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著忐忑不安的情绪,琼兰和兴高采烈的楷叙结伴游览岛上风光,度过了一整个午 后。
琼兰一直忍住想告诉楷叙那一场怪梦的冲动,因为像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她 又该如何向楷叙一五一十地说个清楚?说出来之后,他又会相倍吗?
而且如果因此而影响到他的工作进度和情绪,那她不就更加感到罪过了?
但是不说的话,这整件事情又该作何解释?为什么她梦中所见的情景,都和楷叙所 说的不谋而合?万一接下来……接下来又会怎么样呢?琼兰不断地安慰自己,现在都已 经是科技时代了,哪来什么埃及艳后和清朝僵尸?再说,这年头又不是不讲法治,要把 人拖出去斩头,能说斩就斩吗?
反覆思量过后,琼兰倒宁愿这一切是因为她对楷叙念念不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的结果,而不愿意真会有任何意外发生在楷叙的身上!
唉!真是有够伤脑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到底该怎么办呢?反正她本来就 和蜜雪儿计画在大溪地待上几个星期,现在多操心劳神也没有用,倒不如暂时按兵不动 ,静观其变。
“琼兰,琼兰……你在想些什么呀?”
琼兰从沉思中又被拉回到现实裹来。这时两人正坐在一辆奔驰在滨海公路上的计程 车后座里,楷叙坚持要送她回青年旅馆。其实琼兰心知肚明,从这天早上两人再度重逢 之后,楷叙就担心她随时又会不告而别地消失无踪,所以他根本是寸步不离地跟著她, 连上个厕所他都要在外面守候著。
时间已近黄昏了,车窗外的美丽沙滩被夕阳余晖染成了如梦似幻的橙黄颜色,即将 结束一天的黄昏时刻,特别让人不由自主地感染上一丝淡淡的落寞……但是琼兰并不希 望在楷叙面前显露出心事来,于是她浅浅一笑,掠了下秀发,若无其事地回道:“没有 在想什么,只是有一点累而已。”
“那……饿不饿呢?我们去找家餐||”楷叙体贴地建议。
琼兰嚷笑了起来,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拜托!一整个下午都一直吃、吃、吃!
你当我是急著卖去屠宰场的母猪呀?”顿了一秒钟,琼兰又调皮地加了句:“蜜雪 儿才是?”
一句话让楷叙爆出一阵笑声来,他连连摇头地取笑道:“就没见过像你们这种互揭 疮疤、互相泄气的好朋友!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可以互相结伴自助旅行?”
琼兰眨了眨眼、皱皱鼻尖,理直气壮地说:“你再换个角度想想看,如果我跟蜜雪 儿可以好到互揭疮疤而不伤感情,那可见我们的交情有多深厚了。”
楷叙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却用著感慨的口吻喃喃道:“短短人生一场,如果能够 交到一个知心好友,真是既幸运又幸福的事情,尤其是结识一名红粉知己……”
他似乎在暗示什么地用深邃眸光睇睨著她。琼兰有著惊弓之鸟地把目光调移开去, 双颊上一阵燥热传来,她故意言不及意地怒骂一句:“红粉知己是一种鸡尾酒的名字! ”
“琼兰,我……”
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心事说出来,琼兰则好像很怕听到他的话而让她的人生进了大变 化似地,急急地打断他的话接口问道:“难道你没有什么朋友吗?像你这种在世界各地 到处跑的名律师,照理说应该有很多朋友才对!”
不料楷叙却冒出一句:“敌人也很多呀!”
“敌人?!我不明白。”
楷叙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回答:“你想想看,我们当律师的是替人家打官司 、想尽办法要赢得诉讼案子。我如果打赢了官司,客户当然成了我的朋友,但是败诉的 一方呢?他们不恨死我才怪!他们不是我的敌人,那么是什么?”
“那么有人曾找过你麻烦吗?”琼兰的心中泛起一阵不安,她急急地又问。
静凝著琼兰无限关怀的表情,楷叙不禁感到一阵窝心,他轻柔地安慰她:“放心啦 !目前为止还没有,不过我一向非常小心就是了!老实说,我大部分的朋友都是因为公 事的关系结识的,在夏威夷,我倒有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但是你想想看,像我 这样飞来飞去地到处跑,又有多少时间和机会可以跟三五好友聚一聚、聊一聊?更别提 想交个女朋友谈恋爱了。”
咦!怎么扯来扯去,最后又扯到这个敏感的话题上面?琼兰正觉得尴尬不已、不知 如何作答之际,幸好计程车司机掉转过头来问道:“小姐,你要我拐进去吗?还是停在 街角就好?”
