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出人事部、经过会计部,又走过一段长廊,再转个弯,然后到达电梯前,这一路上,严奕峰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停的往前走。
骆佳雁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生气的跟在旁边,不时抬眼偷看他的侧面,发现他竟然一直在微笑,不是因为一路上有许多人对他鞠躬问好,而是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真奇怪,之前他看起来还有点焦急的样子呢!
当她还在纳闷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他一大步跨了进去,她却还在发呆。
「小姐,电梯来了。」他喊。
「喔。」她不情愿的走了进去。
电梯门关上,她看他伸手按了十八楼。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他终于开口说话。
「我也不愿意呀。」她故作冷漠。
他低头苦笑一下。
「妳的车子还好吧?」
「嗯,眼睛瞎了一只,右嘴角破皮、瘀青,你说,这样好不好?」
他大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车子。那叫做「拟人法」吧?
「小姐,妳是念中文系的吗?」他问。
「我是念会计系的。」她没好气的说。
突然,他伸手在她肩上碰了一下。
「喂!你做什么?」她吓了一跳。
「线。」他拎着从她外套上拿起来的一小段线头,在她面前晃了晃,说:「我有名有姓,请不要一直叫我『喂』好吗?」
骆佳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瞪了他一眼说:
「是,我知道你叫『副总经理』,真是伟大。」
「哈,我是副总经理,让妳这么不悦吗?」
「我怎么敢?刚才一路上,每个人都向你低头鞠躬呢。」
「那是礼貌。」
「喔,真是难得,你也知道世界上有『礼貌』这两个字啊?」
「什么意思?」
「一个有『礼貌』的人,会开快车、闯红灯、不遵守交通规则,以至于撞到人家的车子吗?」
「小姐,我已经跟妳道过歉,也赔偿了,还不够吗?而且,我平常是不会开快车的,是因为昨天……」
「算了,你不用解释了。」
「真的是因为昨天发生一件让我很难过的事……」
「对不起,我没兴趣知道你的『家务事』。对了,你到底要跟我谈什么?又要带我去哪里?」
「我……」
这时候,电梯停了,门打开。
严奕峰只好停止辩解,轻叹一口气,领着她走向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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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严奕峰的办公室,看到那么宽敞的空间、那么广阔的视野,还有那么气派豪华的装潢,在在都让骆佳雁又惊讶又羡慕。跟她那小小的办公室相比,简直就是皇宫与草堂的分别嘛!
「请坐。妳想喝什么?」
严奕峰按下助理秘书的分机,一面等着骆佳雁的回答。
「谢谢,不用麻烦了。」
「真的不用吗?以后,可别说我不懂『礼貌』,连茶都没请客人喝喔。」
听到这么酸溜溜的话,骆佳雁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妳也会笑啊!」
「当然,只是不像『某人』那么爱笑。」
她想起昨天晚上他被她骂惨了,不但不生气,还笑弯了腰,真是莫名其妙。
「其实,我真的很感谢妳。」
她被他突然一转的话锋与表情吓了一跳,此刻,他好像变成一个不知道「笑为何物」的人了。
他的双眉一拧,心情沉重的说:
「昨天晚上我的心情很糟,因为发生一件让我非常生气又难过的事,才会控制不住情绪,甚至忘了控制车速……」他停了一下,说:「对下起,我说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妳一定觉得很无趣吧?」
她摇摇头,微微一笑,说:
「不会。虽然我们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意外,但是我也不至于恶劣到希望你遇到什么不如意啊。」
「如果,我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如意,妳愿意听我诉苦、帮我的忙吗?」
「我?我有什能耐可以帮你这位堂堂『副总经理』的忙呢?」
「当然有。昨天看见妳的时候,我就想,可能遇到救星了,加上刚才听到妳为别人仗义执言,我相信,妳一定可以帮我的。」
骆佳雁愈听愈迷糊了。
他看看表,迟疑了一下,说:
「这个故事有点长,一时说不清楚,等一下我又有一个会要开,所以,今天晚上我请妳吃饭,到时候再告诉妳,好吗?」
「不好。」
「为什么?」他好失望,没想到她会这样冷冷的拒绝。
「因为,我对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的事情没兴趣。」
