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细雨霏霏,随着淡淡的风,打在荒冷的野地上。
与清明时节相隔太远,墓园中的气氛显得冷清寂寥,偌大的土地上几无人影,只有灰暗的墓碑一座座竖立,无声地凭吊曾经存在的生命。
许多墓冢上头杂草蔓生,由碑前砂砾堆积的程度看来,似是一整年都不曾有人来打理过。
但邱静的墓地,却是洁净清爽的模样。
冢上覆盖着翠绿整齐的韩国草,丝毫不见任何枯萎的迹象,周遭的石子地清扫得干干净净,毫无一点凌乱。碑上那张黑白的照片,是邱静巧笑倩兮的少女容貌;羞涩的笑容、尖尖的下巴,那双大而水亮的眼瞳,彷佛正注视着来到她坟前的每一个人……
尹震低着头,静静伫立在邱静坟前,额前的发丝凌乱地披散下来,遮盖了他的眼、掩住了他的表情。
雨丝飘落,沾湿了他的发,冷冽的气息逐渐侵入体温,他却浑然不觉地径自站着,未曾移动分毫,如同一尊雕像,散发出令人无法接近的疏离气息……
默默地站在尹震身后,史蔚琪没出声、也没试图打断这缄默的气氛。从他背后,她瞅见他左手紧紧握住一枚贝壳,指关节捏得那么紧,隐隐泛出白色,悄悄泄露出尹震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波涛汹涌的心境。
那是邱静的贝壳项链。
没记错的话,那项链还是尹震亲手送给邱静的。那时他们的父母早已离异,随父亲搬到南部定居的尹震,趁着暑假千方百计地溜上台北探望妹妹,短短停留的三天内,邱静展露笑颜的次数,远比史蔚琪在整个学期里看到的都还要多。
住在海边小城的尹震,为妹妹带来一只色泽鲜艳的贝壳,他在边缘处凿了个小孔、串上银炼,做成手制的漂亮项链。邱静好宝贝地将礼物捧在手心,又小心翼翼地撩起长发、戴上项链,史蔚琪从来没看过邱静那么开心的样子。
那时起,她就明了,这对兄妹在感情上的相依为命,远比一般亲人更紧密、更坚定。一向寡言的邱静,只有在面对哥哥时,才会喋喋不休地将脑海里所有能分享的事情全都搬出来诉说,尹震泰半时间只是倾听,眼角嘴边都噙着笑,是很宠溺的那种态度。
那么亲昵的相处,浓厚得理所当然的感情,一瞬间,也让总在一旁看着的史蔚琪暗暗生出欣羡的情绪。
从那时起,她心底的尹震,成为一种很特殊的存在。
羡慕邱静拥有一个这样可以由着她任性依赖的哥哥,羡慕尹震对邱静完全包容的态度。从小习惯自己完成该做的事情,并不代表喜欢全然独立的感受,其实,她还是盼望着能拥有倚靠的对象……
自从那年夏天之后,她不时会想起尹震,即使两人并没有太多相处的机会,他的形影却毫无道理地深深嵌在她的记忆中。
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着他的,尤其在邱静过世之后……
凝滞的沉默笼罩,史蔚琪安静地注视尹震屈膝蹲下的动作,看他将花瓶内已然凋谢的花朵抽出、置于一旁,再插上两束新鲜的白色雏菊,伸手轻轻拂去石碑上头、照片沾染的尘埃的同时,眼神流露出不易被察觉的悲伤。
「她走之前,有没有交代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史蔚琪愣了几秒:而尹震根本连头也没转,漠然的态度仍如坚石般冷硬。
史蔚琪很清楚,尹震口里的「她」不会有别人,怔忡片刻,小心翼翼地拣选着用字:
「小静她……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到我家来找我,要我替她保管一些重要东西,说是过一阵子才来找我拿。我问过她要去哪里,她只说,妈妈答应她要重新做人,要带着她到外地生活,要我不用担心,因为到时哥哥一定会照顾好她……」鼻问开始泛出酸涩。那时的邱静,是这么一心一意地相信着即将到来的幸福安稳哪。
尹震整理着墓地环境的动作缓了缓,濡湿的黑发依旧如帘幕一般掩住他眼底最真实的痛楚:「是她的错。」
史蔚琪错愕地望向尹震,却见后者仍兀自低头扫开地上的枯叶残枝。
「她没办法保护自己的生命,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资格抱怨。」
尹震说这话的口气冷峻严苛,明明不含一丝温情,史蔚琪却敏锐地察觉话间透露的深刻悲哀与无奈。不忍心深究尹震丧妹的悲恸,望一眼邱静维护得整洁清爽的墓地,她避重就轻地换了个话题--