琼兰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回答道:“停在街角就好,等一下这位先生还要搭你的车 回他住的地方。”
不料楷叙却出声抗议:“谁说的?我想下车送你到旅馆门口。”
人家放著公事陪她逛了一下午,她总不能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吧?!琼兰苦笑了一 下,“OK!随你高兴!不过我得先警告你,这附近很不好叫计程车,等一下如果||”
“如果叫不到车得用走的回去,我也心甘情愿。”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地交会,琼兰又赶快避开他的注视,耸了下肩,叹了一口气。
计程车司机递过来一张名片,“送小姐到门口是应该的,喏,这是我们公司的名片 ,你只要打电话叫车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琼兰更没有理由叫楷叙立刻回去。楷叙笑容满面地向司机连声道谢,车 子在街口停了下来,楷叙又抢著付了车资。
两人下了车之后,琼兰呆望著不远处的旅馆招牌,淡淡地说了句:“其实你没有必 要这么麻烦的。”
“不!一点也不麻烦!琼兰,请你不要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好不好?如果你真的那么 讨厌我,那我自己滚蛋就是!”因为心急加上激动,楷叙说得有点微喘。
琼兰倒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心中的话,更让她感到内疚不已。
沉默了片刻之后,琼兰低垂著头看著自己的鞋尖,声音像蚊子叫似地开口:“提摩 西,我并不讨厌你。”
一说完,她立刻掉头朝小街走去,走了两步,她停下来转过头对楷叙嚷道:“你还 愣在那裹干嘛?要送我回旅馆就有诚意一点,距离门口也没剩几公尺了!”
楷叙喜出望外地跟上来,一脸赖皮相地笑著,“就是说嘛!像我这么有水准、有修 养的绅士,淑女们怎么舍得拒绝我?”
琼兰不禁噗哧一笑,没好气地啐道:“喂,律师大人,你别出了法庭还这样咄咄逼 人好不好?要是我拒绝你的话,那我就不是淑女了吗?”
“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辛好你不是干我这一行的,要不然凭你那张得 理不饶人的小嘴巴,我还有得混吗?”楷叙故作无奈状,诚惶诚恐地说。
“好啦,少耍嘴皮子!在外面跑了一整天都没有打通电话,蜜雪儿恐怕已经担心得 冒出一脸青春痘了。”
楷叙陪著琼兰走进青年旅馆,才一进门,坐在接待柜台后面的年轻经理立刻抬起笑 脸盯著琼兰,“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另外一位美女呢?呃……你还带了朋友。 ”英俊的经理目光似乎闪过一丝妒意。
琼兰则略感讶异地反问道:“利努,你说什么?蜜雪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对呀,我今天一直在这裹当班没有走开……呃,琼兰,你别那么紧张嘛,蜜雪儿 已经是个大女孩了,而且既健康又健美,她搞不好碰上了个男朋友……”说到这里,利 努兀自笑了起来。
琼兰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她忧心忡忡地望向楷叙,楷叙竟然牛头不对马嘴地冒出饱
含醋意的一句:“真是奇怪!这岛上的男生怎么都喜欢留长发、戴耳环,而且身上 长满了赘肉?!”
“是肌肉啦!噢,天啊,我们在讲什么?蜜雪儿这个迷糊虫该不会迷路了吧?现在 换我要担心了……”琼兰魂不守舍地回了一句。
在利努面前,楷叙故意显得跟琼兰交情匪浅,所以大著胆子伸手轻轻在她肩上拍了 两下,“你先别担心嘛!她也许正在什么地方玩得忘记回旅馆哩!喏,我陪你去那边的 交谊厅等。”
楷叙迫不及待地想把琼兰带离利努直直盯著的视线,因此连拖带拉地把琼兰推向交 谊厅的方向。
利努露出酸溜溜的表情,在后头嚷叫一声:“如果她打电话回来,我立刻通知你! ”
琼兰和楷叙在小桌前坐下来,交谊厅内还有几名年轻旅人,或是在看电视,或是在 打桥牌。
两人才一坐定,楷叙马上问道:“天哪!你才在这裹住几天,怎么跟那个经理就熟 到互相直呼名字了?”
听得出话中有几分醋意,而他又装得一副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的模样,琼兰忍不住 感到既好气又好笑。虽然在她内心深处有著一份蠢蠢欲动的窃喜,然而她仍然文风不动 、面不改色地回道:“野!你是不是五星级饭店住太久了?不要连这么一点自助旅行常 识也不懂行不行?”