「别这样,我真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请妳帮忙。」
「对不起,我人微力薄,帮不上忙。」
「是吗?刚才我看妳帮那位迟到的小姐说话,还以为妳是一个很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人呢。」
「我一直都是啊。」
「那妳为什么拒绝我?」
「我很乐意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可是你嘛,该不会是『无病呻吟』吧?」
「喔,妳以为我只是借故约妳!」
「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
「对不起,我该走了,我同学可能面谈完了。」她真的不想再待下去。
他看留不住她,情急之下,只好说:
「妳同学叫李孟玲,对吗?她应该很想到我们公司来工作吧?」
「你想说什么?」她站在门边,觉得不对劲。
他又露出那个让她生气的笑容,说:
「如果妳答应晚上跟我一起吃饭,那妳同学就会有复试的机会。」
「你在威胁我?」她的柳眉一蹙。
「不敢,我只是想『动之以情』罢了。」他坏坏的说。
「我偏不,我就不相信凭我同学的实力会得不到复试的机会。」
「那妳可以试试看。」他从容的按下人事部会议室的分机,说:「我是副总,跟李孟玲小姐面谈过了吗?」
对方正在查,他趁等待的时候,对她扬扬眉,一笑。
她气得回瞪他一眼。
「什么?还没有,那就……」这时候,他故意停了下来,看看她的反应。
她真的气极了,可是又没办法,她不能让好友因为她而错失机会,只好万般不愿意的点一下头。
他故意当作没看见,又对她扬了扬眉。
「好啦!」她气得大喊一声。
他开心极了,忍住想大笑的冲动,换了一个很严肃的语气跟对方说:
「没什么事,你们继续吧。」
骆佳雁从他一按下分机开始就一直瞪着眼睛,当她发现角落有一支棒球棍,真的很想拿起来将他一棒打昏,然后逃走。
「小姐,妳的眼神和表情让我觉得好害怕。」
他当然看到她眼底的愤怒了,却又故意逗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一看到她生气就觉得好想笑,她气呼呼的模样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深深吸引着他。昨天晚上就是这样。
她继续瞪着他,头上好像还冒着一股非常人才看得见的烟。
严奕峰极力控制自己的嘴角不往上扬,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我不是已经答应了,还要怎么样?」她总觉得靠近他身边准没好事,于是,仍倔强的站在原地。
「我只是想请妳过来,写下妳的姓名、电话和联络地址,不然,我怎么去接妳呢?最重要的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妳的芳名呢。」
「我叫骆佳雁。」她不想再跟他耗时间,直截了当的说:「不用你来接,我自己有车。」
「车修好了吗?」他问。
「是还没,可是我可以搭公车,不然,也还有出租车啊。」
「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女伴搭公车赴约的。」
「搭公车有什么不好?喔,我懂了,那是我们平民的交通工具,你们这些坐惯了豪华轿车的贵公子当然是看不起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
「好了,快点告诉我,要约在哪里?」
「妳一定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他有些生气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接受,那就别请我。」
「唉……」他无奈的叹气。没想到平日高高在上,只能他拒绝别人,不容别人拒绝他的严奕峰,也会有这么低声下气的一天。
「我知道了。」他好挫败的再问:「那名字总可以告诉我吧?」
「骆驼的骆,佳人的佳,雁行千里的雁。」
「骆佳雁,嗯……很好听的名字。」
「我替我爸爸谢谢你。」
他闻言,又是一阵笑,她就是有这个本事让他如此开怀。
笑完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那是他常去的一家餐厅。
他走过去,拉起她的右手,把名片塞进她的手里。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骆佳雁的心跳突然加速,突如其来的碰触和他掌心的温暖,让她呆住了。
严奕峰也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电流透过指尖传到心脏和大脑,全身闪过一阵颤栗,于是,慌得立刻放开了她的手。
接下来,偌大的办公室只听见两人不太稳定的呼吸声,互望着对方的双眸罩上一层令人疑惑的雾光,气氛变得尴尬又凝重……
最后,还是他先回了神,坚定的说:
「晚上七点,妳一定要来,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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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佳雁回到人事部,李孟玲不在座位上,正在面谈中。
看她回来了,人事小姐直盯着她,脸上却测不出阴晴。
但是骆佳雁不在乎,因为她没做任何亏心事,大可以毫无愧疚的抬头挺胸,只是,刚才临走前的那一幕,让她颤动的心弦仍在悠悠缭绕。
终于,李孟玲从会议室出来,却是苍白着脸。
「孟玲,妳还好吧?」骆佳雁挽着她。
「不、不好,我紧张得快要昏倒了。」
「有这么严重吗?」骆佳雁拍拍她,低声说:「面试完就好了,我们走吧!」
走出人事部,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了。
李孟玲紧抓着骆佳雁的双手说:
「佳雁,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那个帅哥副总为什么要找妳?」
「没什么啦。」她却想起他的邀约。
「真的吗?」李孟玲斜睨着好友。
「对了,他们都问妳什么问题呢?」骆佳雁赶紧顾左右而言它。
「还不就是家庭背景、工作经历、工作抱负之类的。等一下!哼,不要想转移话题喔,快点从实招来!」
骆佳雁眨眨大眼睛,思考着该怎么解释才好,最后,她还是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们有说什么时候通知结果吗?」
「有,大后天,还有一次复试呢,真希望我能被录取,那我就可以天天看见刚才那个大帅哥了。喔,他真的有够帅!」
「那,我先祝妳好运喽!」
「谢谢。」李孟玲继续沉醉在自己粉红色的梦境里。
「哎呀,糟糕!」骆佳雁这时才想起来,她忘记还钱了。
「怎么了嘛?」李孟玲皱皱眉,好梦都被惊醒了。
「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十八楼。」
「去那里做什么?」李孟玲瞪大眼睛,直觉可能跟那个大帅哥有关。
「去还钱。」
「还什么钱?还给谁?」她的眼睛仍然没有缩小的意思。
「就是那个人啊,我刚才竟然忘了还给他,真是的,只好再跑一趟了。」
骆佳雁边走边把昨天撞车的事说了出来。
「真的?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妳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怎么会没事?副总经理、副总经理耶!」李孟玲嚷嚷着。
「那又怎么样?」
「早知道我们刚才就应该先去十八楼,或许我就不用面谈,直接录取了。」李孟玲嘟着嘴,埋怨好友。
骆佳雁苦笑一下,看了好友三秒钟,然后说:
「不太可能吧,我们又不熟,只是因为一场意外,有了一面之缘,而且我算哪根葱啊?人家为什么要给我面子?」
「喂,小姐,他差一点就害妳受伤了,这还不重要?这还不严重啊?」
「好啦,对不起嘛,我错了,这样可以了吧。」
「不可以!」
「那要怎么样嘛?」
「等一下,妳一定要帮我向他说情。」
「孟玲,我……」
「哎呀,不管啦,妳一定要说喔。」
真是强人所难!骆佳雁忍不住送给好友一记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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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好朋友站在五楼电梯前边等边聊天;忽然,有三个人走近她们身旁,是二男一女,两个男的西装笔挺,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女人后面。
李孟玲拉着骆佳雁退了两步。
骆佳雁注视着那个女人,她的个子娇小、皮肤白皙,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穿着酒红色套装,头发盘在脑后,手上戴着一个很漂亮的钻石戒指,项链和耳环都是一整套的,看起来很高贵。
可惜,她的下巴一直抬得高高的,脸上表情非常骄傲冷漠,这让戴在她身上原本非常耀眼的钻石都黯然失色了。
电梯门开了,骆佳雁很自然的往前跨一步,却被其中一个男子拦住。她莫名其妙的瞪着他,眼看着另一个男子先走进去按住电梯钮,接着是那个高傲的女子,最后,那个男人放开她,也走了进去。
不等骆佳雁她们进去,那个拦住她的男子说:
「请搭下一班。」
一说完,电梯门就关上了。
骆佳雁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喊着:
「天哪,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么霸道、这么没礼貌的人!是我们先来的,电梯也是我按的呢。」
「算了,佳雁,再等下一班,没关系啦,或许人家是什么重要人物呢。」李孟玲觉得刚才那个女的应该来头不小。
「就算她是董事长也不可以这样!如果连她自己都插队,不守秩序,要怎么要求员工遵守纪律、服从规定呢?」
「人家是老板嘛,整栋大楼都是人家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应征人员,有什么资格跟人家争?」