「你常来看小静吗?」光看那些修剪得齐整的草坪,就能推测得出照料墓地者的付出与用心。
「如果我人在台湾的话。」
尹震淡淡应着,态度有些许和缓的迹象。搁下手上的什物,他突然回头、猝不及防地伸手握住史蔚琪的手腕,不容抵抗地将她往自己身边拖。
史蔚琪被扯得险险一头栽往地面,又在仆倒前一刻由尹震扶住自己的身躯。她莫名其妙地转头瞪视行事总是突然得不顾人感受的尹震,却意外瞅见那张总是霜冻冰冷的刚毅脸庞,此刻抹上一层柔和的色泽,眉梢眼角不再是杀意重重的冷酷,而是满溢情感的温暖……
「小静,记不记得蔚琪?妳们好久不见了,今天我特地带她来看妳,高不高兴?」
眼眶一阵热意袭来,瞥见尹震放软声音对着墓碑喁喁细语的模样,史蔚琪再也不能压抑欲哭的冲动,任由泪水潸然落下。
已经分不清楚是为了早逝的儿时故友而哭泣,或是因着尹震那深沉得无法言喻的悲伤而落泪。她只知道,此刻光是望着尹震与往昔相较起来变化太多的模样,以及他无情决绝的冷然态度,她便觉得不舍,深深为了这个不断被命运捉弄的灵魂,心疼逾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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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北,已是华灯初上的向晚时分。
驾着黑色的四轮驱动RV,尹震将史蔚琪送回家门口。
为了前往邱静安息的墓园,一去一回光是路程便耗了将近十个小时。为了避免家人挂心,史蔚琪早在南下的路上拨了电话向家人报备一声,说好了会在外地过夜。
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的同时,史蔚琪回头望了望尹震,却突然发现--
「尹震,你的项链怎么不见了?」
还记得当时认出尹震,有几分理由便是来自那条耀眼而不俗丽的金项链。这年头,已鲜少有年轻人戴着金饰,多半配戴白金或纯银的饰品。况且尹震的项链与邱静身上的金炼一式一样,只是粗细有别,是他们的父母为他俩一起订做的礼物。
先前她脑中惦念着其它纷乱的事情,居然粗心得没注意到尹震身上配件的改变……
被史蔚琪这么一问,尹震先是顿了顿,这才下意识伸手碰了碰早已空无一物的颈子,眼神显得有些闪烁:
「忘心了。」
怎么可能会忘了?明明是份重要的纪念物,还这么惦念着妹妹的他,不该有理由随便遗落向来视若珍宝的金项链……史蔚琪不解地想着,脸上却没动分毫声色,明知道尹震的内心世界与她无关,也不愿多问。
跳下车,史蔚琪抬头看着发动引擎准备离开的尹震,凝望那张阳刚而英俊的侧脸,她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与尹震见面了。
说全然不在意是骗人的,毕竟,这是她曾经偷偷爱恋过的人啊。
「尹震。」再唤他一次,她毫不意外地瞅见他愈来愈不耐烦的脸色。不舍地注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没等他应声,她轻声开口:「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就像是……连同邱静的份一起活下去。」
她看得出来,尹震无情得几乎残忍的个性,多多少少根源自骤失亲人的伤痛。倘若邱静还活着,怎么可能忍心目睹自己的哥哥天天冒着生命危险从事毫无保障的边缘工作?
只可惜,史蔚琪心底也明白,她的话对尹震而言,比羽毛还轻。
一抹夹带嘲讽的笑意在尹震嘴边浮起,目光在史蔚琪身上轻忽扫过,他倾过身子拉上乘客座的车门,朝她抛去了无诚意的微笑:
「保重。」
油门被紧踩,车子绝尘而去;来去之间,都霸气得不容人拒绝,突然得教人难以防备。
怔怔地望着消失在转角的黑色RV,史蔚琪耗去数分钟的时间,将自从遇见尹震后便浮躁不定的心境沉淀下来,深呼吸几次后,这才转身移步走向家门口的方向--
没想到,才一抬头,眼神便与一个意外的身影对上。
「崔绍祈?」瞠视那位不过才一天不见的先生,史蔚琪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你怎么跑来我家了?」而且还一副看来失魂落魄的颓废样?