“怎么啦?我哪裹不懂?我说错话了吗?”
“这裹是青年旅馆,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人在此落脚,强调的就是由年轻人经营 管理,提供给有雄心大志想环游世界、但是却没有太多旅费的年轻人住宿,大家就像兄 弟姊妹一样,当然都很很熟了!”
“噢,这么说,你跟那位经理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而已?!”
琼兰情不自禁地噗哧一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还算是差强人意,我接受就是!要是我也搬过来这裹住的话,我相信我们可以混 得更熟!”楷叙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一脸皮相地说。
这话说得很真切,似乎连心迹都表明了,但是琼兰仍然佯装听不懂,只是口舌不饶 人地啐他一句:“那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你要知道,青年旅馆虽然收费低廉,但是得具有会员身分才可以住宿,而且嘛“ 而且什么?”
楷叙听得聚精会神,琼兰却忍不住笑了好一阵子才又说道:“而且,只要年满三十 岁就不算是学生级了,而称做“老人级”,所以收费比较贵。”
楷叙一脸苦笑地瞅著地,连声喊冤道:“拜托你嘴巴稍微收敛一点好不好?骂人都 可以不带三字经,而且还拐弯抹角。我要登上“老人级”排行榜,还得等上一年哩!噢 喔||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拐了好几弯,在刺探我今年几岁是不是?”
死的都可以让他说成活的,圆的也快变成扁的了,难怪他是干律师的。琼兰被自己 的话反堵回来,这下子可真是又气又急却又百口难辩。良久她才迸出一句:“喂,你臭 美喔!我干嘛刺探哪?我要是想知道什么,只要直接开口问就好了!”
“那最好不过了!”楷叙立刻接了一句。在琼兰毫无心理准备之下,他又出人意表 地说道:“接下来你可能要问我,我以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我现在有没有要好的红粉 知己?我刚才就跟你提过了,我根本忙得没有时间,这个你请放心。”
琼兰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嚷道:“我有要问你这些吗?噢, 你真是太可恶了,难怪你靠那张嘴赚了那么多钱!如果你再这样占我便宜,那我就不理 你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琼兰的唇角一直隐现著一抹甜美的笑意。楷叙也不敢再造次 ,他立刻收敛了心绪,正经八百地连声道歉:“好好,算我有职业病,嘴巴停不下来, 如果我再惹你生气,那你就把我丢出去吧!”
“哼……这旅馆又不是我开的,我哪有这么大的权利?”
那也就是说即使他说错话了,她也舍不得把他丢出去?眼见她羞答答地低垂著脸, 楷叙更加感到一阵怦然心动。她那张娟秀又白皙的清丽娇容在两朵红晕的烘托之下,显 得楚楚动人,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甚至连每一个呼吸,都让楷叙目不转睛 地欣赏著,而且心中有著一股想上前一亲芳泽的冲动,但他必须强忍著控制住自己才行 楷叙敛了敛神色,定住了心神,改变话题地说逅:“不过,说真的,我非常羡慕你能自 助旅行。再说,想要走遍天下还得趁年轻力壮时才行,要不然等到七老八十了,即使已 经赚尽了天底下的财富,大概也只能参加老人观光团了。”
琼兰抬起脸来睨视著他,一谈起她最爱的旅行,她一双慧黠的大眼就充满了活力光 辉。“你说得也有道理啦,不过年龄就跟金钱一样,是无法限制一个人走遍天下的!像 我上一站在美国各地旅行,就碰到好多已经退休的老太太、老先生,他们大都是一个人 独行,也跟年轻人一样活力充沛,背了个背包到处走!”
“我相信你一定在旅途上遇见很多趣事,对不对?可不可以说来让我分享一下?”
楷叙的专注目光中闪现著一抹羡慕的神色,他充满向往地问。
琼兰偏著头想了一了,然后半开玩笑地说:“嗯……像下错巴士站迷路啦,跑错了 酒吧却意外看到男生大跳脱衣舞,掉了钱包、护照放在旅馆裹……这些算不算趣事呢? ”
楷叙听得忍俊不住地哈哈大笑,他眨眨眼接著问:“男生跳脱衣舞?那你有没有看 到||”
“哎呀!你好色喔!一杯可乐要花上我五块美金呐,不看白不看。”说著说著,连 琼兰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两人又闹了好一会儿,琼兰才想起什么似地大叫:“对了 ,我现在才想起来我这旅途上是碰上了不少怪事、趣事和新鲜事,不过有件事一直还是 一个谜,搞不好你可以帮我解一解。”
“什么谜?”
