佛就要将秋天燃尽。

  不断扩张的火焰,诡异地扭曲众人眼前的景象,一切变得脆弱、模糊,就连屋内、屋外疯狂嘶哑的叫喊声、救火声亦变得颓丧、无能为力。

  午后时分一场突发的祝融大火,除了在短短一刻钟不到的时间烧毁九门提督府的主书房,甚至将整座屋子沦入火海中。

  壮烈的火争伴着浮窜的焦味与热气,朝天际怒吼,卷走所有事物化为一场梦境,是怨是恨都已消匿淡薄不容人追溯。

  慕玄在自己院落的阁楼中缓缓躺入卧椅。

  天的那一角艳红幻焰;天的这一角残日光影,落在栏杆前的卧椅上,晦暗冷清清。“九门提督府失火,整座宅子已经付之一炬。贝勒爷今天还是甭出去跑马了,外头乱哄哄的。”侍女拧干水盆里的巾帕。

  慕玄伸出手臂由她细心卷高袖子,不厌其烦为他抹去手臂汗渍,唤起清爽的舒适感。“所见略同,我确实打算今天下午就待在书阁里休息。”

  “说来啊,实在是提督大人的报应,以前呢,他老喜欢扯贝勒爷您的辫子大作文章,常常一件小事情就闹得满城风雨,让他得此下场,活该!”

  侍女解开他胸前坎肩衣底衣上的扣子,再将巾帕放入水盆中捞洗一遍,覆在他坦露出来的胸膛上轻轻摩擦。

  “喔?”

  “古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您瞧多准呐,一年前他轻薄尚守大人的妻子,犯下天理不容的罪孽,一年后,立刻受制裁,赔上一条命。当然啦,这多亏了贝勒您的拔刀相助,才让兰格格母女所受的委屈得以昭雪!”

  “是吗?”

  “街头巷尾都是这么传您的!”

  “说来听听。”

  她顺着他的脖子往右膀上擦去,纯直地回答:“他们说从您派玉旸自蒙古接回兰格格起,到主动调查证据、搜集证据,意外发现富察氏的案子许宝华所为的可能性极大,曲曲折折,几乎都是您一个人忙着。”

  慕玄伸手压住胸膛上的小手——“他们怎么不传或许打从一开始我就握有许宝华的把柄,于是顺水推舟、来个借刀杀人呢?”

  他邪冷地笑了。

  小小阁楼沐浴在黯淡的目光下,冷清清的窗儿,卷进微微凉风,这华美的堂屋显得格外寂静阴沉……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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