崔绍祈一声不吭臭着脸回视她的打量。
他双手插着口袋,一头金发像是枯槁已久的杂草般东倒西歪,完全不似往常昂扬得非常张狂的直竖貌,连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地,仔细一看--哎呀,这不是昨天他与她在夜市里头一起卖鸡排时,他原本就穿着的那一套吗?
「你看起来很糟。」漠视崔绍祈刻意板给她看的死鱼脸,史蔚琪中肯地评论道。
崔绍祈一向是很讲究形象的家伙,衣着、鞋子、发型都一定要弄到酷帅有型才肯出现在公众场所,难得他现在却一副置外型于度外的放弃样,恐怕是碰上了什么极大的打击--
「妳跟尹震去哪里了?」板了半天的臭脸没人搭理,崔绍祈终于口气欠佳地发表本日第一句对白,醋味冲天:「妳知不知道,我找妳找得要疯掉?怕妳出事情,狂打妳手机又一直接不通,后来只好跑来妳家打听,才知道妳早就打电话回家报备过,只有我一个人像白痴一样干著急……」气呼呼地碎碎念个没完,咬得死紧的牙根都要擦出火花了。
「那个,这位先生在我们家已经等了一天一夜,昨天晚上他坚持不肯回去,只好睡在客厅地板上。」推开大门、现身插花说明的史蔚宗解释着。
可不是他们史家坏心眼不让客人好歹睡个沙发,而是崔绍祈手长脚长,恐怕要折迭过后才能塞入沙发,只好委屈不速之客躺地板了。
「他今天一大清早就搬了张椅子到门口坐着,好说歹说都劝不回去,老妈只好中午买了一个便当让他捧着吃;他吃饱之后,又继续坐在门口,一直坐到妳回来才起身……」这种坐法,不怕长痔疮吗?不愧是奇怪的二姊,身边的朋友也都诡异得很。
史蔚琪听得眉心揉成一团。
「你这么拼命干嘛?怕我被杀人灭口吗?」不过她事前也多少猜到崔绍祈可能会有的夸张举措,于是相当明智地先把手机给关了,要不恐怕会被崔绍祈的来电吵得精神衰弱。
眼见史蔚琪将他急如星火的关心当成不好笑的笑话看待,崔绍祈早已燃烧了一天一夜的怒火更显炽烈。
自从昨天傍晚目睹她莫名其妙被尹震劫走,他便焦急得连生意都顾不上,转身便想骑机车尾随尹震的行踪,却在车潮汹涌的十字路口,被连开车也极霸道蛮横的尹震远远甩开,徒留他在车阵中懊悔得想暴冲。
只怪自己没一开始便拉住尹震将事情问个清楚,被对方气势压得死死地,居然连女朋友--好吧,他承认他渴望着这么称呼她,即使他显然还没机会得逞--被拖走也没能阻止。
气自己随随便便就被撇下,更气的是,一旦与尹震面对面,他的渺小完全被突显出来,相较于尹震的成熟魅力,他简直像个还在吸奶的娃儿般幼稚……
完全是自惭形秽的悲惨状态。
他不是呆子,很清楚尹震对女人造成的必杀级魅力;他没有乱视,也很确定瞧见了史蔚琪在与尹震四目交接时,她眼中的迷乱与脸颊的绯红--可恶,她居然脸红了!这哪像是平时冷静得几乎冷感的史蔚琪?见、见鬼了!
她为了别的男人脸红,而且还是为了一个他自知望尘莫及的男人而脸红……
「你到底是气完了没?」
史蔚琪在一旁叹气。刚刚冷眼瞅他半天,光是瞧他那忽青忽白的脸色,就知道他心情肯定极差;本来想等他情绪稍微平静点再开口,却发现这位大爷的表情愈来愈扭曲,只好赶紧打断他酝酿得愈来愈凶猛的怒气。
「还没!」
崔绍祈双眼瞇起,忽然往前跨出一步,伸手扣住史蔚琪的手腕,将她的身躯往自己一扯,瞬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至最短。趁着史蔚琪来不及反应的当儿,他更进一步揽住她的腰肢,俯下脸、定定凝视着她的脸蛋。
这下可吓坏史蔚琪了。
「崔绍祈你干什么--」话还没说完,原先在她视线上方的那张大脸陡地凑近,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然后--
嘴唇就俯贴在她微张的唇瓣上。
原先在一旁看热闹的史蔚宗霎时惊得手足无措。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如此激情的局面,看到自己的姊姊被男人强吻,这……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是抡起板凳扁死那个强吻民女的淫魔,还是在一旁代替娘亲为姊姊的「转大人」默默流下欣慰的泪水?