“你等一下,我回房间去拿一样东西。”不由分说,琼兰立刻丢下楷叙兀自离开交 谊厅。
楷叙有那么几秒钟没有回过神来,接著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她不会又从他眼前 逃离开去、消失了吧?他苦笑了一下兀白摇头,有些好笑的告诉自己:这显然是多虑的 !
在等待的当儿,楷叙无聊地游目四望,住宿在这间旅馆裹的人果然年纪都满轻的, 除了一、两名所谓的“老人级”之外,其余的看起来年纪都只不过十几、二十岁。
不经意望向门口外的接待柜台时,楷叙看见那位经理利努正虎视眈眈地直盯著他, 眼裹好像有一把把泡过酸醋的飞刀直射过来。楷叙忍不住童心大发地朝利努扮了个鬼脸 ,利努也以鬼脸回敬,两个大男生就在那边挤眉弄眼又龇牙咧嘴地比较高下,最后两人 都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楷叙突然又有种想法:他有多久没有这般童心末泯了?他还这么年轻,当然也有资 格像这样偶尔朝人扮一下鬼脸呀!而且他并没有经济上的顾虑,那他为什么非得顶著国 际律师的头衔,而丧失掉年轻人应享有的快乐权利呢?
这时候琼兰正好回来,她坐下时回头向利努望了一眼,然后又望向楷叙苦笑地问道 :“你们两个刚才在干什么?一见钟情互抛媚眼啊?!”
楷叙露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只要这世界上还有像你这样的清秀佳人存在,我 想我还不打算“改行”!你刚才去拿了什么东西?”
“喏,在这里。”
琼兰把一份中文报纸摊在桌上,楷叙则大感纳闷地瞅著她,“这是中文报纸,你又 看不懂。”
“所以我才说是个谜嘛!既然这是份中文报纸,你肯定看得懂了!”
楷叙点了点头,眼光落在那一份已经是“旧闻”的报纸上面,仍然迷惑不解地说: “你要我看什么?你又干嘛买一份中文报纸?”
“不是我买的,这是上个月我在美国旧金山中国城的一家速食店里捡到的。我一直 觉得很奇怪,买这份报纸的那个人看报的习惯真是奇特,在报纸上这裹圈个字,那裹圈 个字,这裹头到底有什么玄机奥秘?!”说话的同时,琼兰一边把报纸打开来摊到被圈 了最多的那一页。楷叙整个人呆住了;不明就里的琼兰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两下,“怎么 啦?可别告诉我你看不懂中文……”
“不……不是……我,我是说……”楷叙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最后才神情激动地说 :“琼兰,你去那家速食店的那一天,是不是接近中午的时候?大概十一点四十分,你 坐在靠近侧门入口、两人座的小桌,那天的天气很热……”
“提摩西,你怎么知道||?”
楷叙强自忍住内心翻腾的情绪,用手势打断了琼兰的问话。“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
他伸手取出公事包里的一个银边相框,轻轻地把它放在琼兰的眼前,琼兰只看了一 眼便呆楞住了,倒不是因为相框裹裱了一张她的照片,而是那个相框非常眼熟。
“你怎么有……我……”
楷叙陷入了回忆之中,但是他深情缱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琼兰的脸上。他娓娓说道 :“那一天我正好结束在巴黎的案子,下午就要搭机离开法国,但是我突然想去找一个 相框来装你的照片。在香榭大道旁的一家东方艺品店裹,那名中国女店员告诉我,在十 分钟之前,一名女孩刚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相框,说要送张照片给爸妈作纪念,而那个 女孩就是照片中的你。”
足足有半分钟之久,琼兰说不出半句话来,最后她困难地挤出几个字:“没错!我 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相框,我甚至知道它上面那几个中国字的意思||”
楷叙很快地替她接下去,一边用手指指著相框上的字,“有缘千里……”
“对,就是你在义大利时,我临走前你说的那句话。”
“那么,我那一天真的看见你?!”
“看见我?!你是说……”
琼兰被搞胡涂了,如果那一天那么巧合地,两人在巴黎街头擦身而过,那他为什么 没有叫住她呢?