「妳……我是在替妳抱不平耶!如果她真是这家公司的高级主管,甚至是董事长,那我劝妳别应征了,有这种上司,我想这家公司的企业文化也好不到哪里去!」
「佳雁,妳别这么激动嘛,或许……她根本就不是这家公司的人,只是来接洽业务的呢。」李孟玲也有些担心了。
突然,骆佳雁觉得很抱歉,拍拍好友的手说:
「对不起,孟玲,我这个陪客不但没有安慰妳,反而说了那么多的丧气话,妳放心,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很快的,下一班电梯又来了。
到了十八楼,电梯门一开,骆佳雁和李孟玲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咒骂声。
「你们到底有没有长眼睛?!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吗?十八楼是你们这些人可以来的地方吗?上班的时候不认真工作,到处串门子、摸鱼、喝咖啡,还泼得我满身都是,公司养你们这种人做什么!」
「我们不是……」
「不要辩解!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被革职了!谢特助,你马上打电话给人事部和会计部,把他们的薪水算好,拿了薪水,马上给我走人!」
原来是那个抢电梯的女人,她尖酸刻薄的骂完,再次抬起高傲的下巴,目中无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个叫谢特助的男子,微微一鞠躬,他目不斜视又严峻冷酷的表情,让骆佳雁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两个人,苦着脸,面面相觑。
「怎么办?我们被开除了。」一个瘦瘦的男生满脸愁容。
另一个壮壮的男生握着拳头,胀红了脸,说:
「太可恶了!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们。谁说我们是来摸鱼的,我们是帮办公室的小姐送文件来的。」
一位助理小姐为他们打抱不平--
「就是嘛,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只是泼到一点咖啡而已,又不是故意的,这样就要把人革职,真的太过分了。」
另一位小姐拉拉她的衣服,说:
「小声一点啦,等一下被她听到,连妳也要一起遭殃了。」
那位小姐吐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两个男生垂头丧气的走了。
骆佳雁和李孟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原来,那个女人真的是这家公司的「老板」,说炒人鱿鱼就炒人鱿鱼,真是太可怕了。她们两人相对一视,很有默契的在心里说:这种公司,不来也罢。
「请问妳们有什么事吗?」那位打抱不平的助理小姐说。
「我想找严奕峰先生。」骆佳雁回答。
「对不起,他刚刚开会去了。」
「对喔,他刚才有说。」骆佳雁拍拍自己的额头。
「那,妳要在这里等吗?还是要留话?或者预约时间再来?」
「不用了,麻烦妳帮我把这个信封交给他好吗?」
「没问题。」助理小姐接下信封。
骆佳雁向她道谢之后,挽着李孟玲的手走向电梯,准备离开。
站在电梯前,她们无奈的对看一眼,最无奈的是李孟玲,她觉得真是倒霉透了,没见到帅哥副总也就算了,竟然遇上母老虎。如果以后真来这里上班,以她那么迷糊的个性,会不会跟那两个男生一样,三天就被炒鱿鱼呢?唉,一想到这里,她刚刚才筑起的美梦就在一瞬间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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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佳雁回到住的地方,想起已经好几天没跟哥哥联络了,于是拿起电话打回南部老家。
「哥,是我。」
「佳雁,怎么好几天都没打电话?妳还好吗?」
「嗯,我很好。哥你呢?生意好不好?」
「马马虎虎啦。」
骆佳雁边说边倒了杯柠檬水,咕噜噜的喝下一大口。
「哥,你知道那个很有名的严氏企业吧?我今天下午陪孟玲去面试,哇!真是大大开了眼界喔。」
「妳的意思是说严氏大楼很雄伟吗?」
「还好啦,只能算是巨人国里的『小巨人』罢了。」
「什么大巨人、小巨人的?」
「没什么啦。重点是,我们今天在严氏企业看到一只『河东狮吼』喔……」骆佳雁说着,就一个人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她觉得这句成语用来形容那个骄傲的女人真是太贴切了。
「小姐,妳一个人叽哩咕噜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骆佳雁这才把下午发生的事巨细靡遗的说给哥哥听;但是,完全略过严奕峰那一段。
「哥,你都没看见她那完全无视别人存在和咄咄逼人的样子,真是气人!」
「算了,何必跟那种人生气,妳又不去那里工作。」
「说的也是。可是,我真替孟玲担心,如果她真的被录取了,该怎么办?」