左右为难想了半天,史蔚宗决定悄悄搬起崔绍祈占用了一整天的椅子,然后--
溜进室内,反锁大门,当作没看见。
明哲保身咩,以免误判情势、动辄得咎。史蔚宗为自己明智的抉择感到十分得意,将椅子扔在客厅,继续回房间苦读去,留下一双纠缠不休的男女,继续放送剧情暧昧的连续剧。
室外,男人强吻女人的番石榴戏码还没落幕。
在低头亲吻心上人双唇的那一瞬间,崔绍祈鼓起豁出去般的决心与勇气,闭起眼睛低头就是一吻。得逞之后,才怯生生地睁开双眸,却意外发现史蔚琪的双眼也睁得老大,仔细一瞧,还发现她眼底燃烧着两簇看来像是怒火的光芒……
「啪啪」!
「啊--」两颊骤然各挨了一巴掌的崔绍祈疼得号叫出声,赶紧腾出双手摀住遭受重创的脸颊,眼中含泪地恨恨注视将他殴击成伤的凶手:「妳打我?!」
「嗯啊。」
史蔚琪拍了拍双手,对自己方才左右开弓的凌厉气势大感满意。「不打你打谁?不要以为你学人家用强硬的态度对付我,我就会买你的帐。」笨家伙,以为自己效法尹震那种做事不问人意见的霸道作风,就能驯服她吗?
「我……」她她她怎么看穿了自己打的算盘?
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崔绍祈一张脸胀得通红,还是努力要试着为自己开脱。「是、是妳自己的问题!尹震对妳那么不客气,妳居然一点不高兴的反应都没有,我才以为妳喜欢人家用强的……」
「我并没有奇怪的嗜好。」一整串歪理听得她耳朵都痛了,还扯到SM咧。
「--反正亲了就亲了,要不然妳想怎样?!」眼看辩解无效,他只好开始耍无赖。
史蔚琪冷眼睨他半晌,叹息。「不怎么样。」
方才一度因为突如其来的亲吻而飘快的心跳渐渐平息,史蔚琪微微泛红的脸色也回归白皙。虽然态度冷静、口吻冷血,但……这一吻并不像是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不痛不痒。
首先,这是初吻。
再来,她被强吻。
还有,吻她的人……呆得要死。
虽然只是清纯的、唇与唇之间的亲密接触,没有更「深入」的进一步,还是让不曾与人如此亲昵的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就算粗心大意的崔绍祈似乎没察觉他突如其来的一着对她造成何等巨大的影响,但那一瞬间心悸般的感受,唇间柔软的贴合,已经足以让她今晚失眠……
粗枝大叶的崔绍祈的确没发现史蔚琪内心的起伏。被赏了两巴掌的他,眼见心上人还是用冷淡平静的口气对他说话,挫折得差点没伏地大哭。沮丧没几秒,他脑海中马上浮现一个令人嫉妒的身影,当下迁怒到对方身上:
「妳说,妳是不是对尹震有意思?所以不管我做什么,妳都觉得不痛不痒,就连我亲妳也一样……」
又一番无厘头的论调,惹得史蔚琪哭笑不得。依照她平常的行事作风,大概早在对方开始发神经前三秒便掉头走人,但此刻她的耐心却源源不绝地涌出,温和得连她自己都大感惊讶--
「我对尹震一点兴趣也没有。」她青涩的暗恋早在国中毕业时也宣告结业了。现在瞧见尹震,虽然还是会心跳加快,但也仅止于对他美色的垂涎而已。「所以千万别牵拖到他身上。」
崔绍祈停了片刻,又以狐疑的眼光扫向史蔚琪,继续哇哇叫。「妳胡说!妳明明一遇到他就被他电得头昏昏--」
「这就是我不喜欢他的理由啊。」史蔚琪吁口气:「他很强势,完全不在意我的想法,跟他在一起,我彻底丧失主控权,一点个人意志都没有。」
不像跟崔绍祈在一起时,自己可以像女王般牵着他绕圈圈……当然这句话不能讲出来。
崔绍祈挑起半边眉毛。「真的吗?」
「……你真的是很多疑耶。」明显是缺乏自信的病征。
话都说得这么白了、诚意展现到这款地步,他却还一副不领情的机车样,实在是令人不悦。瞥一眼崔绍祈又要张口讲一些五四三的征兆,史蔚琪抿了抿唇,突地脚尖一踮、伸手勾住崔绍祈的领口,拖住他就是一吻--
轰轰轰!