“我原先还以为我自已看错了!”楷叙迫切地解释,“那一天我在香榭大道上下了 计程车,正好看见对街一个长得很像你的女孩从公用电话亭裹跑出来,然后搭上一辆正 要开走的巴士。”
“对,我那天冲上巴士之前是在打电话给蜜雪儿。”
说到这里,两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地互相对望了一会儿,楷叙又接著说:“我还记得 很清楚,那一天我想打电话回家,但是身上没有铜板,所以我还走到公用电话亭不远的 一个街头艺人那裹||”
琼兰有些魂不守舍地接口:“一个年轻男孩,拉小提琴……”
“对!那表示我看见的人是你没错!噢,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我去跟那 个街头艺人换零钱时,他还大方地给了我他仅有的一块法郎,而当我回到公用电话亭裹 ,才发现前面打电话的人还留有余额在里面,所以我就一直把那个法郎放在口袋裹…… 喏,就是这个,我留下来好纪念我在巴黎的最后一天,以及那个陌生人的慷慨。”
“噢,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是不是又在作梦了?!”琼兰颤抖著手 接过楷叙手中的那一块法郎,她激动得口齿不清、语无伦次。
“琼兰?!琼兰……”
楷叙疑惑地凝视她,她抬起眼来,眼中条地蒙上了一层泪雾。
“那个公用电话裹的余额是我没打完留下的,还有……信不信由你,那一天我刚去 银行换旅行支票,身上就只有这么一个一块法郎,我心想:反正我就要离开巴黎了,所 以很大方地把一块法郎丢进那个年轻艺人的零箱里;没想到他竟然……”
“又转手送给了我,而这……这本来是你给他的?!”
两人这时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楷叙立刻忘情地伸手握住了琼兰冰冷的小手, 也握住了那一枚两人都曾经拥有过的一块法郎。
“有缘千里……”良久,他一阵鼻酸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也许这就像你们中国人所说的,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在冥冥之中受到命运之神的安 排。”琼兰仍然无法相信这一切,半晌,她才想起什么似地又惊声问道:“那这份中文 报纸……你刚才说……”
“没错!这份报纸是我买的。那天中午我就在那家速食店吃午餐,吃完之后便开始 在报纸上找字画圈圈。”
“那这些字的意思……”
楷叙不假思索地指向分散在各处的方块字,喃喃念道:“琼,兰,我,好,想,念 ,你!”
“你?!”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在这家旅馆里找个懂中文的人再翻译一次。”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你……没想到我的法文名子也可以翻译成中文。 ”
“喂,你又牛头不对马嘴、文不对题了。”
“嗳,我知道!提摩西,你不觉得这所有的事情都很奇怪吗?”琼兰一脸若有所思 。
楷叙则充满热情、兴奋万分地叫道:“是有些奇怪,但是有缘千里呀!绕了一大圈 ,我们又找到彼此了!”
“找到彼此?!”琼兰重复著楷叙的话。
楷叙深情地紧紧握住她的手,迳自说著:“你带著我看过的报纸,而我则带著你的 一块法郎,两个人甚至还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相框。噢,琼兰,我们擦身而过太多次了 ,这一次我绝对不再让你从我眼前消失。”
楷叙说得感人肺腑,琼兰却忍不住升起一份深深的内疚。在这么多匪夷所思的巧合 里,她还有一个不太好的巧合并没有说出来。
“提摩西,也许我应该告诉你一件事……”
楷叙会错意了,显得心神不宁、万分恐惧,“噢,不!请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已经 名花有主,有了私订终身的男朋友。”
“你是干律师的,还是写小说的?想像力这么丰富?!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呃,没有是吧?没有就好!那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琼兰轻轻地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她内疚地低下头来,挣扎了半天才困难地说出 :“我必须向你坦白,当初我并不是要来大溪地,而是要去夏威夷,但因为我想避开去 找你的冲动,还有……还有我一直作著一个怪梦……”接著,琼兰把那个怪梦一五一十 地告诉楷叙。
楷叙一直安静地听到最后,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庆幸地说:“幸好这个怪梦让 你来到大溪地,如果你去了夏威夷,那我们又要擦身而过了。”
“提摩西,那场怪梦,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琼兰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她忧心忡 忡地提醒道。
“不!我不担心,而且我也不迷信!琼兰,现在我们又见面了,命运之神让我们绕 了一大圈之后再碰在一起,我还担心什么?我应该高兴才对呀!”
她没有料到他竟然会有这种反应||既不担心也不当作一回事,只是一心一意高兴 著两人的重逢。
她也应该高兴才对呀?!但是她无法放下心中的那块巨石,她一直有著一种直觉: 好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在楷叙的身上,而这次,她说什么也不愿意丢下他迳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