意外招来佳人献吻,崔绍祈脑袋轰隆作响,一时间呆滞如木鸡,只能傻乎乎地瞪视在轻吻他之后微微后退一步,抬手拭了拭自己嘴角的史蔚琪。
……为什么他会联想到吃干抹净的奇怪画面?
「这样够有说服力了吧?」都贴上去主动亲他了,要是他还无理取闹,她绝对要一拳把他挥到外层空间去。
手指不自觉地拂过刚被女性气息包围的嘴唇,崔绍祈还是没能回过神来,显然是受到太大的刺激。史蔚琪无奈地睨了他几眼,决定一次把话说得透彻,以免崔绍祈又疑心病与自卑感同时发作。
「崔绍祈,今天的话我只说一次,以后你再怎么哀求我或使用苦肉计,我都会当成没看见。第一,我对你很有好感,虽然我怀疑我的眼光是否出了问题,但喜欢你也是一件没办法否认的事实。第二,我跟尹震是旧识,在我眼中他是朋友的哥哥,在他眼中我是很快就会被忘记的路人甲,少把我跟他扯在一块。第三,我虽然喜欢你,但也不会容忍你或姑息你的任性;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如果这种戏码常常上演,我对你的好感绝对会一点一点被磨掉,到时你就算哭着抱住我的大腿也没用,你最好是争气一点,不要让我觉得你之前信誓旦旦说要自我成长的承诺是空话。补充说明,我绝对是个完全不具同情心的人,假设哪天你让我觉得不值得理睬,我们两个的缘份就会到此为止。」报告完毕。
一篇落落长的宣言,听得崔绍祈目瞪口呆。
「喂,你该不会一句都没听进去吧?」史蔚琪眉毛打结。他怎么还是那副呆样?
崔绍祈迟缓地点了点头。「都听进去了……」
「那就好。」虽然不知道他在迟缓个什么劲,但就姑且相信这呆子起码还具有理解人类语言的能力吧。史蔚琪努了努嘴,提起脚步走过崔绍祈身侧:「听说你昨天晚上睡得很不好,既然事情都交代完了,你就回家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一面头也不回地交代着,她动手扭了扭门把,才发现史蔚宗这个笨蛋把门给锁了,只好边嘟囔边歪着脖子在背包内搜寻钥匙。
翻找半天、好不容易才攫住陷在背包深处的钥匙圈,一双手臂冷不防从她身后圈住她的身躯,轻轻环抱着她。
「谢谢妳。」
崔绍祈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夹带几分沙哑的声息。感觉他的下巴微微摩擦着她的头顶,史蔚琪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心跳再次急遽加快……
「我不应该无理取闹,我知道妳对我很好。」光凭她几次替他悉心安排的学习计划,就能感受到她对他的用心与期待: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孩子气地狂吃飞醋呢?「今天的事情,是我太过份,我诚心诚意向妳道歉。妳放心,我不是口头说说就随便忘记的人,我一定会实践我的诺言,从今天开始,我会更加倍努力,不管在哪个方面,都要成为一个妳真心欣赏的对象。」
崔绍祈缓缓说着,感觉怀里的史蔚琪深深呼吸了好几口空气:安静几秒,她突然挣开他的双手,转身主动伸手抱住他,头压得低低地埋在他胸前:
「要加油喔。」
「一定。」
略带犹疑地抬手碰了碰史蔚琪柔软的头发,崔绍祈最终还是大胆地将她抱了个满怀,低头深深呼吸属于她的馨香,哑着声音在她耳际留下一句:
「谢谢妳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